88读书网 > 月影之轮 > 第十章
    “还有这些沿河的地带,都必须隔离起来!”古迈把银剑插在了自己脚边向周围的农场主喊道,这里的土壤经他检查还是完好的,“从这里开始一直到河畔都要——还有对面牧场和麦田!”

    古迈从来没有向谁——哪怕是皇宫里的那些每天对他点头哈腰的仆从——下过如此强烈的命令,但他知道自己的决定不会有错的,就算有错至少比起这些害人的东西也好多了。

    防患于未然,洛林曾经是这么说的。

    各家的工人都忙坏了,他们按照古迈的要求用他们带来的篱笆封锁了尽可能远的地方,直到瓦卡立的边境,对面的农畜也因为被赶了出来而用它们的叫声抱怨个不停。

    灯火通明的河畔沿着拦起来的篱笆插满了风中摇摆不定的火柱,这里的夜晚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热闹过,平时人们都是把自己锁在家里监督着短工长工整理后几天要拿出去卖或者该下种的东西。

    古迈只记得那些零零散散的工作做完之后火炬也烧得差不多了——并且中间已经换了一次裹的麻油布——现在河岸两边都已经盘上了蜿蜒的缠丝篱笆,并且挂上了严禁越线的标志,对面牧场里的牲畜也已经被赶到了临时搭起来的木厩中,但那不足以阻挡夜间冷风的简陋木厩显然不能满足它们,直到古迈离开的时候还不时有牛羊抗议的叫声从那边隐约传来。

    这应该还不算太迟。

    古迈躺在农场女主人精心布置的房间里望着窗外掠过的风吹过长在窗外的一棵树的纸条拍打着他的窗,至少斯图尔特说还没有人因为这个而得什么病,也没有查出任何有危害的方面,他只能祈祷这不会给艾尔齐带来危害。

    古迈翻了个身子,把快要滑到他腋下的羊脂盖被努力地拉了上去,只露出他的脑袋在温热的房中,壁炉不停释放的热量以及木柴的断裂声都吵得他难以入睡——尽管与此相比他的呼吸声听起来似乎还更加重一些。

    古迈的视线自然而然地移到了他拄在墙角边上的银剑和披风上,那把经过海尔加纳以及“拯救之手”成员们祝福的剑正安静地靠在那边,从那把剑上反射过来的壁炉里微弱的火光就像群星升腾在夜空中一样。

    “你发誓你将会用信仰之力来领导艾尔齐走向繁荣昌盛。”海尔加纳曾在古迈的入伍礼上这么问他。

    毫无疑问,古迈会的,海尔加纳也知道他会的。

    那不光光是古迈为了加入这个队伍——尽管曾经他还对此出言不逊——而说的客套话,而是他曾经举起他将要戴上象征着拯救和守护的白银护手的右手当着所有艾尔齐的高层以及先祖发的誓。

    他渴望能够在危机的时刻拯救他的人民——“你发誓无论何时当你看到你的同胞受苦你会竭尽全力帮助他们!”正如海尔加纳强调的一样,古迈正在做这些事。

    “在神和先祖的名义之下,我以我的荣耀、鲜血和生命发誓!”

    他已经失去了伊琳娜——而且是亲眼看着她死在自己面前——他不能够忍受再失去任何和他有关的人、任何一个艾尔齐人——备受煎熬而不被拯救,他也曾经暗自在伊琳娜死后对她许诺过绝不会对需要帮助的同胞袖手旁观,现在就是他兑现诺言的时候。

    窗外的树枝还在间断着用它的枝桠扫着房间的玻璃,古迈房间壁炉里的火光突然跟着风声闪亮了一下子,然后褪了下去,古迈也把脑袋缩进了被子。

    再快一点!

    古迈摸了摸雪影上下起伏的马头,这匹坐骑动了动它的耳朵作为回应,它不会让主人失望的。

    现在古迈已经很累了,昨天晚上他几乎忙到后半夜才收工,而今天一大早对面山坡上的畜牧叫声和嘲哳的叫卖声就把古迈吵醒,他只能在早餐之后喝上一杯苦涩的顶尖手工艺咖啡才能勉强让自己还处在不会立刻入睡的状态。

    古迈从马身旁的挂袋里掏出了一小片切片面包,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会儿还是吃了下去,浓厚的奶油香和麦香还留在面包里,烘焙的温热也还没有完全退去——只可惜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丝毫不能遮住淡淡的苦涩味,古迈无可奈何地渐渐松了眉头把口中的面包咽了下去。

    现在古迈的挂袋里已经没有什么东西了,只剩下了一个水袋和两套衣服,不过他们离萨卡利亚也不远了,在古迈出发前达曼西亚曾经给古迈一袋现磨的咖啡粉,说实话那个甘香的味道确实让古迈想带回去躺在靠椅上的时候享受一番,只是他的手就像被炮烙了一般收了回来。

    现在的瓦卡立对古迈来说似乎就像是战争时期的封锁区一样,尽管商人们还是一如既往地把他们的货物带来这里交易。古迈无法禁止这些活动,不然就意味着断了这些商人的活路。

    今天早上古迈让一直跟随他的几个随从换了马返回艾格辛尔斯,准备向他父王汇报这里的情况,并且请求派几个在这方面有相关知识的人员来瓦卡立视察情况,希望他们能够断定瓦卡立的情况不属于任何形式的灾难。

    他已经行进不少时间了,从清晨开始到太阳向下倾斜照在他和雪影的额头上,身后的瓦卡立也早已经被远远甩在他们身后。

    不远处萨卡利亚的城门已经为他而打开,成列的护卫队和当地的“拯救之手”已经闻讯前来迎接,萨卡利亚的代理执政官中将德蒙多正骑着他全副武装的战马一起踱步在城门口。

    作为艾尔齐和侏儒的北边军事交界线,萨卡利亚主城的出入都有严格的时间规定,为了预防与侏儒的冲突,萨卡利亚把整个地区的绝大部分兵力调到了北境,即便如此,这里留下来的防御力量也是和拉卡尔拉断云山脉边防相差无几的。

    “欢迎到来,王子殿下!”德蒙多戴着代理执政官的蓝铁头盔向古迈点头致意,他并没有下马,也没有摘下头盔,古迈不知道在他被遮住的脸上是否有一个真诚的微笑来迎接他——不过这的确不重要,古迈也同样赶时间。

    “你好,德蒙多中将!希望我在这个时候到来不会给萨卡利亚带来什么不便……而且我父王让我来代替处理萨卡利亚最近的事务,我希望能向你学到一些东西!”古迈勒住了雪影的缰绳,雪影恰好把脚步放慢停在德蒙多坐骑旁边,趁着这个空档喘了喘气。

    “我当然会竭尽所能来辅佐您!”德蒙多一手抚胸鞠了一个不算太明显的躬——他还穿着厚重的盔甲,“您的随从呢?从艾格辛尔斯到这里没有带几个随从可不太明智。”

    “我让他们回艾格辛尔斯了,我在瓦卡立发现了一些事情需要汇报给父王。至于这段时间需要的衣服……”古迈拍了拍两旁的挂袋,“都在这里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们就先进城了?您知道的,萨卡利亚主城向来防守严密——而且这几天也积下了许多政务等您处理。”德蒙多拉着缰绳让他的坐骑转身,然后向身边的士兵们打了个手势示意他的军官士兵们收队。

    萨卡利亚大致被分为了两个地区,靠近北境的一块是主要军事地,萨卡利亚的绝大部分卫兵队和“拯救之手”都在这里训练并出征。

    与艾格辛尔斯和拉卡尔拉不同的是萨卡利亚的军事区并没有什么标志性建筑,这里的一切都是在艾尔齐和侏儒最后一次领地争夺之后建立起来的。

    军事区以南,以开了一面巨大铁门的鼓楼作为分割线就是居民区。即便是处在最战乱的时期,萨卡利亚的商业也没有受多大的影响——这应该归功于巨大的鼓楼和高耸的隔离墙,而且艾尔齐和侏儒的战线离萨卡利亚北境也有一段距离。

    萨卡利亚的居民们也用最高的礼节欢呼着欢迎他们未来的国王,他们似乎对战事已经习以为常,反正那个可怕的名字终究被挡在了鼓楼之后。

    古迈内疚地望向了周围兴高采烈呐喊着的人民——当然他脸上可没有表现出来,其实他恨不得穿上盔甲戴上头盔,但现在只能他稍微生硬地挤出了笑容回应他们,另一边却陷入了羞愧。

    萨卡利亚的卫兵队一直护送古迈和德蒙多到鼓楼门下,全副武装的好几个鼓楼卫兵为他们拉开封锁军事区的铁门,群众的呼声在铁门关上的瞬间戛然而止。

    鼓楼另一边和居民区相比完全是两个概念,排列整齐的士兵方阵井然有序地在各自的场地训练着,德蒙多并没有安排他们来迎接古迈,这位代理执政官也并不喜欢铺张的排场,德蒙多相信外面的居民能够替士兵完成这个任务,而且眼下有比这更重要的事是这些士兵将要面对的。

    “我有个问题想问你,德蒙多。”

    “当然可以,殿下。”德蒙多一直保持着严肃的姿态正视着前方——现在他已经摘下了头盔——好像没有什么事能让他的表情有所改变,如果有,那一定会让他皱眉。

    “斯图尔特城主已经视察过瓦卡立的情况了?我指的是农作物开始出现苦味的那件事。”古迈瞥了一眼德蒙多,这位中将还是挂着他的招牌愁眉苦脸。

    “是的,殿下。”中将面不改色地回答,“不光在瓦卡立,整个萨卡利亚都是这样。最早出现这种情况是在去年冬天播种的最后一批冬麦。农场主们今年刚收上冬麦被加工成面包或者其它干粮之后我们就会在其中尝出或多或少的苦味……在得到农场主反映的情况之后城主亲自参与了调查,然而在经过巴兰达万的诊断之后得出结论,这种情况对于我们的生活并没有影响——至少还没有被发现有影响。”

    “所以你们就打算放任不管?”古迈惊讶于眼前这位一丝不苟的中将竟然会一直留着这样有潜在危险的现象,“现在不止是农作物,就连一些泥土也已经有被污染的迹象,我觉得有必要对此进行彻底的检查。”

    “不是放任不管,殿下。”德蒙多鲜有地摆出无可奈何的表情为古迈引导前往城堡的路,“如果您看到了城主桌上的信件之后就不会再这么想了,我们已经无暇顾及这个了——同时这也是洛林国王的意思。”

    “父王?他也知道这件事?那他怎么会做这种决定?”古迈有些恼火,这是他的子民——将来会是古迈的——他怎么能忍受一种未知的类似于疾病横行的现象而选择熟视无睹,在他成年的典礼上他也应该像古迈一样发过誓,他会带给艾尔齐希望而不是明哲保身。

    “请随我来,古迈殿下。在那里我想你会找到答案。”德蒙多为古迈拉开一道已经有了零星锈蚀的铁门示意古迈跟进去,那扇可以用“年久失修”来形容的铁门发出了响亮的吱呀声和与地面上沙砾摩擦的声音然后缓慢地打开了。

    萨卡利亚城主的办公室就挤在这间并不豪华——甚至可以用简陋来形容的老式宫殿中,据德蒙多所说,这座宫殿建立于侏儒和艾尔齐“分居”之后的一年内;当时只用做和侏儒对战的临时据点,后来萨卡利亚的先辈们在这里接连击退了侏儒的几次入侵,这个据点也就被当做军事基地扩建了起来。

    其实古迈希望这里能够稍微再好一些——至少老城堡凹凸不平的大理石砖过道上的垃圾应该有人清扫,可事实是军事区好像没有留下任何与军人无关的人员——除了一群管饭的家伙。

    不过四楼斯图尔特的办公室虽然小但还算是能让古迈接受的,这位城主把所有的一切都整理得井井有条,一间普通房间那么大的地方塞了一个搁满书的书柜、一张堆满纸稿的办公桌和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型壁炉。

    透过房间侧方开着的窗户上架着的一副瞭望镜,古迈能清晰地看到萨卡利亚北境的情况,那一个壶口一样的峡道就是北境边防处,而现在斯图尔特正带着他的士兵们在那边驻守。

    “这些就是城主未处理完的公务,王子殿下。”德蒙多用他长着老茧的大手把纸稿皮卷分成两拨,“这边的是关于战事的,是侦察兵送过来的情报和抄件;这边是萨卡利亚平日的事务。在您对每件事有所定夺之前我都会派士兵在门外等待您的命令——希望您能谅解,但是我必须继续去进行对新兵的训练。”德蒙多行了礼就退下了。

    古迈把银剑从背上解下搁在了一旁,拉开了被推在桌底的铺着鹿皮的椅子——其实他不习惯坐在坐在这种位子上批阅公务,与此相比倒是坐在沙发上更加舒服一些,不过古迈可不仅仅是因为这一点,坐在城主的位子上总会让古迈倍感压力,而这恰好是他最不想要的。

    桌上的公务被德蒙多摞得堆堆叠叠,有来自萨卡利亚各个地区的事件,按照洛林教他的,他必须从最重要的——也就是印着红色艾尔齐图标的开始阅览,那上面还烙着一个血手印。

    这像是一张军报——确实如古迈所言——而且应该是一个侦察兵在匆忙——应该说是濒死的时候写下的,上面的字迹非常潦草,两个字符之间的间隔并没有按照一贯的方式整齐排列,甚至都省去了不必要的问候和落款,还用上了不少军队里特有的名词,古迈看起来有些吃力,大概的意思是:边防巡逻的侦察队又一次受到了侏儒的袭击,这次只有一人幸运回到营地报告军情——在他把手中小队长生前写下的侦察报告交给边防驻军之后也因战斗和长途跋涉的双重疲劳而累死了。

    看得出当侦察兵在书写他的“遗书”的时候杀戮已经开始了,绝望的侦察兵把战报交到战友手中后为了掩护他撤离而毅然念出了最后一次艾尔齐神圣的唤神咒语。

    萨卡利亚北境的战事还是不容乐观,侏儒屡次的进犯已经无法让萨卡利亚视而不见,这群矮小的家伙打起仗来可不像他们的身高一样只有半截,他们在和矮人决裂时候继承的图腾之力在经过漫长的演变之后比矮人的更具有威力,并且他们还善于挖掘地道,这总会让艾尔齐的士兵在对战中大伤脑筋。

    恐怕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能让古迈把他优先考虑的事改一下了,正如海尔加纳所说的,现在艾尔齐三面树敌,任何边境战争都可能会被其他两方趁虚而入。

    古迈放下宣告噩耗的皮卷,思绪混乱地靠在了鹿皮靠椅上,他只能在这里寻求一点能让他感到安心的一小会儿。

    从这边看来瓦卡立的事情是必须放一放,毕竟直接关系到艾尔齐北境防线的安危才是斯图尔特最首要考虑的——而且并没有任何人得什么病。

    古迈突然觉得自己不适合做这个工作,光是瓦卡立和萨卡利亚北境的战事就已经快塞满他的脑袋了;与此相比,上阵打仗可能会更合他的胃口——上次在加苏里亚河畔遭遇矮人一战让他觉得没有能力的自己就是队伍的拖油瓶。

    古迈取过了下一张只标记了萨卡利亚军事情报的羊皮纸,上面记载的是斯图尔特城主在近期对于萨卡利亚边境兵力进行重大调整的信息,原先标记在羊皮纸上属于艾尔齐的绿色图标现在多多少少都已经被打上了叉,并示意了该点兵力移动的方向以及路径,另一部分则直接被标记为了代表侏儒的红色;与之相对的,北境的侏儒据点几乎已经吞噬了壶口之外的平地,他们精妙的地下建筑应该已经蔓延到了壶口附近。

    这对萨卡利亚来说是个非常不好的消息,一旦侏儒的势力扩散到壶口峡谷,就意味着艾尔齐失去了最后一层天然的屏障并且不得不直接面对喜欢在底下偷袭的侏儒。

    下一张记载的是斯图尔特针对侏儒潜在入侵行动提前所做的防护措施,在壶口附近的峡谷壁上构筑碉堡和空中哨岗,并用各种保险一点的方式查探侏儒的地下工事……

    这对古迈来说就像是第一次接触神修和教义时候一样。

    说到这个,古迈记起了办公室内的书柜上好像放着几本有关于神修的书——在伊琳娜说她比较喜欢艾格辛尔斯的神修的时候古迈也喜欢上了神修——看来这位城主也对精神修养也同样注重。

    古迈忙不迭地挪开结实的靠椅,即使有那张柔软的鹿皮垫着,他还是坐得非常不舒服,他快速浏览了一遍标记了重要事件的皮纸之后就离开了试图获得他关注的办公桌——事实上他几乎没有看剩下的那些。

    他在书架上扫了一眼,拿下一本装帧精美的《如何潜心于神修》——虽然他并不能保证自己能有像阿卡利斯一样对神修和教义的那种虔诚或者敬仰,但这些东西能够有助于安抚他几乎快要紊乱的思绪。

    写这本书的人估计最起码是两三代以前的人了,古迈刚翻了两页就看到了只有海尔加纳可能才会使用的方法去学习神修,当然现在那种方法早就被淘汰了,阿卡利斯教给他的是更加简便使用的方法。

    古迈信步踱到西北窗边,想接着中午勉强从窗户外透过来的光线让自己的眼睛不那么难受,不过阳光照在泛黄的纸张上反射的光也使他头昏目眩,他突然想到办公桌上就有蜡烛和煤油灯,不过白天他也不想用这个。

    古迈轻轻合上书,把眼睛眯成一条缝隙扣在了瞭望镜上望向壶口峡谷,斯图尔特在那边设立的三四个大型据点依次出现,其中还包括往来于据点之间传送情报的斥候队伍和负责巡逻的卫兵队。

    据斯图尔特送过来的情报所说,一周前艾尔齐刚刚击退了侏儒的偷袭,并且成功捣毁了他们的一个地下据点,侏儒现在已经撤出了壶口,退守在北境达尔洛斯山峡谷附近;而艾尔齐也没有追击,只是把防线推到了侏儒陷落的地下工事附近,继续和侏儒保持对峙。

    正午的和煦日光一直扫到了壶口另一边的地平线,那边应该是一片森林,在那附近听说就是侏儒的其中一块根据地——巴达利内。

    古迈眯着眼想象着卑微的侏儒到底是怎么样生活的——应该和矮人差不多的无耻和卑微,他们广场的角落里应该到处都挤满了无家可归的可怜鬼,他们的钱都被克扣下来用到了地下工事上;每当下雨的时候他们的房子——如果那个卑微种族的建筑也配被称为房子的话——应该都是漏水的,就算他们能在地下像田鼠那样挖个洞躲进去也是躲不过的;还有他们的大街,应该是被风一吹就会掀起黄沙的劣质黄泥粗略地浇筑的……

    黄沙!

    古迈的视线里突然在地平线那边出现了一波金色的浪,就像平静的海面突然撕开了脸汹涌发作,迅速遮住了若隐若现的巴达利内。

    不……那不是浪,是……

    是侏儒!肯定是侏儒!

    古迈突然失声叫了出来,他手中的大书也被吓得砸在了他脚下的地砖上,冷风突然从窗口窜了进来咬在古迈脸上。

    “怎么了,王子殿下?”一个端着午餐的军队侍从连忙进来——他已经端着古迈午餐在门外等了有一段时间了,只是古迈并没有听到他请求进来的声音。

    “……得快,我们得快一些!”古迈匆忙地将书本捡起丢在堆满的办公桌上,一边拿起他的剑向门外走去,“给我把马牵出来,我需要去北境面见斯图尔特!”

    “但您的午餐……”侍从难堪地犹豫着示意了自己手里端着的午餐,服侍好王子才是他的职责——而且他也不是马夫。

    古迈抓起一小片面包蘸了蘸一小碟花生酱就让侍从闭嘴了:“带我去城堡北门……我的马呢?怎么还不去准备?”

    “我现在就去!”原本负责守卫办公室的卫兵答应了一声就跑开了。

    服务的侍从为难地把午餐搁在了办公桌腾出来的一小块地方——主厨再三吩咐他要让王子趁热吃的,萨卡利亚的热咖啡冷了就不好喝了——然后慌忙地跟着古迈出了办公室小跑着为他领路。

    “王子殿下,您去哪?”德蒙多带着他的一支小分队恰好从城堡下演兵路过,这个点古迈应该在办公室里继续批阅公文或者吃午餐,而不是在这里晃悠。

    “我想侏儒大概正在入侵萨卡利亚北境的路上了,德蒙多。我必须前往北境面见斯图尔特城主。”古迈只回了回头但并没有放慢脚步。

    “等等,王子殿下……”德蒙多顾不上练兵追上了古迈,“请恕我直言,北境的战况城主会定夺的……而且对于您来说那边可能十分危险……我的意思是……王子的生命比城主的更为珍贵,与其……”

    古迈听得出这位中将几乎已经是在恳求了,但他没法对此视而不见:“这不是守卫边疆的士兵——或是某个艾尔齐人——一个人的战斗。我们的同胞即将面临战事,我们必须去帮助他们。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也能和我一起去。”

    侍从已经带着他们来到了城堡北门,那个卫兵也已经牵着雪影等在了那边。

    “打开城门!我是古迈?达尔里斯,艾尔齐的王子。我需要去北境见斯图尔特城主!”古迈举起右手向塔楼上的守城军官大声喊道。

    守城的几个军官互相交换了眼神,又看了看德蒙多——他们自从上岗以来就没有离开过萨卡利亚,更没有见过艾尔齐的王子殿下,他们接到的指令是服从德蒙多的命令。

    “开门吧,德蒙多。当初在加入‘拯救之手’的时候我就已经许诺不会眼睁睁看着我的人民处于水深火热而视而不见。我想你也是,中将……那么现在,就是兑现承诺的时候了。他们需要新的动力。”古迈转过头给了德蒙多一个坚定的眼神。

    中将锁着眉头踌躇着思考了有那么一会儿——对古迈来说的确挺漫长的——然后回应了古迈一个欣慰的笑容:“我非常不赞同这样的行为,但……我相信您绝对会是一个好国王的,打开城门!”

    城楼上的守备军官向着两人行了礼,然后跑去打开城门。

    “我想您还需要这个。”德蒙多递上一副每个“拯救之手”新兵都有的白银头盔和盔甲说道,“艾尔齐的荣耀有两种获得方式,王子殿下:一种是用鲜血换来的,另一种是用生命换来的。而国王和您是让我们甘愿用鲜血和生命为你们换取荣耀的人!”

    “谢谢你,德蒙多。”古迈感激地接过白银头盔戴上,两个士兵迅速为他扣上胸甲和腿甲,“出发吧,勇士们!”

    “来吧!萨卡利亚的勇士们,让我们跟着未来的国王踏上前往光明的大道!”德蒙多踏上马镫举起他的银剑向所有士兵喊道,“他是个值得我们为他卖命的人!”

    马夫们匆忙地从马厩里牵出所有战马并为它们上好铁甲和马鞍,德蒙多向两个上尉吩咐了这段时间城里的事项,并开始集结城中分散的兵力随时等候命令。

    宏伟的城堡北门吱呀地传出了门轴转动摩擦边壁的沙哑声响,城堡门上雕刻着的艾尔齐守护神像渐渐挪开了它们伟岸的身躯为古迈让开道。

    再跑快一点!

    虽然古迈已经听得出从雪影呼吸中夹带着的疲劳的感觉了,从上午开始它就没有好好休息过。实际上他自己也是,从昨天晚上在瓦卡立开始到现在,但古迈没法放慢脚步,侏儒的部队随时都有可能到达北境。

    斯图尔特设立在壶口的第一个据点的军营已经出现在了他们的左前方,如果侏儒攻破了壶口的话这就将会是萨卡利亚的最后一道防线。

    德蒙多赶到古迈前方,向关口的卫兵举手示意,卫兵们远远地扬起艾尔齐的旗帜作为回应,然后打开了关口大门。

    哧哧的喘息声随着混乱的马蹄越来越突显出来,飞溅起的黄沙和尘埃弥漫在萨卡利亚城堡北上的达尔洛斯山峡谷里,护送他们前往壶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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