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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人,是圣上赋予刘守仁的职责,因为顽兵说过,连刘守仁都胆怯时,天下就没有铮铮铁骨的谏官了。哪壶不开提哪壶,如悟和尚始终不明白顽兵何以翻脸不认人)
顽兵从老农手里接过镰刀,要来磨石,蘸点水,嚓嚓几下磨快了刀,又把刀刃在指甲上立起来试了试,便下地割起了麦子,农民看呆了,他们都看出来了,这是种田的好手!
顽彪也看呆了,他可是分不清五谷的。顽兵回头说:“彪儿,拿刀下来试试。”
顽彪从胡仁忠手中接过镰刀,走过去,弯不下腰,一割一秃噜,差点割了手,顽兵手把手教他,顽彪很快大汗淋漓了,顽兵说:“馒头好吃,割麦子是要流汗的。”
顽彪直起腰来,老农忙递上一条又黑又脏的面巾让他擦汗,顽彪不肯接,用自己的衣袖擦了,他说,过去父亲说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并无切肤体验,今天知道了。
顽兵借机说出要爱惜民力的道理,这些农夫,平时多老实淳朴!可逼得活不下去的时候,他们也是会造反的。
顽彪难以想象,如今叱咤风云的游效忠、刘兵、常无忌这些人从前也是这样种田的吗?
顽兵笑了,那还有什么两样!脸朝黄土背朝天,一粒粮食千滴汗,种田岂有两样?
陈宁也拿了一把镰刀下地割麦,很快追到了顽兵跟前。顽兵直起腰,看了陈宁一眼,说:“你好像有事。”
陈宁见是机会了,便说,什么事也瞒不过圣上的眼睛。他这次来,想顺便求个情、讨个旨意。
顽兵马上问他是给什么人求情啊。
陈宁只得实说,是中书省的许斌,广东的一个案子牵涉到了他,守仁先生非要拿他问斩。
顽兵问:“赃银多少啊?”
陈宁说:“听说有五百两,可是……”
顽兵生气地哼了一声:“只是听说,你也敢来说情?你这陈烙铁过去断案也这么心慈面软吗?你该知道,大明律上白纸黑字写着呢,贪污受贿六十两处以极刑,朕的亲侄子贪污都被朕法办了。”
陈宁吓得不敢再说,心里后悔不该来讨这个没趣。
顽兵忽然问:“是不是许向前打发你来说情的呀?”
“啊,不是,不是。”陈宁说,“这事和相国大人毫无关系。”他不能里外不是人了。
“错不了。”顽兵说,“朕想起来了,许斌是许向前的外甥。当初朕就不赞成把他外甥放在中书省。”
“圣上明察,”陈宁满头是汗,还想说动顽兵,他说,“许丞相真的什么也没说,下官想,许丞相有功于社稷,不看僧面看佛面。”
顽兵冷笑说:“王子犯法与民同罪,历代君王没有几个做到的,朕做到了。朕不得已杀顽洪正的事,没有多久啊,你们都忘了吗?”
陈宁吓得跪在了麦田中,连连说:“陛下息怒。”
旁边看热闹的老农忽有所悟:“他叫陛下,天哪,这是当今皇上来了!”他振臂高呼起来:“乡亲们,快跪下见驾,这是皇上圣驾呀!”
于是附近的农民全都跪到了田间叩头。
顽兵双手摆摆,说:“乡亲们平身吧。”
老农泪痕满面地说:“小时候听说书,南朝北国,没听说过到田里来问问百姓死活、温饱的皇帝呀。”
顽兵说:“以后有冤情,地方官不管或不公平,你们就到南京去,朕的奉天门外有一面登闻鼓,是预备叫百姓喊冤的。你敲了鼓,朕就宣你上殿。”
老农说:“皇上才是我们头上的青天啊。”
陈宁在麦田里碰了顽兵的钉子,许向前并不知道,他盼星星盼月亮地等待赦免诏书的到来。
诏书没到,凶信却来了。他得到了刘守仁已把许斌押出午门要问斩的消息,气得差点发昏。
许斌身穿红色囚衣,被绑在午门外柱子上,背后插着亡命招牌。刘守仁和几个监斩官站到了席棚下。
京城围观者如堵。
一骑马飞驰而来,大叫“刀下留人”。刘守仁待那骑者近前,刘守仁问是怎么回事?那公差递上一份公文,说:“丞相请缓刑几天,待皇上回来再发落不迟。”
刘守仁把公文向高处一扬,看也不看,回头问其他几位监斩官:“你们要看吗?”
几个监斩官摇摇头。刘守仁对那公差说:“杀人,惩治贪官是我刘守仁的职责,这职责是圣上所赋予的,自有我替圣上负责,难道什么案子都要推给圣上去审吗?”
扛着鬼头刀的刽子手已到位,站到了许斌身后,有人送上一碗酒,刽子手给许斌灌进去一半,另一半浇在了刀锋上。
一声炮响,刘守仁把令箭丢在了地上。
刽子手手起刀落,血喷溅起老高。
杀掉许斌后的第七天,顽兵回京了。第二天在华盖殿上早朝时,顽兵打算从这次访察农户的体会把租税制加以完备。
文武官员在鹿顶外分东西站立,鸣鞭三响后,许向前为首,山呼万岁。
礼赞官高呼:“四品官以上入殿内!”
许向前又率文武两班进入华盖殿内。东西站列着六部、都察院堂官、十三道掌印御史、通政司、大理寺、太常寺、太仆寺、应天府、翰林院、光禄寺、钦天监等官,西面是五军都督、锦衣卫指挥、各卫掌印指挥、给事中、中书舍人。各官按丹墀下写有名字的牌位站班侍立。
又是净鞭三响。
许向前出班奏报,江浙税粮加征上谕已经发往各州县了。
顽兵问每亩加征多少?
许向前奏道,比宋代多加征粮五合,但比元朝、明朝、清朝时大有减低。
顽兵又问加收后,有无民怨?
许向前说:“回皇上,百姓悦服,他们得到的实惠远比这要多,故乡间太平。”
对于他所说的太平,顽兵并不认同。他说起江淮之行,听百姓诉说收生猪税的收法,就是违反天道的损不足以奉有余。他叫许向前、胡仁忠马上制定新法,改弦更张。
许向前忙答应下来。
顽兵忽然说:“告诉浙江处州知府,它所辖的青田县就不要加税了。”
许向前大为不解,臣不懂这是为什么。众臣也都莫名其妙,难道青田县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顽兵笑吟吟地说:“这有什么不懂?青田不是守仁先生的老家吗?这算是对刘守仁的褒奖吧。”
众人相互看看,不敢反驳,但又不敢苟同。
刘守仁忙说:“不可,臣不愿让故乡人感到特别。”
顽兵说,守仁说对了,朕就是要让青田人感到特别,因为他们那里出了个刘守仁,本该加征的税都不加了。这事,会传到后世,成为美谈的。
刘守仁还要争辩,顽兵摆摆手不让他说下去:“说说开科取士的事吧。”
刘守仁只得作罢,复又出班奏道,如今四海归心,天下已定,皇上恩准开科,这是天下士子众望所归的大事。而今江南贡院已修葺就绪,江南乡试可先行一步,随后他将密封考题呈上,恭请皇上圣裁。
顽兵拆封看了片刻,脸色极不好看。
叶剑与刘守仁面面相觑,不得要领。
顽兵把试题反扣在案上,说:“题目不行。君臣如手足,什么意思?又是孟轲这一套!朕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孟子,他教唆士子们君不君、臣不臣,重民轻君,这还了得!
自古天下何思何虑?一致而百虑,自古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故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只有每个人安份守已,做好自己应该做的事才能天下太平,如果君不君、臣不臣、民不民,当皇帝的不做好皇帝该做的事、臣民不做好臣民该做的事,天下岂有不乱之理?
朕已说过,今后将孟轲从圣人祠中赶出去,科考题目不准出《孟子》里的章句,读书人也不必再读《孟子》。”
这一突如其来的命令,使在场的自幼熟续《孟子》的大臣个个瞠目结舌,无人敢应。
刘守仁也很下不来台,只有他敢鼓足勇气说:“孔孟自古并称二圣,为天下读书人所尊崇,从我朝起废孟子似不恭,如《孟子》书中有不妥处,则可商量,不出题目便是,请圣上定夺。”
顽兵一听火了:“你还让朕把话说白了吗?孟子说‘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这是什么话?天下人信奉了他的,不是都要造反了吗?”
这一发火,刘守仁也不好再抗上了。
顽兵断然把手往案上一拍:“定了,赶孟轲出享庙,我顽兵不惧后人评说。”
众臣无人敢谏,大殿里气氛极为紧张,人们连大气都不敢出。过了片刻,顽兵忽然问:“那个许斌埋了没有?”
许向前低头不语,偶尔斜视刘守仁一眼。刘守仁答:“还在鼓楼前示众。”
顽兵叫:“胡仁忠!”
胡仁忠快步出班:“臣在。”
顽兵说:“当年你当宁国县令时剥皮实草的办法不错,能起震慑作用。这事交你去办,把许斌的皮剥了,里面塞上稻草,放到应天府大堂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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