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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立武院是早在筹划中的事,现在只不过是提前拉上台面,所以比起之前与襄水派针锋相对的阶段,顾苏反倒是清闲了些。她一向素面朝天,因此清晨起来后只是简单洗漱一下就足矣。她坐在铜镜前挽过发髻,正要起身,忽然犹豫了片刻,仔仔细细端详起自己的眼眸来。
“桃……”
小丫鬟正在给顾苏准备柳枝青盐,听到顾苏唤她,急忙跑过来,回应道:“小姐有什么吩咐?”
顾苏心中泛起一丝羞涩的情绪,小声问道:“你说我的眼睛好看吗?”
“当然好看啦,桃若是被小姐看上一会儿,骨头都要酥啦。”
“讨打。”顾苏说道:“去准备些炭灰来。”
桃苦着脸说道:“小姐你还要扮成丫鬟啊?”
“难不成要以真面目示人?”顾苏瞪了她一眼,宋乾的误会倒是给了她蓬头垢面的理由……
顾苏来到内厨,还没有推门,就听见屋内响起叮叮当当的声音,她推门而入,却吓了一跳。
因为她在内厨向来只管杀不管埋,又禁止别人进来,因此这里装饰虽豪奢,却不免有些脏乱,现在倒好,不论灶台窗几都被擦拭的干干净净,就连干柴都被码得整整齐齐,厨案上各式调料由高至低摆放得秩序井然。
宋乾微微弯着腰站在一旁,紧张地搓着手,脸上的笑容与三爷要酒喝时别无二致,一样的谄媚,一样的惨不忍睹……
顾苏微微皱眉,刚要弯下腰端起木桶,便听到一声大喝:“苏三小姐请休息,这点事情放着我来!”
宋乾一个箭步冲来,将地上木桶端起,利落地冲洗干净,摆在了案板上。
顾苏无语,正打算洗手,却又听到一声大喝:“苏三小姐可是要洗手?稍后片刻,我去端盆水来!”
宋乾一个箭步跨去,从水缸里舀出几瓢水倒入木盆,然后端到了顾苏身边。
顾苏奇怪看了宋乾,起码之前在教她如何做面时,宋乾一直保持着不卑不亢的态度,怎么现在突然又如此……如此自甘下贱?她洗干净素手,正要拿起瓢从面袋里舀面,却发现宋乾又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箭步窜来,手里拿着一个干瓢……
顾苏终于有些忍不住了,出声道:“你今天是怎么回事?”
宋乾干笑道:“没有啊,今天不还和往常一样吗?阳光很好,天空很蓝,空气很清新,你的眼睛很美……”
以顾苏的心境也被这厮反常行径搞得有些心烦意乱,冷笑道:“你最好还是说实话。”
“呵呵。”宋乾反以一个不明意味的微笑,说道:“苏三小姐,您今天想学什么?尽管说。”
顾苏转身便要离开,说道:“看来你没有一点诚意。”
看到顾苏要动真格的,宋乾只好老老实实承认道:“好吧,我还真有一件事情想要请你帮忙。”
他的语气很郑重,以至于顾苏也有些好奇:“说吧,你有什么事情?”
宋乾昨晚翻来覆去几乎一夜都没有睡着,都在想着怎么跟苏三开这个口,虽然对方是谭府小姐的近人,但与她相识不过三天时间,尽管这三天时间里他自我感觉相处得还算不错……但秘籍毕竟就是秘籍,不是那么轻易得到的。可若是他不想走张孝伯的门路,便只有这么一条路可以走,尽管看起来也没有什么希望,但看起来没有什么希望总要比完全没有希望要好……
如果实在不行,那也就只能走水磨工夫的老路了。
宋乾没有立刻回答她,只是默默从怀里掏出了那二十两银锭。他把二十两银子推到了顾苏面前,脸上还依稀有着不舍的情绪。
顾苏知道这家伙平时有事没事就掏出银锭把玩,可见宋乾还是相当看重这点银子的,现在突然来这一出,这是想做什么?
宋乾咬牙消灭掉自己内心那点不为人道的自尊,很认真地道:“我想请你帮我打听一个事情。”
“襄阳这些讲武堂里有没有类似于能够封窍锁脉的功法?”
“封窍锁脉?”顾苏皱眉重复道。
宋乾以为她不懂,解释道:“你没有修行武道,可能不太好理解。就是指那种能够锁住大脉窍穴不使真气流动的法门。”
顾苏当然不是不懂,身为顾府三公子,在三宗武筵上连胜三年,从小到大接触的武学秘籍何止成百上千,但这种功法多数用来对敌使用,像宋乾这般还没有踏入见微的人,就算是想打听,也应该是打听那种促进真气流动突破大脉的功法才是。
宋乾怀着忐忑的心情观察着顾苏的脸色,看到她眉头紧蹙,心中微微一缩,小声试探道:“是不是不太好办?”
现在他才恍觉自己颇有些想当然了。
能以二十两纹银一道菜延请厨师的谭府固然非寻常人家,但那些讲武堂也有宗门为后盾,怎会把这些事情轻易告知?而最重要的是,就算是苏三为他打听来了消息,他又怎么能把功法搞到手?
难道让三爷去偷去抢?话说回来这还真是个主意……
宋乾幽幽叹了一口气,说道:“如果觉得为难,这事儿就算了,我另外再想办法。”
“谭府和那些讲武堂向来没有什么瓜葛。”这是实话,起码在明面上,谭嗣常只是从金陵返乡的文士而已。
“果然是这样。”宋乾苦笑了下:“我太异想天开了。”他站起身,有点无精打采地给木盆里的面加了点儿水,说道:“今天想学啥面,我教你。”
“你慌什么,我话还没有说完。”顾苏表情冷静地说道:“但是我却有一门亲戚能在讲武堂说得上话……”
“什么?”宋乾浑身抖了抖,惊讶看着顾苏道:“这么凶猛?”
“凶猛?”顾苏没好气道:“我觉得你应该学会好好说话。”
宋乾如同川剧变脸眨眼功夫便摆出一副兴奋表情,窜过来把顾苏虚扶进来,压低声音道:“苏三你可别调戏我。”
苏三:“……”
这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本来就抱着侥幸心理的宋乾没想到谭府跟讲武堂没什么瓜葛,眼前的苏三却有门路……
“我有个远房堂哥也是踏入见微的武道中人,在一家讲武堂里担当教习。”顾苏眼睛不眨地开始编撰出一个莫须有的故事:“我可以托人帮你问下,但有一个问题我很奇怪,你既然还没有踏入见微,怎么会想起来学这种功法?这种封窍锁脉的东西应该无助于你破境吧?”
想到苏三有一个如此犀利的堂哥,宋乾对苏三如此熟稔武道破境不疑有他,叹口气道:“我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实在是想踏入见微太困难了,才不得不琢磨出个这么一个歪点子。”
“难?”顾苏正要脱口而出,马上想到这样未免有些伤人,轻声安慰道:“想在武道修行上有所成就的人不知凡几,最后成功的能有几人?就是我那远房堂哥,当时跨入见微时也不知吃了多少苦头。”
大楚苏州顾府,一位丰神俊雅的公子忽然打了一个喷嚏,奇怪地自言自语道:“我虽因修炼蹉跎了这么久的时间,但也不至于这么容易受凉吧?”
“哎,可不是。”宋乾心有戚戚焉,悲伤道:“看来我和你那堂哥也算是同道中人。”
顾苏不忍打击他,她那位堂哥虽说也是在逼近二十岁才踏入见微,但是和普通宗门那些匆匆忙忙就破入五境的俗人不可同日而语。
她的堂哥当时已贯通九脉。
宋乾难得碰到个能相互讨论武道修行的人,一时停不下嘴,拿过来一个面团道:“我也不知道你懂不懂,如果不懂你就权当我胡言乱语。”
顾苏点点头,说道:“你说说看。”
宋乾揪下来一小块面团,捏成柱状,说道:“这是一道尚未被真气贯通的大脉,你能理解吧。”
顾苏装模作样思考一番,说道:“堂哥在某次闲聊时曾说过想要踏入见微,就必须以真气贯冲大脉,建立华池。”
“对,就是这个道理。”宋乾又说道:“那该以什么样的方式贯通大脉呢?”
“当然是蕴足真气强行贯通,难道还有别的办法?”
“这就是我想的歪点子。”宋乾伸手抓过来一根筷子,从捏成圆柱型的面棍中穿插而过。
“将体内真气化成尖锐形状,不停插进大脉淤塞,先打出一条通道出来,再从中心开,彻底疏通大脉。”
“你想这样插进去?”
“对,就是这样插进去。”
“的确是歪点子。”顾苏不置可否,这种设想顾府也曾有些疯子提出过,尝试过,但无一成功,关键就是在于只有见微境以后才能真气体内化形,而想要通过这种方法贯通大脉,岂不是自相矛盾?她走到厨案旁,从水缸里舀出一瓢清水。
“我的想法就是封闭窍穴,使真气不得而出,继而大脉中强行把真气压缩成形。”
“……疯子。”顾苏心中默默念道。
宋乾说得尽兴,没有注意她微妙的神色,继续道:“只可惜到现在总共也就凝出十根真气,还都被我挥霍完了……”他还没说完,却听得一声硬物落地的声音。
被顾府归真境老祖顾负熊称赞为“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顾苏手抖了抖,装作不小心地把木瓢捡了起来,淡定说了一声:“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