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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种持刀方法不对。”宋乾看着顾苏拿着刀手腕无力的模样,皱着眉说道。
切面不是剁肉馅,讲究的是又稳又准,只是顾苏持刀的姿势颇有些头重脚轻的意思,下刀之时游移散漫,总会导致切出来的面条有如八九岁顽童涂鸦一般。
宋乾拍了拍脑袋,扭出一小块面团,擀成面皮后下刀切条,他特意放慢了动作,以便让顾苏看清,这才道:“我看你刀面离案板太高,这样不仅下刀不准,还容易伤到手指。你看,我是以手指第一关节压住面皮,第二关节抵住刀面,每次下刀离面皮不过一分,借助的是刀本身的重量,你如果纯以手腕用力,当然费劲。”
只是不管宋乾讲解得如何详细,顾苏在持刀时总有些飘忽不定。宋乾敢肯定若是换一个人来,现在差不多都能学得有模有样。
苏三笨吗?她当然不笨。
宋乾也知道她不笨。
既然不笨,那就肯定还有别的原因。
这“一堂课”也有小半个时辰,宋乾并未露出不耐烦的神色,顾苏却有些不好意思,她实际上虽然是名震南江湖的顾府三公子,可惜此时却并无半分自矜,在用一碗臊子面就能将她打动的宋乾面前,她只不过是个手艺不过关的小学徒而已。
顾苏紧张地揪了揪手指,小心翼翼又可怜巴巴地说道:“要不……我再试一下?”
这幅表情让宋乾想起了当年他自己和几位同学围着一台游戏机轮流打魂斗罗的情景,丢掉一条命的人便要让出座位,不过输掉的倒霉孩子往往心有不甘,便如同眼前的苏苏一般撒娇卖萌企图蒙混过关……
宋乾叹口气道:“小姐既然让你学,我还能拦着你不成?”
顾苏展颜一笑,那张脸蛋虽然被炭灰炉泥遮去了九分颜色,但眉眼中的清亮笑意却让宋乾微微失神,随即又有些莫名的尴尬起来。
这么干净澄澈的笑容,我怎么就能无耻地送出人间第一发呢?
罪莫大焉,罪莫大焉。
约莫又过了小半个时辰,顾苏气喘吁吁地停下了动作,能在这外厨里学上一个时辰的厨艺已经是她所能挤出时间的极限,毕竟她并不真的只是一名丫鬟,也不是谭府的千金小姐,而是南江湖顾府地位举足轻重的三公子。
她认真向宋乾道了个福,说道:“多谢宋……”这才发现似乎怎么称呼也不对。
宋公子?可对方毕竟是来府中做工,这个称呼恐怕有些讥讽之嫌。
宋兄弟?这个称呼也未免有些孟浪。
“喊我名字就好。”宋乾大大咧咧摆了摆手道:“当然你要是喊我一声哥哥,我也不在意。”
顾苏看着宋乾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心中悄然生出一丝愉快来,道:“我有一个姐妹,性子跟你差不多,按照年龄来看,她倒是可以喊你一声哥哥,我却是不成的。”
宋乾一愣,说道:“我今年……嗯,今年十五,你多大了?”
顾苏此刻已经走出了房门,只传来一句:“你猜。”
桃早就得了顾苏的嘱咐,一直在卧房门前的走廊上等着,见到顾苏从院子里一片树荫绿野中走出,连忙就迎了上去,一个劲儿的埋怨道:“小姐,你不疼桃了。”
顾苏摸了摸她的头:“我可是放了你这么久的假,这还不叫疼你?”
桃别过小脸蛋,气鼓鼓道:“小姐去跟别人学做面,都不带着我。”
“带上你,那我可真学不成了。”
“小姐你就会欺负我。”
“我不是欺负你,我是了解你。”
当主仆二人再从房中出来时,一身丫鬟打扮的顾苏已经变回了那个清俊无双的三公子。两人进了谭嗣常的书房,从暗藏的地道中走回顾府别院,别院院主顾恪简和黄傅两位堂主早就在书房等候着顾苏。
“三公子。”
“见过三公子。”
顾苏点了点头,才道:“七叔和两位堂主这么早来寻我,是有什么消息了吗?”
顾恪简捋了捋胡须,给黄傅二人打了个眼色,两人齐声道:“小事我们岂敢惊扰三公子,不过现在有两件大事,请三公子知晓。”
“北魏衔武司前些日子动用两位归真境及近十位守正境,此外更有北魏名将陈玄之的五千重骑,将小苍山困于本宗山门之上,整整三日三夜不停剿杀,杀得山河变色,血流成河,小苍山共计千余门人仅有数人逃脱,其余死伤殆尽,甚至包括……”说到此处,黄坚和傅子惠不约而同露出叹息的表情,继续说道:“甚至包括小苍山老宗主萧太牢。”
如果说南楚江湖是由白马寺孤山剑林顾府三门执牛耳,北魏江湖则是小苍山近五十年独居风骚。
因为小苍山走出了一个人。
天下百年来最强天人余尺素。
以十二脉齐开的逆天资质,于十八岁踏入见微,正当天下江湖震动时,这位被誉为江湖未来百年风流的种子却在见微蹉跎十余年,而又当所有江湖人为之扼腕叹息时,此人却一日间踏破知著藏蕴守正三境,成为归真境的盖世强者。此后以归真境的境界和白马僧西蜀剑魔两位天人交战南北竟是不相伯仲,后来便夭夭不知踪影。
有人说他被两位天人联手偷袭致死,也有人说他是一朝悟透红尘,举霞飞升,化为天人而去。
但不管如何,能以归真匹敌天人,这就是余尺素的强大之处。不管是北魏还是南楚,抑或是西蜀江湖,所有人都认为若是余尺素能踏入天人境界,那便是板上钉钉的百年之内最强天人。最可怕的是,算来若是余尺素在世,此时也不过刚过四十!
小苍山宗主萧太牢,正是余尺素的师兄。据说当年是因为萧太牢认为余尺素天赋之高,天下无人有资格能为其师,这才以代师授艺,只做了余尺素的师兄。这位小苍山宗主或许没有余尺素那般耀人光彩,但无人敢否认他是南北江湖最强的几位归真境之一。小苍山这十余年间虽因北魏朝廷明里暗里的打压并不好过,但依旧有着萧太牢和六名守正坐镇,相对于已经渐渐式微的北魏江湖来说,已经是了不得的宗门。
江湖人都知道北魏朝廷迟早要对小苍山动手,但都没想到会动得如此突然,如此雷厉风行。
“萧宗主怎么死的?”
“萧太牢于小苍山云顶之巅重创两位归真境强者,迫其退走。又于山门持剑而立,滚袖所指,剑气扶摇直上三百丈,冲杀两千陈玄之麾下重骑,力竭而死。”
字数不多,但在场人都能想象的到这位年事已高的老宗主当时一战是何等的惨烈。
黄傅二人没有说话,而顾恪简也是一脸戚戚然。
南北江湖虽对立已久,但同为江湖修行中人,不免会产生些兔死狐悲的意味。
这是北魏开国以来江湖与庙堂最激烈的一次碰撞,以小苍山全军覆没,千余门人尽皆坠入黄泉告终,但衔武司付出的代价也同样沉重,包括萧太牢那一记冲杀而死的两千重骑在内,共有两千八百余大魏精锐铁骑战死,十名守正战死四人,两位归真也遭受重创。
但这应该也是最后一次有如此规模的碰撞了。
小苍山灭门后,放眼整个北江湖,再无能同衔武司扳手腕的存在,意味着北魏朝廷整合江湖的意图已大致完成。可想而知,衔武司的实力将在一段时间内得到膨胀式的发展,为北魏军备提供了强有力的支撑。
顾苏点点头,问道:“第二个消息呢?”
黄傅二人同时看向顾恪简。
顾恪简神色凝重道:“大芦峰的那位下山了,不知所踪。”
如果说第一个消息虽然重大,但毕竟发生在北江湖,短时间内还影响不到南楚,那么第二个消息就和他们息息相关了。
大芦峰在毗邻荆北路的江西路,而在大芦峰上的那个人常年居于深山中,这十余年中从未下山过,却在这种时刻悄然不知所踪。
黄坚想起了一事,疑问道:“会不会大芦峰上的那位就是斩杀江自横的剑道高人。”
傅子惠当即反驳道:“如果是他,还需要藏头露尾?”
顾苏摇了摇头,说道:“现在想这些事情太早,最关键的还是把我们自己的事情做好。”
听到顾苏这样说,顾恪简低声道:“三公子的意思是?”
顾苏坚定道:“趁着孙彦舟投鼠忌器的机会,把武院的雏形建起来。”
黄坚和傅子惠两人惊道:“三公子,现在就要做是不是太早了些?”
“已经没有时间了。”微弱的阳光照射着这位三公子紧蹙的秀眉,显然知晓了北魏率军血屠小苍山的消息后,顾苏的心绪并没有表面看起来那般云淡风轻:“小苍山已灭,如果襄水派还有些眼光的话,就应该明白我南楚江湖如果还是像现在一样一盘散沙,下场不会比小苍山好到哪里去。”
“趁着现在局势混乱,抢先建起武院,或许会有些意想不到的效果。”
黄傅二人思索了下,问道:“三公子,就算把武院建立起来,可秘籍从何而来?生源又从何而来?”
“顾府别院秘籍先行开放,至于生源——那撤销的五座讲武堂也并非毫无用处,优先选择朱笔红匣中的学生,其他人只要通过考核,无论贵贱皆可入武院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