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莞尔倒着热茶，茶香从茶杯里飘出来。
裕济微微皱眉：“怎么不是你喜欢的花茶？”
“招待陛下，怎么能用那个？”陆莞尔放下茶壶道。
裕济拿起茶杯道：“你以前可是从不在乎这个。”
陆莞尔：“那是您以前，还不是帝王。”
裕济哼笑：“也是，花期已经不在了。”
陆莞尔：“是啊，等着来年春天，裕晞和林京回来种花呢。”
裕济心中苦笑，那他准备在宫里的茉莉花茶已经是没用了。
他轻轻饮茶，将茶杯放下：“能让七弟和大将军种花，也就只有你了。”
陆莞尔笑着：“陛下是不知道，裕晞实在没有种花的天赋，倒是林京可以培养一下。现在在平庚军营地，西昭军营地可都有林京当时种花的种子。军队的味道太血腥了，应该有点花香。”
裕济微微一笑：“合适，那便是好。”
陆莞尔一愣。
裕济看了一眼：“怎么？不合适？”
陆莞尔微笑摇头：“不是不合适，只是没想到陛下会觉得合适。”
裕济淡淡回应：“朕不是老顽固。”
陆莞尔将准备好的茶点摆放到裕济身前。
两日前两人是在太后宫之前偶遇，那时候的陆莞尔正是满腔的愤怒，捎带着对裕济的脸色也是冰冷。如今却是热情的斟茶倒水。
裕济不禁怀疑，这个女人还真是不少的面孔。
“朕今日前来是有事要对你说。”裕济道。
陆莞尔微笑着：“您是皇上，有事大可口谕召见，您现在这般可是不合规矩。”
裕济：“不合规矩，你不是也应着了吗？”
陆莞尔：“不仅要应着，还是要好好的应着，总不能将您赶出吧。”
裕济淡淡一笑：“规矩都是人定的，朕就是规矩。”
陆莞尔跪坐在对面：“那陛下有什么事情要吩咐？”
裕济皱眉：“吩咐？”
陆莞尔：“是啊。”
裕济：“吩咐你会听？”
陆莞尔微笑：“自然，您是君主，我为臣妻。”
裕济心中苦涩，原来自己与她之间只剩下吩咐和听从的关系了，还不如登基之前，至少大家平起平坐，还能顶嘴几句，那样还有些人情之味。
裕济迅速的整理好心情道：“两日前你在太后宫说的话，朕都听到了。”
陆莞尔点头，自在宫殿门口相遇，她就料想到裕济已经全部知晓。
裕济一只手握着茶杯道：“朕想知道，你要如何能够原谅太后？”
陆莞尔一愣，显然没有想到他会这么问，她淡淡的答道：“您是在找我谈这件事吗？”
裕济：“算是吧，这是关乎上一代人的陈年旧事，应该要说的清楚才行。”
陆莞尔扯开一丝嘴角：“陛下说笑了，就算是将话说开，也轮不到我来决定去原谅。关于裕晞，还是等裕晞回来，您再与他相谈才最为合适。”
“可是，朕想听你的意见。”裕济当然会问裕晞的想法，可是此时他更想听陆莞尔的说法，因为她的说法，直接关乎到，她对自己的看法。
陆莞尔抬眸看着裕济认真的样子，似乎今天一定要从自己嘴里听出个所以然来，那她便不会藏着这件心事，毕竟，她也想为裕晞争回一口气。
“如果，我要您昭告天下，公布先太后与太后娘娘的罪状，您会吗？”
裕济陷入了被动，按照以前，他或许会谋划再三，尽量站在陆莞尔这边。但是，他是皇上，新朝初始，根基不稳，他绝对不会让蒙羞的布挡在新朝的脸面上。事情涉及到自己的亲生母亲，他要为自己和皇室考虑。
裕济思量了一下说：“朕不会。”
陆莞尔笑着，本来她也不期待裕济能说“会”。他要考虑远比自己要考虑的更加长远。
“那陛下您就不用再询问我的意思。”她说。
沉默了一会儿。
裕济继而饮茶：“裕晞是如何知道真相的？”
陆莞尔看向窗外：“是先皇亲笔写信告知，并带上了道歉。”
裕济皱眉，他想过很多可能性，唯独没有这个。
陆莞尔继续说：“先皇为了补偿，设计打击先太后的母族，用舒氏一族的结局当做为敏昭公主的报仇。裕晞在北驰土地上为大昌浴血奋战，这样的方式并不过分。”
陆莞尔回过头看向裕济说：“您若是想继续补偿裕晞，是不是应该比先帝做的更甚？”
先皇奉献了整个母族，那新帝唯有贡献出真正的凶手。这是陆莞尔心中最大的底线。但是她也清楚，怀和太后也是裕济的底线，她也同样威胁不得。
裕济眉头紧锁，显然碰到了他的雷区。
陆莞尔微微一笑说：“陛下不必如此多虑，您也说过，这是上一代的恩怨，早在先太后去世之时便已经尘埃落地。您在裕晞心中，仍旧是他可是豁出性命为之打仗的天子，从小到大都是如此。”
裕济看着茶杯，眼角微微跳动。他太理解裕晞，裕晞对自己的情谊，他十分的清楚。也正是如此，他同意陆莞尔所说，裕晞对自己忠心赤胆，处处以大局为重。不然也不会忍辱负重，冒着危险依旧在北驰斩落敌军。
陆莞尔站起身来，来到窗边，将窗子打开，外面的寒风吹进屋子，吹乱了她的发尾。
“陛下，如今已经不是载光年号，是属于您的世经元年。”陆莞尔转身看着依旧坐在那里岿然不动的裕济，“您也不是随时可以出入各府、各部的济王殿下。”
“今日，您找我相谈已然破例。为了免遭口舌、为了让我府上安宁，还请陛下以后不要微服至此。您若召见，臣妇只听陛下口谕。您对平庚王府和臣妇的关照，已经够了。”说罢，陆莞尔微微行礼。这句话她早就想说，裕济对自己还存在着一些情谊，她不是不知道。前世和今生经历的种种，让她比常人更加敏感和成熟。
当初不说，是因为考虑到同仇敌忾，如今要说，也是考虑到各自身份。既然从一开始在感情就没有可能，可就不要留一丝温存。
陆莞尔看着一直低头看着茶杯不语的裕济，良久，他才站起身来。
裕济呈天子之态，一只手整理着另一个衣袖，眼光透过陆莞尔看着窗外的景色。
“的确，君臣有别，朕更应该与弟妻有别。”裕济将视线移到陆莞尔脸上，“他日朕要找亲王妃说事，定提前下旨，好让亲王妃所有准备。”
陆莞尔再次行礼。
裕济落下目光，双手负后走出书房。
载光十八年，他们也是在宫中相遇，此女伶牙俐齿，不思悔改，只知胡闹。她提醒自己远离北鲜家，帮助自己拉拢得力之臣，间接为自己铲除异己，她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裕晞，但是他仍旧心存一丝幻想，期待她是为他着想。
她求过自己，请过自己，自始至终的与自己并肩而立，只是这个并肩是盟友绝非亲近。
如今，多年已过，两人在各自的人生道路上一直向前却从未交集。而当他们还是年少时，曾在那冰天雪地的洞中相拥取暖的那一晚，已然都随着那场大雪，消失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