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擦拭婚姻的镜子 > 第八十七章 重蹈覆辙
    又是四人聚餐,又是一个雅致的中餐包间。

    主题不是叙旧,话里话外掺财路。

    鸣涧县是劳务输出大县,不凡有风闻在外地混得风生水起的人,回家乡打造后备财路。

    周家显和田胡勇外出闯荡一趟,跟着一个同乡贺老板回来的。

    鸣涧县大石包坎脚下,某集团计划兴建大型采石基地。贺老板预备投入几条砂石生产线,田胡勇和周家显决定合资参一条。他俩神神秘秘、意气风发,说这条财路一般人根本插不了手。

    小霞听得一脸憧憬,还不时冲杨思竹眨眼,小得意样,仿佛锦绣前程光明畅通。

    田胡勇姿势和腔调都很稳重,彰显言之有信。周家显附和着,还特意补充那叫贺老板的资产雄厚,为人精明又豪爽,够哥们,言下之意值得跟随信赖。

    排场有点大,总规模上亿,几千万、几百万的数目他们说得信手拈来。因此思竹压根儿没往自身联想的,也很替他们高兴,给四人都加满酒,邀请大家一道饮:“这值得祝贺,祝你们事业兴兴旺旺!”

    四人兴高采烈都饮尽。小霞对思竹暧昧地笑:“他们好不容易有这好门道的,我们大家都要出力哟!”

    思竹顿敏感,笑脸也僵了,共喜之心荡然无存。

    两位未来的砂石场老板云遮雾罩地对她展露一脸友好的笑容。

    思竹心尖子都揪紧了,脸颊肉痉挛地一跳一跳。她一度蒙蔽着双眼,以为周家显是失而复得的幸运,岂知不过是自己重蹈覆辙的盲目侥幸。

    思竹的突然缄默和不自在,感染了另三人,气氛有点尴尬。

    小霞仍强自笑颜依依:“现在做工程实业就是前期投资大。”

    田胡勇开始演讲:“一条砂石生产线起码要七八十万。所以我们俩每人至少先期要各投四十万,以后运转资金实在欠缺贺老板说了可以从他账上走的。”

    他对小霞温柔一瞥:“我还多亏了她娘家,她爸妈把这两年卖粮食卖猪的钱都凑出来了。我爸妈也把积蓄掏空了,还瞒着不让告诉我哥。我还给几个战友借账,还有些好兄弟也支持着。反正办法想尽了,还差八九万。实在不行要抵押房产呢。周大娃,你凑得怎样了?”

    周家显习惯性地扯嘴角:“我又不像你有个好丈人家。”

    小霞一把抱住思竹笑看她:“你还有这尊活菩萨呢!”

    思竹抿紧嘴,只后悔自己为什么坐这儿。

    周家显言语夸张地萧条:“我们家老人是又爱又怕的,捏着钱为了要买房,好说歹说才同意出五万。我弟只能偷偷支援我两万,其中至少过半是他再去借别人的。”

    他很愤俗:“关键时刻还是只有家里人靠谱。我给两个舅舅一家借两万。大舅本来答应了的,后来又说只能拿一万。二舅那更甚,换二舅妈挡牌直接反悔了。还有个朋友满口答应借我八万,请他吃了多少次饭了,我自己都认为水着呢。我实在没其它办法唯一的路怕只有借高利贷了。”

    田胡勇两夫妻异口同声:“千万别借高利贷,那套得轻易甩不脱。”

    周家显一副世人皆负我的不平气:“谁会对我全心全意地付出?”

    小霞又一把拉住思竹:“思竹对你的心这么多年我是看在眼里的。她心最软了,关键时刻非拉你一把。”她说完笑眯眯地看着思竹:“是吧?思竹。”

    思竹又不可避免地与周家显孩子般充满依赖的希翼的眼光相撞,这目光从未变过。

    她无话可说。

    田胡勇老好人的口气:“周大娃一直对你一根筋,你看在你们多年的情分上,能帮他还是帮帮嘛。他兄弟毕竟有另一家人了,他父母也没多大本事,所以家里没啥办法。他一直忘不了你,以至单了这么多年。你想除了你,真正有能力还愿意帮他的还有谁嘛?”

    周家显慢慢地又红了眼眶,伸手盖在思竹搁桌上的手背,声音潮湿:“思思……”

    她一惊,把手收回。她把三人谁也不看,艰难地说:“我就算是有点钱也不是我挣的。即使是我挣的也该由我自己安排用在谁身上,比如赡养父母、照顾孩子。我觉得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还是做些自己力所能及、自己能掌控、自己能承担的事吧!这顿饭我请,我要回去看孩子了,你们慢用。”

    周家显猛地后仰身砸在椅背上,一脸痛苦地闭上眼睛。

    田胡勇一脸挫折地沉默着。

    小霞还不死心地悄声语:“思竹啊,不要这么绝情……”

    杨思竹大声一叫:“买单!”随门口服务员而去。

    杨思竹坐上了回清塘村的班车。

    班车走走停停至少要花半个多小时,这个时间够她郁闷的了——她为这大半年和周家显重新交往的自己感到羞愧。

    两人思想都是不单纯的。

    周家显对目前的她是鸡肋。他处处表现的情有独钟、百依百顺、言听计从,还加有旧识的优势,让她信任和感到安全。唯一的不满是他逃脱不了无业游民的属性。

    女人不会心甘情愿与一个无任一点令她敬仰的男人一起生活的。

    今晚的饭局深深打破了她的认知,她开始怀疑周家显对她旧情重拾究竟是因为什么?如果她在他心目中没有财富点,如果她目前生活艰辛,他还敢与拖两个小油瓶的她计划未来?怕是避之唯恐不急了。

    生存是有代价的,初心是难坚守的,现实是要妥协的。

    如此一连多日,周家显都不曾在杨思竹身边出现了。她想,他终究是对她有所图才再一次靠近,图不了自然便销声匿迹了。

    因此她也日渐释然。

    直到又一个冬季到来。

    一个寒风肆掠的傍晚,她下班骑电瓶车刚驶上街道,猛然看见前方裹着一件棉风衣的周家显倚在站牌下不言不笑看着她。

    他难得没特意拾掇头发,显得头顶毛茸茸,因而少了入眼的别扭。他的眼神是暗淡而虚晃的,甚而嘴角的一抹笑容都浅浅挂不住。穿着的深藏色的棉风衣还是多年前她陪着去买的那件,那种陈旧,刺得思竹眼涩心沉。

    她停稳电马儿,一脚撑地,尽量语气淡:“有事吗?”她到底不能装着视而不见。

    他笑容挂得稳了,走近几步,声音软沉透着熟昵:“我今天突然就想见你了,和你呆一阵就行。”

    她婉拒了:“天冷我得回,小孩这两天感冒了。”

    他绵柔而固执:“要不了多长时间的,我今天就想找个人陪陪,你不知道今天什么日子吗?”

    他一提她便想起了,但警惕地摇头。

    他表情和声音都彰显着受伤:“我三十一岁的生日。我只想与你一起过,你却记不得了。可我不止你的生日,你爸妈的生日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思竹干脆利落:“那好,给你祝生。我做东,把小霞俩口约上。”

    他就手一指:“就这家小炒,清净。就我们俩吧,人家小日子红火着,那顾得上我这孤家寡人的一个寒生。”

    两人进了楼上一间小包。

    周家显只点了三五个荤素搭配,还添了一瓶白酒。思竹隐忍不悦,他挑眉一扯嘴角,似笑非笑:“你放心,我喝醉了也不劳驾你。”

    周家显不是在过生日,倒像在宣泄坏情绪。他一连豪饮两杯,头歪搭在椅背角,咧着嘴红着眼瞅着思竹挂着一脸悱恻的笑。

    思竹头一甩,起身就说:“看来你需要一个酒鬼陪。”说完就要走。

    周家显还淡定地保持着他的怪姿势。思竹不像是扭捏作假的,提包、挪凳、抬腿一气呵成。他绷不住了,伸手一拦,她冷冷耷眼皮。他口气软了:“好,我不喝了。你陪我坐会儿,行吗?”

    她回到座位,双手撑在桌面上,看他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无奈道:“周家显,我杨思竹没欠下你什么吧?”

    她的严肃令他一震,稍坐端了,皮笑肉不笑:“当然,除了感情。”

    她一股无名火,克制着:“我不接受了,你请收回。”

    “说得好轻巧。”他“啪”地打火点烟,猛抽一口:“我心里一直只有你,这有十年了吧?我都没嫌弃你呢,可你牛得离婚拖两个娃还不屑搭理我?不就是因为我没钱吗?你们女人都爱钱,我要是现在发财了,你怕哭着喊着要嫁吧?我穷光蛋一个,就只配你寂寞时逗一逗是吧?哈!是谁给你这么大的脸?是我!我他妈就是贱!”

    他越来越激动,扬手狠狠甩自己一大耳刮子。

    思竹气得脸煞白,骂着:“流氓!”拔腿更要走。

    周家显扑地就抱上她的大腿,态度转换之快,哀嚎着:“别走,思思!你听我说说吧!我心头苦,我不是故意要刺激你的。”

    她狠挣扎挣不脱。

    他继续求:“我错了,我错了。”他闷头撞她腿:“我其实每次对你发脾气后我都后悔得死死的。我都会想,是不是我对你一直温柔不乱发脾气的话你就不会离开我?”

    他像个变色龙,一刹那温柔了脸色痴软了声音,看着她无限眷恋情浓:“思思,我今天过生……”

    她哀叹一声,一屁股原坐下。

    他给她夹菜,温柔地:“吃点,都快冷盘了。”

    她粗嚼慢咽不知味。

    她诚心实意:“无论我们之间怎样,我永远希望你过得好。现在世道多好,每个人只要稍用心,总有合适自己的路。你为啥一直把日子过不上道?”

    他沉默了会,怨天认命:“哪个大男人三十多了身边连一个帮衬的女人都没有?一个人做啥都没劲。”

    她语塞,又问:“这么多年没个合适的?”

    他有些晃神:“算有吧,德云酒楼的,小慧,还记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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