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婷索性甩脸子：“爱生不生。咱又不是没孙子，赶明儿接回家来带，你们可没资格阻拦。”
湘云泫然欲滴：“你们欺负人！”
钟婷“哎哎呦呦”的：“我六十过了，我能欺负谁？我不就一个普通老年人想抱亲孙子的愿望。媳妇给不了，我只能自个儿打主意了。要知道恩竹可是姓‘何’的！我去求求杨家把恩竹给我们家养，这难度总比求你生个孙子要小得多吧？”
湘云颤声道：“妈，那你让我怎样面对那个孩子？”
“孩子在时你不爱见就避着，少回来就成。眼不见心不烦。”钟婷反正是扭紧抱孙子宗旨不放松，这又放软语气：“湘云啊，作为女人生孩子是天职，要不你再想想？”
湘云头摇得像拨浪鼓，盯着何钟梁问：“你也同意爸妈这么做吗？”
何钟梁很委婉：“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即使恩竹回来，也不用你操心的。咱妈也不会再逼你了，生不生孩子你完全可以自主了。”
湘云啪地起身，冷笑道：“哼，恩竹，叫得多亲热的？我挡这干啥，还不如趁了你家的意，把娘仨都接回来才好！”她甩身而去，留下三人大眼瞪小眼。
何钟梁想跟媳妇去。钟婷趁身掐住儿子，低声骂：“瞧你这怂样，当初脑子清醒些，现今这家里日子不要太滋润！这娶回来个画小姐，气儿够足，不生娃，不干活，再好看抵个屁用！”
何钟梁苦脸了：“所以我不能再犯错了，可不能再散一次家。妈，你对湘云也别处处针对了，她就有点娇，也没坏心眼，她在你这受了气，回头还不是撒我身上了？至于恩竹，您俩老看着办吧。”
剩下老夫妻俩心有灵犀窃语相商。
这个想法是得知双生子出生后老夫妻俩就高度统一、时时谋划了的。当时顾忌湘云有孕在身，后面虽说湘云孩子没保住，总还盼着湘云重孕。这都忍耐小半年了，今日湘云彻底破灭了从她那抱孙子的念想，那么老两口也再不用顾忌她，而不声张自己带现成孙子的权益了。
现在唯一该顾虑的是杨家。钟婷和杨家父母间不凡嫌隙，她自悔以前对前亲家不善友待，因此做足了心里准备：“我从明日起就去杨家，再不待见我，我厚着脸就是。跟两个孙子混个脸熟，总有一天抱得回来。”
何国祥深以为然：“为了孙子，我也不要这张老脸了，需要我时我就陪一路。”
秋天是收获的季节。农村地里稻谷割尽了，茫茫田野里谷草堆烟火四起。成群结队的鸡鸭鹅有序地去各自的领地啄食，几只狗欢快地在地间畅跑。
清塘村的清晨是闲适的，几家院门口三三两两有端饭碗的村民边闲磕边吃。一辆小车停在了村头，何家老夫妻俩大包小包下车来，兴冲冲奔杨家而去，惊呆了一群吃早饭村民。
杨家院里响彻着轻快的儿童乐曲。还有王燕飞大嗓门：“死老头子别给孩子吸面条呀，不咸不辣啊！”随即有呵呵笑的男子声：“你看恩树吸得可麻溜了。”
王燕飞首先发现了闯进院的前亲家夫妇，大包小包笑容满面。她马脸了，紧上几步：“你俩老走错门了，现亲家出门还向前去了。”
何国祥负责笑得慈眉善目，钟婷负责低姿态，声音都透着亲热的：“没错，我们来看看两孙孙。”
老夫妻俩一股脑把东西放进厅屋桌上，麻溜地凑儿童车跟前了。像看世上最美的景，一人摸个小脸蛋，喜滋滋地：“长得真好，真疼人。”
恩树、恩茹明晶晶地看着爷爷奶奶，小嘴“o”成个圈，“嗯呵”地打招呼。
老夫妻俩干脆一人抱起一个孙娃。小孩子性子好，蠕蠕扭扭还“叽叽”笑。
杨家老夫妻俩不干了，不由分说从何家老夫妻俩怀中抢回小孩，不满地厉着眼。王燕飞催促着：“赶紧把带来的东西拿走，我孙孙和你们家没关系。”
钟婷绵里藏针语婉婉：“他外婆，我们可是恩树、恩竹嫡亲亲的爷爷奶奶啊！恩竹不是还姓何？”
王燕飞重重“哼”一声，抱孙走开。
杨世龙嘎嘣嘣干脆：“两娃的户口可是在我杨家的！”他把恩树放在婴儿车内，端起半碗面，双脚盘箍住车轮。他先嘬一根面条，嘴对着就往孩子嘴里送。恩树有兴味地接着吮咀。他便得意地呼噜自己的面条了。
钟婷看得头大，忍耐地好声说：“他外公，小孩吃食要单独卫生的。我们大人多少有细菌，万一传染给孩子生病了不好。”
王燕飞恨恨指丈夫，当外人又不好指责，只气得：“老不听……”
杨世龙甩个空碗走了。王燕飞推着并坐两个娃的婴儿车满院溜达。
何国祥笑眯眯坐一旁心满意足随两个孙孙的移动而转眼珠子。
钟婷腆着脸跟着走，转弯处车滑不灵活时不失时机地搭把手，她只管说她的：“孩子刚半岁，不能吃得太杂了。还有卫生，这么小一定要一应物什都专用。两个孩子相互都不要混了，更不要说被大人沾染，特别是进嘴的……”
王燕飞直挥手：“不劳你费心。”她停下来，没好气：“看也看了，该走的了。你两老这一来，你俩满意了，高高兴兴拍屁股走人了。这左右邻舍谁不盯着，这风怕早已刮遍全村了。你让我们家和你现亲家都成全村人笑柄？”
钟婷稍尴尬：“这一码归一码吧！亲家是亲家，孙子更不是假的。我们不来看，两小娃怕更要被别的人说笑。”
王燕飞懒得理纠了，坐一旁，也不再拦着，索性让爷爷奶奶如个意。
何家老夫妻俩赶紧一人抱个孙，并坐一道看。皆乐呵呵地：“我的乖孙哦。”亲亲爱爱过不够。
钟婷喜上眉梢：“到底是亲孙 ，一点不认生的。”
王燕飞在一旁拆台：“咱家娃大气，本就谁都能抱。”
钟婷也不恼，和老伴交换，把恩树抱上，喜不自胜地瞅：“这圆脸，圆手，圆脚的，和钟梁小时候一模一样。”还往老伴怀中瞄：“咱恩竹长得好虎气，天生就带笑，和她妈不差离勒！”
老夫妻俩又说又笑逗弄孙子，俩婴儿浪漫无知，笑声雀雀，还会好奇地捕捉嘴型呀呀对语。
看来这对老夫妻好久都未有过这般衷心欢悦的时刻了。王燕飞隐忍不理，悄悄进屋去，开了房门又关上。
钟婷眼尖地：“思竹在休息吗？别吵她，想来晚上熬着没睡好。我们老的能搭把手就多帮点。这样，他外婆活多得难为了，我白天多来帮带孙……”话未完，鼻一皱，喜滋滋地轻轻一拍恩树的小屁屁：“奶奶鼻子可灵了，乖孙孙便便了吧？”忙不迭地收拾开了。
何国祥乐呵呵地瞅着老伴扔地上的布片子，分辨着：“淡黄的，不干不稀健康着哩。”
王燕飞抱走他怀中的恩竹，坐一旁不声不响把孙女褪成光屁股蛋手托着小腿儿，嘴里“嘘”着吹。弄罢，再一番擦洗，又是两个喷喷香的奶娃了。
何国祥勤勤恳恳地打扫地上的脏物。
思竹出来了，抢过前公公手中家伙什：“您老人家几时干过这些活的？”手脚麻利地扫尽，倒去。
思竹再回来时，王燕飞把恩竹给女儿，叮嘱：“厨房给你留了饭的，我要地里去了。”
王燕飞还不忘对何家老夫妻俩开心剖肠：“是，人心都是肉长的。这两娃有你们家的血脉，叫你们忘了不理也不可能。但娃爸妈、咱两家不是都没关系了吗？所以请理智，别再来了。我女儿还要做人的，她还年轻以后肯定还要成家的，别耽误她了。”
钟婷红了眼眶：“是我们何家对不住了。但思竹再成家，娃子好可怜哦。咱不耽误她，两个娃是够拖累了，要不给我们……”
杨家母女俩不约而同不悦地直视她。
钟婷噎了半句话回去，哼哼唧唧：“至少给一个我们带回去养，思竹也会——”
王燕飞双眼冒火：“放屁！做梦！”
何家老夫妻俩丝毫不恼，忍辱负重抱惭赔笑。
思竹给母亲努嘴：“你忙去。”王燕飞骂骂咧咧走了。
恩竹依恋亲妈的味道，一个劲往思竹胸口蹭头。思竹抱娃回屋，钟婷抱了恩树跟上，颇有经验地问：“是不是该奶孩子了？”思竹点头，侧身解怀给恩竹把奶，不一会便把女儿直抱起身抚背拍嗝。
钟婷把恩树放床上，把恩竹换来抱，边轻脚走，边轻手拍背。
思竹于是给恩树把奶。
旧时婆媳各给一娃拍嗝时，钟婷轻声问：“没吃一会，奶两个娃，量不太够了吧？我明天买奶粉去，买好的给你送来。”
思竹无奈道：“家里都备了的，你老莫费心了。”
钟婷期期艾艾：“我总得为我孙子做些什么。”
两孩子渐渐重了头。两人把娃放床上，恩树、恩竹兄妹俩蜷着小身子，睡得可香了。
钟婷还恋恋不舍地瞅好一会，思竹都出去了，她方才不得已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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