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擦拭婚姻的镜子 > 第七十三章 水落石出
    韩修照和刘警官绕去了陈印姿娘家。韩修照让刘警官稍后,他独自走进院内。

    陈家大嫂正在卸一背筐红薯藤,地上堆成了个小山丘,已不知来来回回劳累了多少趟了。

    她背着空背筐又要出去,抬眼一见韩修照,灰头土脑刮他一眼,不耐烦地:“又来干啥,送丧啊?屋头可吊着气呢。”

    他沉声问:“他大舅呢?”

    陈大嫂“嗤”一声:“场上置摩托去了,可接待不了你。”她大嫂上上下下审视着他一身警服:“别再穿这身来,不知道的以为我家犯多大事了。”

    韩修照还是慢条斯理:“去场上买摩托?为啥不去城里?”

    陈大嫂羞怒了,“咚咚咚”往外走:“我们摩托都只够使旧手的。不好意思,这屋的啥不污了你大所长的眼?所以赶紧地去。”自顾奔地头去了。

    屋檐下一个十来岁的男孩子趴一条凳上,凳面上摊开书本,脏乎乎的手心不在焉地摇着笔杆。刚才他自始至终好奇地关注着两个大人的交流,这会见韩修照不离开反倒走近来,不知所措地鼓着眼睛。

    小男孩眉眼依稀和韩旭升相似。韩修照展开笑颜,放软声音问:“你是陈栋梁吧?”

    小男孩眼睛放光了:“你是我家亲戚?认得我?”

    韩修照继续问:“你哥陈鹏飞呢?”

    陈栋梁忽地站起来兴奋地仰视着他,相当自豪:“我哥南京上大学去了!”

    韩修照摸摸小男孩乱糟糟的头,想了想,掏出一百元塞给小男孩。

    陈栋梁瞪大双眼,攥着一百元钞票像被砸中了金元宝,不可思议地看看钞票又望望韩修照。

    韩修照走进陈家堂屋,很容易地凭记忆在门边墙凹内几许凌乱物品中找到了粗黄纸裹卷的一扎烟叶,他取出一支放兜内。又把当中墙挂的相框取下,抽出了一张陈印金抱小儿的照片。

    里屋持续传来细微绵延的呻唤声,他跨在门口往里望。阴暗的光线,阴森森简陋的居室里角灰蒙蒙垂地的帐幔内,暮声弱微。在渗透了霉臭味的黑暗中,在生命尽头苟延的喘息声中,他静默了很久,深切地有了种造化弄人的无力感。

    次日韩修照来到三倒拐巷找到了女烟摊主。女摊主见他已无悲戚之色,自然问:“小孩找到了?”

    韩修照点着头,递上陈家大哥和小儿子的合影,问:“谢你了。请仔细看,这个人是那天骑摩托带走我小女儿的汉子吗?”

    女摊主审慎起来,仔仔细细看一会,眼神游离,不确定地:“我可不敢胡指认,又像又不像的,毕竟当时我只顾着看心疼人的娃……”

    韩修照了然地辞过。

    他去了街尾侧道进去一两百米远的一独立大院。长长的院墙刷一排醒目的红色大字——“钱家车行”,字下停一溜沿的各色各样陈旧的摩托。

    大院宽阔的大铁门敞开,内坝更是摩托车的集中营,不少顾客驻足光顾。钱家车行不只是三道拐巷的,也是整个鸣涧县最大的旧摩托交易市场。

    韩修照进到院内,问一个伙计:“你们老板呢?”

    他今天穿的便服,但气正威严。伙计一慑,乖乖一指前方一偏房:“里面休息着。”

    屋内声响喧哗,一位五十多的壮胖子躺在软椅上边嗑瓜子边随电视里哼小曲。知道有人来的,架子十足,不打一眼,拨浪鼓似的头摇得更欢。

    韩修照抵门站着,沉声问:“钱连生是吧?问你个事。”

    钱老板显然很少被人连名带姓直呼,棱一眼,不悦地摆手:“外面去、去。”

    韩修照“啪”地把工作证拍桌上。

    钱老板不耐地一瞅,慌得跳起来,双手把证件奉回,挤出一脸笑:“韩大所长啊!失敬、失敬了!”再几下袖蹭椅面,毕恭毕敬迎着:“韩所长,您请坐,有什么指示您请说。”乖乖地一旁凳上坐下了。

    韩修照坐下,问:“六一期间,准确说五月三十日起三天之内,卖你这儿的红色125型摩托全部给我找出来。”

    钱老板不敢怠慢,头探出窗口就喊:“桂枝,把摩托进出账本拿来!”

    桂枝显然是她老婆,同样富态的中年妇女,不一会就拿来了。

    钱老板翻着,指一行给韩修照看:“五月三十日一辆,五月三十一日有两辆,六月一日,没有……”

    韩修照说:“把前三辆找出实物来。”

    钱老板看后项,嗨嗨呦呦:“已转手一辆,院内还有两辆。”

    韩修照率先就出偏房:“先看这两辆,对不上再去追卖出去的。”

    钱老板殷勤备至地跟上,把账本指给一个伙计。伙计满院溜一圈,两辆摩托都指寻出来了。

    韩修照问什么样的人送来的。

    伙计回忆说三十日是一位男士,三十一日是一对夫妻。

    韩修照停在了三十日送来的摩托车旁。一辆陈旧的嘉陵摩托,外壳七零八落,红色油漆斑斑驳驳。

    韩修照问:“仔细说说这个卖主,从几点钟推来车说起。”

    伙计对老板露出问询的眼神。钱老板不容置疑:“赶紧地一五一十说呀!”

    伙计便说了:“三四十岁的庄稼汉,不多言多语,我说四百,立马结钱就走了。”

    韩修照缓缓地:“是不是昨天又来这想重购别的车?”

    伙计陪着笑:“这你都知道……”

    韩修照把相片一抖一递,目不转睛观察伙计的反应。

    伙计擦擦眼,对光瞅,一拍腿:“错不了!这沉得照相都不见笑的黑脸,这满下巴的胡茬……”

    韩修照仰头冲天,灿阳逼眼。他眨着眼好半天才能视物,对钱老板郑重嘱咐:“把这车给我放好了,没我许可不准出手。”

    残酷的事实一层层揭开伤疤。

    前妻、自己与前妻的子、现妻、自己与现妻的女……总归是——他的一双亲儿女。

    爱和伤害苍黄翻复。经此一劫,小女儿内心势必长期藏伏阴影,大儿子更哪堪亲母沾上罪恶的刚愎之爱?

    他回到了锦绣小区,在门岗处又调出了五月三十日的监控。

    从早上十点二十开始回放。十点二十八分,他的前妻陈印姿和后面拐跑姗姗的老太婆前后脚进了小区。他截了一张像,老太婆半侧脸,前方扬起一片深绿色风衣摆尾,这件衣服陈印姿经常穿。

    晚饭后韩修照进了儿子房间,递上相片,温声问:“你找见姗姗那天,大石坡上,是这个老太婆威胁着你吗?还挖了你一刀?”

    韩旭升直愣眼,显然他的重心不在老太婆的头脸,而在那一片深绿色衣袂上。他颤声央求道:“记不得了。爸爸,事过了,妹妹也回来了,咱就不追究了好吗?”

    韩修照正色道:“我作为警察,怎能对犯罪分子放纵任之?”他把相片收好,缓缓道:“当时妹妹在玩乐时,有人来找过你吗?”

    一本书“啪”地掉到地上。韩旭升青了脸,急冲冲地拼命摇头强调:“没有,真没有!”

    韩修照神情是悲痛的,他凝视着儿子:“你心里别有负担,任何成人都必须对自己行为负责。我儿子是好样的,有的事,怪爸爸没处理好。”

    韩修照趁夜往文庙街走去。

    这一片老街十几年都未大动,他还是以前和陈印姿恋爱期间来过。虽然长久未再来,但脚上长了记忆,一步都未踏错。他找到了当年陈印姿的闺房——如今她人生多舛后的憩息地,叩响门。

    陈印姿开了门,见了他一丝惊慌闪过眼眸,斜裂眼:“咱俩现这关系,孤男寡女的不合适吧?”

    韩修照推开她进屋,并带上门。

    他神色复杂地看住她,有悲、有痛、有怒。

    陈印姿难免脸皮跳,警戒地问:“关于房子的事就说,别的别来找我。”

    他一道精光射来,恨声道:“你一个女人家,心肠咋这般歹毒。姗姗她多大点……那是你视如珍宝的儿子视如珍宝的妹妹!你害得他身心伤痕累累,天下有你这样做母亲的?幸亏旭升是跟我长大,若一直跟着你,我真不敢想象他会成为多不堪的样子!”

    “啊!……”陈印姿失控地大叫,扑上来就抓扯韩修照,不置信地吼:“旭升说了什么?我不相信他会害我!”

    韩修照钳制住她双手,低斥道:“你少来失心疯,给我冷静住。什么事是由你又疯又吵解决得好的?旭升什么都没说,别忘了我是干什么吃的。”

    陈印姿散了手脚,跌坐于地,怪怪地笑:“好儿子,可怜的儿子。”

    韩修照递给她一张相片,能看见老婆子半张脸,还有陈印姿的整个背影。他牙齿磕碰出的声音,显之恨急:“旭升口口声声说当天没见你,但你明明去了,后面老婆子是谁?”

    她晃着头看一眼,自暴自弃而无所谓了:“王婆子不是,我去干啥?我去支开旭升,好叫王婆子偷走你小丫头片子呀!”

    亲口听见昔日枕边人如此视别人生死如草芥,还是他的心肝小女儿,他不禁气得唇齿打架:“姗姗两岁的娃,你对她有多恨!”

    陈印姿仰起脸,面目狰狞,咬牙切齿:“那是因为我恨你,恨你的小老婆!你们过得开心滋润,住大房,还要把我唯一的儿子霸着不给。我争不来儿子,也不得让别人分走本属于他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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