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乡村烟雨 > 第十二章:新官上任(2)第二把火:扒沟
    王运鸿烧的第二把“火”就是扒沟。这在他当年去东王庄相亲的途中就梦想有一天当上了村干部一定要把这沟给扒了。高呈祥当书记的时候,只知道“要钱、要粮、要命”,却从来没有给老百姓办一件实事。等到高现华“拨乱反正”以后还没来得及扒沟,他的村长位子便被自己给抢了过来。自己曾向群众承诺过:当了村长以后一定要把田间地头的沟给扒了。现在到了实践诺言的时候了。

    农田积水无法排放问题,是农村实行土地责任制以后普遍存在的问题。为了解决这一问题,他决定先从本庄开始。

    要扒沟,首先必须要解决以下两个问题:

    一是排水沟的路线问题。这是一个棘手问题。横沟(东西沟)的路线没有问题——因为每家的地块都要扒,大家都没意见。但纵沟就不一样了,这只能从个别人家地里扒,而且既不给钱,又不补地,谁都不想给扒。

    二是租用挖掘机的费用问题。怎样才能扒了沟,又不让群众掏钱呢?他准备把挖出来的土方卖给村民垫宅基。

    主意已定,说干就干。他找了几个群众代表打点、放线。

    谁知沟边线刚刚放好,就有几个群众找上门来,要求补地、赔产。他们都是地里面放了纵沟线路的村民。

    王运鸿接手农村工作时间不长,思路尚未展开,左思右想,万般无奈,只好实事求是地跟他们说:“赔产是不可能的,因为没有跟群众要一分钱,没钱可赔。补地更是不可能,由于‘历史’原因,‘预留地’是拿不回来的。”

    高明权听后,愤怒的猛劲吸了一口烟卷,烟卷上闪烁着亮光的火圈迅速移向嘴畔,两股呛人的浓烟从鼻孔中汹涌而出,既而在头顶盘旋。

    王运鸿望着空中缭绕的烟雾,头脑一片混乱……耳畔突然传来闷雷般的声音:“不给钱,也不补地,这沟就不能扒!该哭的哭,该笑的笑,淹了都去喝马尿;该荒的荒,该烂的烂,没吃都去要大饭。我们几家地里也不能白白给大家淌水!”

    面对着顽固的人性和腐朽的道德,在宽松的政策下,他无法用权利和暴力去对抗,只有耐下心性化解:“我们也不是凭白无故从你们几家地里扒沟的,因为你们几家地里本来就有沟,你们要是不把它填平了,现在也用不着扒啊?”

    “这怨不到我们。”高现付申辩道,“那横沟都填平了,没水淌了,我们才把竖沟平掉的。”

    “现在横沟又挖了,所以竖沟也得挖啊。”王运鸿春风和蔼,善气迎人,尽力劝导,“你们少种一点,扒了沟淹不着了,哪块地多收点也不止那点粮食。”

    高明权一脸抑郁不平,他那黑瘦的脸庞变得更加阴暗,下巴上的“山羊胡”不停颤动着,似乎要从下巴上脱落,声音也随之抖落起来:“不给钱,也不给地,这沟就别扒!没钱,没地,你是干部,你去想办法。就是有山你也得去搬!”

    他的话却提醒了王运鸿:困难成山山可移,信念若无万事休。希望在脑际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化作一枚利剑,斩断了一片自己编织的难以挣扎的蛛网。为了群众利益,疏通田间积水,他要想尽办法疏通他们思想。见高明权生气,便说道:

    “明权叔,别生气,有话慢慢说。”他又对蒋小菡说:“你去饭店弄几个菜来,俺弟兄几个陪明权叔唱两杯。”

    谁知高明权并不领他的情,阴冷的脸由于充血而泛起紫色光芒,脖子越来越粗,用尽了浑身力气怒吼:“别跟我来这套!我才不愿意在你这喝‘社员’血!不给钱,也不给地!这沟你就扒不成!除非我死了!只要我有一口气,就别想动我地里一锹土!”说完,转身走了。

    王运鸿要去挽留,却被高现彬一把拉住,“哥,让他走,他这个人你还不晓得?外号‘一滩熊’,打他沾你一手,踢他染你一脚。打不得,骂不得,谁的话他也不听。”

    “他就是瞎能,实际上他比谁都想扒沟。”高现付也附和道,“他家那块地比哪块地都洼,不扒沟别人家地里的水也往他家地里淌,哪年秋天他那块也收不到粮食。我和高现彬倒无所谓,本来沟都还没填平了,开宽点,再捞捞底就行了。关键是‘一滩熊’,他那儿是主沟,又宽又深,你做好他的思想工作就行了。”

    他们正说着话,蒋小菡端着菜走进来。高现彬一脸坏笑问道:“我应该怎么称呼你?”

    “叫姐姐啊。”蒋小菡蔼然地说。

    她刚走出去,高现付打趣道:“哥,你这脚踏两只船也不怕嫂子来找你麻烦?”

    “人家是在这打工的,她住在隔壁。”王运鸿用手指着墙壁。

    “床有腿不能走,可人有腿能走啊。”高现彬嘲讽道,“隔壁?隔山都挡不住。”

    三人一同“哈哈哈”大笑起来……

    吃完饭后,送走了高现彬二人,他连夜去找高明权。

    ……

    “叔,高现付、高现彬都同意给扒了,你老人家也同意吧。”他带着殷切的希望问。

    “我就知道那两个熊东西喝了你的**汤准会变节。我穷不变节,贱不移志。他两同意了你就从他两家地里扒,不给我钱,又不给我地你说破天也没用。除非骚虎子(小公羊)下窝(生崽),老母鸡叫鸣,否则,别想!”他那张倔强的脸上闪出一道愤怒光芒像电焊弧光一样伤害人的眼睛。

    王运鸿并不在乎他的表情,依然语气中和:“叔,要不这样吧,俺爷俩换地种行不行?我多给你分把地。”

    “我不占你便宜,不给钱,不补地,你把死人说活了都没用。”他一副死气沉沉的的样子,绵绵的语气中却带有几分桀骜不驯。

    任凭王运鸿怎么说,他只是深闭固拒。

    这下王运鸿没辙了。丝丝忧愁丝丝凉,点点滴滴心成霜。刚走出门,又想回去,心中**裸的无奈,让他止步——回去依然枉然。

    他一边走,一边望着苍黄的天,强壮的忧伤侵入心田——成功带来了迷茫,希望变成了疲惫,不由自主发出内心的悲叹:

    “夜阑人静望苍天,独自彷徨笑无言;

    狰狞现实人枯萎,当初何必去参选。

    人生价值难实现,为民承诺化云烟;

    热血冷凝痛伤泪,意欲前进谁指点。”

    无能为力的烦恼,让他满腔热血腐化成泥。他真的不想去挥霍灿烂的时光,迟缓了一下呼吸,让思绪慢慢展开……突然想到“四大爷”,我找他去!

    ……

    “四大爷”面露难色,“他虽然是我堂兄弟,他那人太倔,我的话也不好使。我看你还是去找现华吧,他做思想工作有套办法。”

    王运鸿黯然垂首目含羞,赧颜抱惭心忧愁。为了选举他们已彻底闹翻,到现在他和他还没有说上一句话,于是说道:“找他?我不去。他不看我笑话就算好事了,还能给我出主意?再说我也求不动他啊。”

    “你还没找人家,怎么知道不帮你?”“四大爷”对他的态度很是不满。

    王运鸿耍起了孩子脾气,“我目前和他弄成这个样子,我宁愿不扒沟,也不低三下四去求他。”

    “不扒沟?你忘了你是对群众怎么承诺的?”“四大爷”训斥道,“什么叫低三下四?俗话说;:‘大丈夫能屈能伸’。你现在当村长了,不能一幅高高在上的样子。只要对工作有利,对群众有利,向谁低头都行,何况他是你表哥?宽容是大度,并不是软弱。难道你就没有错,假如你不横插这一杠子,他这个村长谁能争得去。搁谁也吞不下这口气。”

    他觉得“四大爷”说的有道理,但依然磨不开脸,于是说道:“那我也不到他家去,你能把他叫到饭庄里去吗?”

    “四大爷”犹豫了一下,情义深长地说:“这样也好,你们兄弟应受握手言和了。我试试看吧。”

    ……

    高现华跟着“四大爷”来到饭店一个包间,他看到王运鸿坐在里边,转身就走。“四大爷”一把拉住他,说道:

    “事情已经过去了,你还记仇啊?这可不是你高现华的风格。人家好心好意向你赔礼道歉,你却拒人千里之外。俗话说:‘杀人不过头点地,得饶人处且饶人。’你们两那点事算得了什么?难道‘老死不相往来?’你现在还是副书记,又是老大,怎么就这点气量?”

    “那您为什么不早一点给我说清楚?”高现华埋怨道。

    “早给你说还能请动你吗?”“四大爷”那长着长长的白胡子嘴角轻轻一扯,笑了。

    王运鸿走到高现华面前说:“哥,都是我不对,逞一时之能,我现在肠子都悔青了。我本想当上村长给老百姓办点实事,想不到办点事情这么难。”

    高现华心里不畅,“听你这么说,你当村长给群众办实事,我要当村长就不给群众办实事了?”

    “哥,我不是那个意思。”他连忙解释道,“我是说办好事怎么也这么难呢?”

    “你以为村长是这么好当的?”高现华继续发着牢骚,“其实我本来就没打算参加选举,是他们劝我才勉强同意参选的。你要早跟我说,我何必和你争呢?”

    “现华,算了吧。这事已经过去了,就别再提它了。我们坐下来喝酒吧。”“四大爷”拉场道。

    王运鸿倒满酒后,说:“我们兄弟俩共同敬四大爷两杯。”

    敬过酒之后,他又端起酒杯对高现华说:“哥,我也敬你两杯。什么也不说了,一切都在酒里。”

    王运鸿又端起酒杯要单独敬“四大爷”。老人摆了摆手,“运鸿啊,我看还是等会再喝,先把事说说。”

    王运鸿趁机请求道:“哥,我想把俺庄地里沟扒了,这横沟好扒,可竖沟却不好扒。那高明权说什么地里也不给扒,你帮我想想办法。”

    “你找我还不如找四大爷,他们两可是堂兄弟。”他推诿道。

    “四大爷”用手捋了一下胡须,为难地说:“我去说要管用还找你干吗?他整天病歪歪的,就凭那一堆,你又不敢动他一个手指头。现华啊,人说‘美梦难圆,好事难成。’但这对群众有利的事再难也得干呀!你工作有经验,就给他支支招吧。”

    高现华毕竟还是“分支部书记”,为群众办实事责无旁贷,扒沟是一件关系到民生的大好事,于是不计前嫌,为王运鸿支招:

    “我也没什么好办法,你去找他老婆谈谈,给他办个‘低保户’试试。”

    “可他家并不困难,不符合办‘低保’条件啊?何况他也未必稀罕这‘低保户’?”王运鸿新官上任,他要抵制过去村干部不坚持原则滥用职权的不正之风。

    “这我就没有办法了。农村工作有些事你坚持原则是办不成的。你不防试试看。现在吃‘低保’的人,大都是与村干部关系较好的人,所以眼下一些人不以吃‘低保’为耻,反而以吃‘低保’为容,群众称这些吃‘低保’的人为‘高级村民’。他家确实不符合条件,但为了群众利益,你不妨就违反一次原则,等沟扒成后,再把他‘低保户’拿掉就是了。”他给他支的却是这一“损招”。

    “这不骗人吗?”高现宏实在不忍心这样去做。

    “什么人,什么待;什么客,什么菜。对他这种人就只能用这招。”“四大爷”说,“你违反原则是为了大伙利益,大家会理解你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