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乡村烟雨 > 第十章:谁主沉浮(1)问心无愧,执意参选
    为了保证马羌能当选村委会主任,赵乡长亲自主持了桥头村村两委换届选举。

    2008年4月6号,是关庙乡桥头村村民委员会换届选举海选(即:由村民正式提名村委会成员候选人)日。会场和唱票、记票地点设在高台小学。

    “四先生”作为群众代表列席了选前动员大会。当乡组织部长刘敏宣读完《**关庙乡委员会文件》,关发<2008>6号(关于村党支部和第七届村民委员会换届选举工作实施意见)和《中国**关庙乡委员会(通知)》,关发<2008>8号(关于村两委换届选举工作要严肃纪律的通知)后,在征求群众代表意见时,“四先生”当场提出:

    “谁能把地里的沟扒通,让老百姓庄稼不再受淹,我们就选谁当村长。”

    他提出的这个问题是老百姓期盼已久的,而让村干部头痛的一项田间水利工程。因为土地在1982年第一轮承包到户后,一些群众为了多种地和耕作方便,已把田头和地间的排水沟都填平了种庄稼。1997年,在土地实行二轮承包时,又是以实际耕种面积来计算的,因此那些原来的排水沟都变成了承包地,要想再把它重新扒通,并非易事——谁都不想从自家地里扒沟,给其他人家地块淌水。

    “四先生”认为:高现华是个实干家,只有他才能接受这一挑战。如果他当场接受这一挑战,也就接受了民心民意,大伙选举也就有了目标。他也就有可能成为这一届的村民委员会主任。

    他的问题一提出,纷杂混乱的会场立刻安静下来——时间像是停滞了,空气好像凝固了,所有的人都屏住呼吸,支起耳朵,仿佛丢下一枚硬币即可将寂静击破。

    寂静持续了片刻,突然有人大声说道:“我能把这沟扒通!”

    众人如同雷击电掣,同时瞪大眼睛向那人望去——说话的不是高现华,而是他的表弟王运鸿。

    这让“四先生”非常惊讶:你怎么能先应承呢?你俩情同手足,谁都能和他争而你不应该啊!

    人们原都以为高现华会和马羌有一拼,可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王运鸿,这场选举可就热闹喽。

    ……

    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王运鸿彻底摆脱了人生低迷命运。特别是与宋秀结婚以后,由于妻子严格“管教”,他改掉了好吃好喝的毛病,并戒了赌。他摘下了“农机修理部”的牌子,先是扩建一个“废品回收站”,既而又买来一些机械设备,建了一个“塑料制品原料加工厂”,加工生产各种质地不同的塑料颗粒。十几年下来他手里便有了几百万,家里盖了三层小洋楼,还买了辆小车。

    人有钱了,衣着形象也变了,当年的小平头如今却变成一头乌漆油亮光滑的长发,与他那张大脸盘相得益彰,那一脸憨气也随之荡然无存,活托托一幅大老板的派头。虽然比不上杨琨、马羌,但在高台也算是数一数二的。

    大家都知道,杨琨想当干部是为了扩大业务,马羌想当干部是为了多接修路工程,而王运鸿要当这个村主任与他收废品有什么关系呢?当然这其中的原由只有他自己清楚。

    宋秀是极力反对丈夫去竞选村长的,这不仅仅是因为怕耽误生意,更重的是怕危及高现华的当选。他不仅是她的情人,更是她的恩人,也是他们家的恩人,他们不能恩将仇报。为这事夫妻俩曾多次发生争执,这最后一次吵的最凶,也让王运鸿下定参选决心。

    那是4月2号的晚上,由于收的货太多,王运鸿想多腾出一些地方,就请了两个朋友来帮忙清理货场。干完活后,他给他们开工钱,两人坚决不要,于是便带他们下了饭店。

    吃完饭后回家一看,大门紧锁,宋秀不知去向,他心里很不舒服。

    洗完澡后便上床睡觉,可却怎么也睡不着,一闭眼睛头脑里就出现表哥与宋秀交欢的幻影……这种内心自我整合过程像火一样燎烤着他——焦急、不安、痛苦、无奈地等待……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开了,宋秀进来了。她见王运鸿被子没有盖严,便走到床前为他盖被子。不料他将被子掀到一边,一跃而起,用手指着她的鼻子,大声责问:

    “这么晚了,干什么去了?是不是又和你那老情人幽会去了?”

    她并没有生气。说实在的,这么多年她只能躲避高现华的身影,却躲不开他那份默默的情怀,随着时间沉淀,他们的爱却越来越清晰,真的无法喜欢王运鸿。但王运鸿是她男人,有权利怀疑,有权利责问,于是她笑着对他说:“我是去找他了,但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我想的那样,那你去找他干什么?”他真的很想狠狠地扇她一记耳光。

    她语气依然那么温和,“这次村两委换届选举,他说不想参选了,我去劝劝他。”

    “他干不干管你屁事?你干吗要操这个心?”俗话说:“酒壮怂人胆”,他的脾气不由自已地暴躁起来。

    “你这个人真没良心,当年要不是他把这教师位子让给我,现在可是4000多块钱一个月,何苦去争那个村长位子?凭良心说,我只是希望他能多干几年,将来离职了能多拿点钱,我心里好受些,就这个意思。”她想用事实唤醒沉睡在他那被掩埋在心灵深处的良知。

    “你对他倒是挺上心,可对我却一点也不关心。”他心中醋意涌动,语言也变得尖酸刺耳,“他不想参选你却劝他参选,而我想参选你却不让我参选,吃里扒外。”

    宋秀为他的行径感到愧疚,善意提醒道:“你知道他为什么不想参选吗?就是听说你要参选,他不想你们兄弟互相争斗,反目为仇。”

    “这正好啊,他已经干这么多年了,江山轮流坐,也该轮到我干几年了。”他的话说得很有几分厚颜无耻。

    “他和你不同。”她强忍着愤怒劝道,“村干部一个月就那千把块钱,你当干部一年能弄几个钱,反而会影响生意。他本来就是种地的,当干部不耽误种地。”

    “弄不了几个钱?那为什么人家都争着干?那杨琨、马羌哪个不比我有钱,他们为什么都想干?现在实行民主选举,正是我们这些平头百姓出头的大好日子,我干吗要放弃这个机会?你说什么都没用,这次我非参选不可!”他语气坚定,脸上浮现出以往没有过的倔强与决绝。

    “你这个人怎么不听劝呢?你要横插一杠子,在这边搞起了内讧,岂不是便宜了马羌?高现华还指望你给他拉票呢。”她竭力控制颤抖的声音,强制压抑心中的怒火。

    王运鸿一听到高现华的名字头就疼,仇恨在吞噬他的心,于是话语中就充满了强烈的不满,“你别一口一个高现华,我听了心就烦!”

    “说事归说事,你怎么说话酸不溜丢的?”宋秀脸色骤变,两眼突然黯淡起来,“我喊他高现华怎么啦?这么多年我不是一直这么叫吗?”

    他再也无法忍耐,积储在心头几十年的怒火喷薄而出:“我说话酸不溜丢的?没骂你就不错了!你知道村里人怎么说吗?他们说小杰像高现华,不是我儿子!”

    宋秀听他这么说,顿时心胸爆裂,秀美的双眸射出两道寒光,薄唇颤抖,冷冷地说道:

    “人嘴难扎,驴嘴难缝!你要信,可以去做亲子鉴定。不过话到可要给你说在前面:如果小杰不是你的我任由你处置,如果小杰要是你的我们就离婚!”

    他听说她要和他离婚,哪还敢去做亲子鉴定。他对她历来都是逆来顺受,纵然他明白她并不爱他,却无法舍弃她。他们虽然同床二十多年但依然感到陌生,他们心没有交集。她那洁白润泽的娇躯从来都是对他遮遮掩掩,他对她的**依然充满神秘感。他曾试图离开她,横下心不去再爱他,但那颗对她依恋之心告诉他,这是自己骗自己。眼瞅着她“出轨”而只能暗自神伤,让泪水肆意流淌,这种无奈他挥之不去。

    他已习惯性地退缩,不由语气缓和下来,“我只是说说,做什么亲子鉴定。我只是想参选,希望你能投我一票。”

    宋秀两眼盛满了愤怒,一种悲戚涌向心头:尽管她容颜已老,繁华凋谢,华美的青春已在菲薄的流年里泛黄,但依然无法接受王运鸿那副尊荣。她曾迫使自己去爱他,结果爱的是那么苍白无力,不知不觉心却被无奈封闭。平淡、无聊、厌倦让她心身疲惫。她懒得看他,懒得和他说话,过的每一天都是对爱的摧残。她的心实在懒得向他打开,可他还在不停地粗暴地敲击。她再也无法忍受他的暴戾,难以抑制的心中的怒火,随着冷冷凄凄的话语却迸发出愤怒的硝烟:

    “我明确告诉你:我是不会投你票的,这一票我要投给高现华。要选你就去选,我不想沾你这个村长荣光。从现在起,你到楼上睡去,我不会踏入你房间半步,你也别再来烦我,从此我们不再互相羁绊。”

    他的心像被捅了一刀,在淅淅沥沥流血,但他不敢叫痛,不敢声张,可怜巴巴地说:“就为这点事就和我分居,值得吗?”他觉得很憋屈——我想让自己的人生变得更精彩一点有什么错?

    “你以为这是闹着玩的吗?你毁了他不说,从此你们兄弟恩断义绝。这么多年他对你一直照顾,你的良心让狗吃了吗?要想不分居,你就别去起那个哄!”她的语气终于强硬起来,不允许他做别样的选择。

    王运鸿听到“照顾”两个字,心头涌起一股悲愤:照顾我?就是用“绿帽子”照顾我?你就这么希望我永远顶着这片“绿云”?傻子才听你的!他终于下定决心,愤愤地说:

    “分居就分居,谁怕谁啊?你以为我离开你就活不了。”

    宋秀气得遍体发冷,心想:王运鸿再也不是以前的王运鸿了,真的再难以与他携手共度,于是语气幽幽苍凉:

    “现在有钱了,翅膀硬了,我管不了了。这样也好,我们终于要分道扬镳了。”

    他是铁了心要参选,目的就是要顶替高现华。他第一次违背了妻子的意愿,真的到楼上去睡了。

    说实在的,王运鸿开始对高现华还是心存感激的,他不仅为他相来老婆,为了留住她,把自己的教师位子让给了她。当初因为穷,宋秀看不上他,是他用“情”留住了她,这“绿帽子”戴了倒也甘心,可现在有钱了,和她也建立了一定感情,有时为了心里平衡,他还给别人戴“绿帽子”,他为什么还要对他进行“感情援助”呢?看来他高现华之所以要留住她,并不是为了我王运鸿,而是为了他自己。他这样对我,我还亏欠他什么?何况现在实行的是民主选举,我为什么不能参选?“人往高处走”,我为什么不能提升自己人生价值,去挖掘潜力,展示才华,创造辉煌?想到此,他感到问心无愧,执意参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