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乡村烟雨 > 第八章:孤独灵魂(7)马晓霞拯救王邦玉
    歌者是一个割青草的小女孩,因为口渴,看到这小屋顶上有烟囱,像是有人住的地方,认为这儿一定有水喝。她来到门前连声喊道:“有人吗?有人吗?找点水喝!”却没有人答应,于是便走进屋里。

    想不到这是一个应用齐全的家舍,只见床上躺着一个青年男子,面部发红,嘴唇发干,紧闭双目,看样子病得不轻。

    小女孩很扫兴,转身离开了小屋。她刚走几步又停了下来,心想:在这荒郊野外,这人一定没人管,我要不管他可能就没命了,不如救他一命。她转身回到小屋,用力摇晃王邦玉,“大哥,快醒醒,大哥,快醒醒……”

    王邦玉依然没有睁开眼,只是用微弱的声音喊出一个字:“水。”

    小女孩明白他的意思,赶快为他烧水。她把开水盛在葫芦瓢内冷了一会,用舌头感知一下温度,将王邦玉扶起来喝水。

    他喝了一点开水,头脑清醒了一些,见喂水的是个陌生的小女孩,有些神情拘谨,说了声:“谢谢你。”

    小女孩用手背试了试他的额,感到很烫,惊讶地问道:“大哥,你病了。怎么不去看病?”

    他轻轻地摇摇头,“不看了,活着也没什么意义,谢谢你对我的关心。”

    “那可不行,俺去给你拿药去。”她骑上的自行车,风驰电掣向她们大队“医疗点”驶去……

    她取来“退烧药片”,让他喝下去,可他摇着头就是不愿意喝。她劝道:

    “大哥,想开点,人说:‘好死不如赖活着’,你就把这药吃了罢。病好了,把你的难处给俺说说,看俺能不能帮上你的忙?”

    王邦玉依然坚持不吃药。小女孩急了,“大哥,你要不吃药俺就在这陪着你,一直等到你死。”

    他想:我干吗要让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孩子来陪我呢?我是一个将死之人,何必还要在人间亏欠情愫?不如把药吃了,等她走了以后,晚上我可以上吊自缢。于是他服下了药片。

    小女孩见他吃下了药片,心里的石头落了地,这才感到口渴难忍,于是端起水瓢“咕噜咕噜”喝了个痛快。

    ……

    黑沉沉的夜幕贪婪地笼罩在大地上,渐渐地侵吞了整个世界,无忧无虑的鸟儿进入了甜美的梦乡。毫无生存意义的王邦玉提着凳子,拿着绳子步履艰难的向另一个世界走去——他脚踏在凳子上,在树干上拴好绳子,手扒绳扣慢慢地将头伸了进去……

    在混混沌沌之中,有一个黑衣女郎,手里拿着一个白色的牌子,上面用“小篆”写着“阴差”两个黑字,将一条铁链套在他脖子上,拉着他就走……

    天越来越暗,路越来越窄。他四处张望,周围漆黑一片。走着、走着,突然眼前一亮,传来两点绿幽幽的磷光。他向光源望去,不由一阵毛孔悚然——因为磷光是从两个巨大的头颅骨内发出来的。在两团磷火之间有一扇大门,门上有“鬼门关”三个大字。门两旁站立两个役鬼,“哗哗啦啦”为他打开了大门。过来“鬼门关”,上了“黄泉路”。路两旁是长着黑色叶子,开着雪白花朵的阴阳树,树林里到处飘忽隐隐约约的鬼影……冰冷瘆人的阴风夹带着幽幽的鬼叫声迎面扑来,让人头皮发麻,毛孔痉挛……路边的每棵树上都挂着一个散发幽幽绿光的头颅骨,把冥界装点的阴深可怕。路上开满了没有叶子的血红色的彼岸花,在幽幽的绿光掩映下,路面浮起一层淡淡的紫色雾气,给冥界增添了一抹人间难寻的幽阴雅致。

    在缭绕的紫色雾气中他来到“忘川”河畔。一位女性神祇端着一只黑碗立于“奈何桥”边,她就是孟婆,那只黑碗中盛着的就是“**汤”。为了忘却所有的烦恼、爱恨情仇,他接过她手中的黑碗,毫不犹豫地喝下了**汤。

    过来奈何桥,登上“望乡台”,这是进入阴曹唯一可以回首人间的平台。台下有一块形如股骨的大石头,上面有三个血红色的大字:“三生石”。他知道,过了三生石,他将了却一世情缘和所有的恩恩怨怨,再也无法回顾阳间。因此,他望而却步,流连不舍回头张望:人间一切不复存在——没山、没水、没植物、没动物、没城市、没村庄……找不到梅云,看不见刘思红,更没有那端水喂药的小女孩……冥冥之中却看到界沟边上的“家”,那儿正发生一场令人惨不忍睹的浩劫——一只母黄鼠狼用两只前爪抱着两个鸭蛋在前面走着,一只公黄鼠狼头上顶着一只母鸡紧随其后,那只强悍的大公鸡饿得耷拉着翅膀,无能为力地低着头,眼瞅着“家”被敌人掳掠。

    他再也不想向前一步,要回家去拯救那群相依为命的鸡鸭。正欲回身,无奈脖子被铁链死死缠住,勒的他喘不过气来,疼痛难忍。他情急之下,猛然用手拉扯,令人匪夷所思的是铁链竟然断了。他将食指伸到铁链内,用力拉了拉,铁链被拉掉。他拿着铁链放到眼前,在迷蒙的夜色下,看不清楚。可用手指拧了拧,一种柔软的手感让他断定:那不是铁链,而是绳子……铁链怎么会变成绳子?

    正当他迷惑不解之时,突然一只小动物从他面前跑过,那股腥臊味使他认定那就是一只黄鼠狼。接着鸡群一阵骚乱,又是那只强悍的雄鸡振动了几下翅膀“咕咕咕”地叫了儿声,赶走了馋嘴的黄鼠狼。这种情形夜间时常发生,这一切都说明他依然逗留人间。

    他感到脖子有些疼痛,用手摸了摸,脖子上绳子没了,就在他手中。这时他才明白过来:原来那绳子已故旧腐朽,承受不了他的体重,恰巧在他昏迷之际绳子断了,这才重重摔在地上,刚才冥界之行只不过是一场恶梦。

    他很想坐起来,可浑身被摔得生疼,一时难以起身。他只好躺在那儿胡思乱想:他没脸再见梅云——最好一辈子别再见到她。奇怪的倒是很想见刘思红,他要请求她的原谅,后悔那天晚上不应该一时冲动,要不现在可能就是一名国家干部了。可悔之晚矣,刘思红已嫁给了单加龙,单加龙也因此当上了小学校长,比他现在强多了。

    一生福祸天注定,命薄缘悭难改易。这正是:

    “彼岸花开开彼岸,断肠草愁愁断肠。

    奈何桥前可奈何,三生石前定三生。”

    但他转念一想:小学教师有什么了不起?五年也教不了孩子认识那三千多个常用汉字。而我那个拼音汉字,只要让学生掌握了40个字母的读音与所表示的“意类”,就解决了识字问题。汉语拼音文字一定是世界上最容易学习和掌握的文字,方块字也将同甲骨文一样将会成为我国珍贵的文化遗产。未来的拼音汉字一定会成为国际上主导文字,汉语也将会成为世界语言主流,汉文化全球化指日可待!想到此,他一下子从地上坐了起来。

    天上浓云闪开了一道缝,露出几颗晶亮的星星,茫茫夜空透露一丝灵光,星光点燃了黎明的希望……黑色的夜幕逐渐地微妙灵异,让他获得更多的思考与丰盈——人生最可怕的就是丢弃理想,为了“拼音汉字”,我要向过去举杯说再见,迎着曙光重新再活一回……

    天刚亮,小女孩来了,看到树上绳子和地上凳子,什么都明白了——他辜负了她的期望。她气愤地说:

    “你这个人直浑,年轻轻的干吗要死呢?你一个大男人再难也比俺们女人家强得多。”

    她告诉他,她叫马晓霞,今年16岁,家就住在这西边小马庄。父亲两年前不幸病逝,因父亲治病家里欠了三百多块钱的债,初中还没上完不得不辍学在生产队挣工分。为了还债,她每天天不亮就去割青草,回来还要到地理干活,有时候割草回家晚了,连早饭也顾不得吃,拿着一块干饼就和大伙一起下地了。

    为了多挣工分,她要求和成年人干一样活。有一次担粪,褂子被血粘在肩膀上几天脱不下来。尽管拼死拼活的干,年终分红才得了十三块八毛五分钱。沉重的债务像一座山压得她透不过气来,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还清债……

    王邦玉听了她的诉说,心里酸酸的,小小的年纪却在支撑一个家,自己与她比起来真是太渺小,太不男人了,他深感羞愧。

    她把他扶到床上,给他喂了药。她一边给他做饭,一边劝说道:“大哥,你就听俺一句劝,好好活着,腰杆挺直了就没有过不去的坎。”

    其实王邦玉没什么大病,只是感冒发烧,加上心中郁闷,吃了药,吃了饭,病就好多了,于是便和马晓霞攀谈起来。他像竹筒倒豆子一样把他的经历向她说了一遍。

    马晓霞想不到这位大哥原来却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令她不解的是为什么考不上大学就寻死呢?便说道:

    “今年考不上,明年还可以再考啊,干吗要死呢?”

    “这个你就不懂了。”他哀叹道,“没有家里人支持,我就没法进补习班。没有老师的辅导,靠自学是考不上大学的,因为有些课程我以前没学过。”

    她听了之后,脸上漾起天真娇媚的笑,像是一片深秋盛开的荞麦花,轻飘飘地说:“这好办,俺姑父就在县城教高中,过两天你病好了,我们一起去找他,一定能帮上忙?”

    他听后,精神振奋,畅然欣喜,像一个遭遇久旱忽闻大雨将至的农夫,殷切地憧憬着……

    第三天,他跟随她来到了她姑父张道生家。她将王邦玉的情况向姑父介绍了一遍。张老师听后,对王邦玉的处境很是同情,介于他没钱交学费,同意他白天到“补习班”去旁听。

    ……

    为了感谢马晓霞,王邦玉特地买了一斤猪肉,二斤土豆和一瓶白酒,杀了一只老母鸡,煮了几个鸡蛋,要痛痛快快和她大吃大喝一顿。

    马晓霞平时不喝酒,但为了陪王邦玉也喝了起来。

    酒这个东西没什么好,唯一的好处就是喝多了能让人敞开心扉,平时不敢说的话敢说,平时不敢做的事敢做。她酒喝的不多,可话却多了起来,问道:“王大哥,你有女朋友吗?”

    王邦玉感到惊愕,想不到她小小的年龄会问这个问题,无论她处于什么目的,他都必须对她说实话,于是说:“有,她在上大学。”

    她表情淡然,问道:“你们什么时候结婚呢?”

    “等我考上大学,毕业以后。”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没底,如果考不上大学,他再喜欢她也没有用。

    “假如你考不上大学你还和她结婚吗?”她托腮凝眸,若有所思看着他。

    “考不上”三个字让王邦玉心底涌起一阵凄凉,他不喜欢失败,但不能不面对事实,于是答道:“那不能,我怎么能去托累人家呢?”

    她带着羞涩,带着试探,带着期盼问道:“假如你将来在家种地,愿不愿意找个农村女孩做老婆?”

    “父亲不让我回家,我上哪弄地种?”他的心情突然变得沉痛起来,容颜像暮时落日的余晖黯淡无光。

    “你要不嫌弃就到俺家去,我给你地种。”她兴奋异常,脸上荡起灿烂春光,将矜持遮掩地一丝无余。

    王邦玉惊诧不已,看着她那张童真尚未隐退幼稚的脸,语气中含带一丝浅浅的责备:“瞎说,你还小,真是什么都不懂?”

    她深情款款,直言不讳:“俺懂,俺什么都懂,你要考不上大学就去给俺做上门女婿。”

    王邦玉微微苦笑,眼中流露迷惑与不解,“傻丫头,你既然有这种想法,为什么还帮我去找你姑父呢?我要考上大学了,就和梅云在一起了,你不后悔吗?”

    “不后悔,因为俺喜欢你,就盼着你好。俺只是说假如你要考不上,俺才和你在一起。无论你考几年,俺都等你。”她脸上流淌着天真的坦荡在空旷的田野中弥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