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乡村烟雨 > 第三章:不堪重负(6)说话和办事都出格的孝子
    为了取信于民,顺利开展筹款工作,高现华第二天一大早就去刘德才家。他还没到门口,就见他家门前人头攒动,一片混乱。

    丧事的执事张立山看到他到来,忙叫大伙让开一条道。

    他见刘德才的大儿子刘庆保一脸怒气,毫无悲伤之感,既没有披麻带孝,也没有剃须剪发,便说道:

    “庆保,这是怎么回事?你是长子,凡事谦让点,怎么能带动头闹别扭呢?应该让老人尽快入土为安啊。”

    “你是站着说话腰不疼,要是你摊上这事你也不愿意。”他满腔愤怒,大声说,“哪有给老人送殡不让儿子沾场的,不给我和老二、老三孝布,也不让我们领棺下地,我们也不是驴养狗下的,不‘不戴孝’、‘不领棺’,人家不骂我们吗?”

    四儿子刘庆杰分辩道:“谁不让你让沾场了?俺家大门又没关着?俺大(父亲)死了这么多天你们来过一次吗?这才刚要‘开门’(开?),你们几个就来了。你们不仅不让我办事,还要把棺材往家里领,重新发丧送殡,世上有这么把‘老人’搬来挪去的吗?你们一分钱不花还想要孝布?那城里卖白布的又没死了?你不会自己去扯?”

    “老头死在你家里,你不去对我们讲,我们怎么知道?”刘庆保大声嚷道,“你自作主张,不声不响地‘开门’了!还让我们自己扯布自己戴!你办的这是什么熊事?你看谁家是这么办事的?”

    “亲戚邻居都知道!就你们三个不知道?”刘庆杰怒道,“你老子死了你不主动来忙事!还要我去一个一个地去请?我怎么知道你们愿意不愿意花这个钱?”

    刘庆保瞪大眼睛,眉毛一根根直立,脸上青筋暴起,怒吼道:“你家门槛高!我跨不进去!你以为我不想掏钱吗?我给钱你肯要吗?你想自己掏钱送‘老殡’,不让我们沾边,你是怎么想的?你比谁都清楚!不就是惦记老头那二亩多地吗?”

    “你们听听,这个‘婊孙子’讲的是什么话?”母亲钱氏骂道,“什么老头、老头的,那老头还是不是你大?”

    刘庆保用那怨恨的目光看着母亲,“他要不是俺大,我把棺材往家领干什么?”

    “那棺材是我出钱租来的,你凭什么往家领?”刘庆杰气得浑身颤抖。

    “那好,你租的棺材我不用,我把老头倒出来,扛家去。”说着,他向“棺屋”走去。

    众人见了急忙上前劝阻。张立山道:“庆保啊,这可千万使不得,人‘老了’是不能重见天日的。”

    “你这个畜牲!你给我滚!”钱氏用那颤抖的手指指着儿子,放声痛骂。

    刘庆保狠狠地瞪了母亲一眼,问道:“你让我滚可以,我问你,这棺材里躺着的,他是不是俺大?”

    母亲激愤异常,连哭带说:“他不是你大……你给我滚……”

    刘庆保气得面颊紫的像猪肝,两眼睁得像剥了壳的鸭蛋,嘴吐白沫,大声责问:“他不是俺大?那我问你,俺大到哪去了?”

    “你没有大大……也没有妈妈,你是从树丫巴上掉下来的……你不是……人……”母亲痛心疾首,泣不成声。

    刘庆保并不理会母亲的感受,而是毫不理智地说:“我没大大,也没妈妈,是从树丫巴掉下来的?我还以为是从草驴(母驴)肚子里剥出来的呢?”

    “你大舅!这个东西不喘人气,给我打!”钱氏气急败坏地喊道。

    钱文强见外甥讲话出格本来就生气,听到姐姐喊打,心想:舅舅打外甥天经地义,他这么大个子,应该能吃得住我两巴掌,于是举起巴掌向外甥打去……

    谁知刘庆保正在气头上,哪买舅舅的面子,他一伸手便将钱文强推倒在地。

    钱家金、钱家银见父亲被推倒在地,岂能袖手旁观,便一起上去按倒表哥就打。刘庆保一边挣扎一边大声喊:

    “老二、老三,快给我上!”

    老二刘庆江,老三刘庆河见大哥被打,他们说好的是一坨的,便一起上去参战……

    高现华见五人打成一团,便忙和众人将他们拉开。

    这边还没有拉开,那边又打了起来。

    刘庆保的老婆周兰芳见丈夫挨打,用手指着婆婆骂道:“都是你这个老b惹的祸,你说他没大大,你再去给他找个大大呀!好让他也送回‘老殡’!”

    婆婆骂道:“刷把柳斗子,配成两口子,一对不喘人气的东西!”

    “你骂谁不喘人气呢?我撕你老b!”她抓住婆婆头发,劈头盖脸就扇……

    刘庆杰见大嫂打母亲,便抓住嫂子的衣领举拳就打……刘庆保的儿子刘峰操起一根木棍向小叔打去……

    场面刚刚安静下来,他对张立山说:“老张啊,打、吵解决不了问题,我看还是让他们坐下来好好谈谈吧?”

    张立山觉得高书记说的有道理,便把他们叫到一块举行“三方会谈”

    钱氏披散着凌乱的白发,一副狼狈不堪,哭诉道:“我只是想一碗水端平,老大、老二、老三他们在动地(二轮承包)的时候,媳妇、孩子都得到了公家的地,只有老四结婚晚,媳妇孩子都没有地,日子过得紧巴。我想老头死后我还跟着老四一起过,一来我给他看一下孩子,二来我和老头那份地也都给他种,让他多收入点。老头后事也不要他们花钱,让老四一个人包送,他们兄弟三人,原意来就来,不愿来就拉倒。来了也不撵,各人扯布各人戴,也不管他们饭,这是我出的主意。我认为还是公平合理的。”

    “大姑,不是我说您,这事被您弄得一团糟。”钱家金觉得姑母安排欠妥,说,“您这出发点是好的,但您应该给他兄弟三人商议一下。您虽是老的,也不能自作主张。哪有送‘老殡’不让儿子沾场的?”

    钱氏听侄子数落自己,心里很不高兴,“你这个混小子,我还指些你给我撑腰呢,照你这么说,这事还赖我了?”

    刘庆保觉得表弟说话还算公平,心里便有几分得意,但出言欠妥:“不赖你赖谁?还能怨老头?他老人家现在可是‘进了鬼门关,就管不了阳间事’,这些事都是你挑起来的。人说‘兕牛当墒腿打摽,妇女当家瞎胡闹。’这话一点也不假。”

    “你这个b养东西,怎么不能说人话呢?我打死你这龟孙!”钱氏骂着,伸手向儿子头上轻轻地打了一下。

    刘庆保用手摸了摸头,好像受到了极大委屈,吼道:“你打我干什么?我说的还能不对吗?老四年轻不懂事,你这么大年纪什么事没见过?你明知我们和老四‘尿不到一个壶里’,俺大‘倒头了’,老四不喊俺,你怎么也不喊一声呢?你们都不喊!俺还能头绑着竹签子——刺着来?”

    “大表哥,我说你什么好呢?你不仅说话出格,做事也出格。”钱家金有些听不下去,说,“大姑父‘倒头了’,你们就该主动来守孝,还要人去请?这可有点说不过去。”

    “表弟你不知道,俺大有病的时候,俺兄弟三个来看俺大,我们买的东西被老四媳妇扔了,还把我们赶了出来。”他一脸冤枉相,解释道,“她那么不待见我们,我们还怎么来守孝?我是老大,他老小能送殡,我为什么不能?俺也不是小婆子养的!”

    钱家银插话道:“大表哥不是我说你不是,你可真的不对,俺大这么大年龄,打你两下,你能受不了吗?你还能还手?这还能愿我们对你动手吗?”

    “我占理,没有三分理哪能打舅舅?”他的话实在让人哭笑不得,太狗血了。

    张立山听了,心中暗自发笑,说道:“庆保啊,有十分理也不能打舅舅呵?”接着,对高现华说:

    “高书记,我看他们也都说得差不多了,你大概也都听明白了?就拿个处理意见吧。”

    高现华点了点头,“好吧,天也不早了,你们还有许多事要办,我就简单地谈谈几点个人意见:

    “第一点,从现在开始‘老殡’一起送。老张,你让人算一下,刘庆杰到目前为止已经花了多少钱了?他们弟兄四人现在每家拿出5000块钱来共同办丧事。后天‘开门’,庆江、庆河、庆保三个现在可以分别告诉他们亲戚、朋友前来吊孝。现在情况紧急,也就别讲那么多规矩啦,我看打个电话就行了,应该还来得及。

    “第二个问题是关键问题,就是老刘那二亩半承包地问题。这虽然不是什么遗产,但从法律上来说他们兄弟四人都具有均等的继承承包权。现在既然‘老殡’一起送了,这二亩半地就应该分开。不过我提个建议:这二亩半地,庆保、庆江、庆河三家每家半亩,庆杰种一亩。这样你们三家少种分把地,让老四多种点,既随了你们母亲的心愿,也体现了兄第之间情义。当然了,你们兄弟三人如果不同意,那只能三一三剩一平均分。这只是我个人意见,庆保你们看呢?”

    张立山还没等他兄弟三人表态,却抢先说道:“高书记处理得当,既合情,又合理。庆保,我看你们三家谁也不差那分把地,就按高书记说的办。”

    刘庆保脸上终于有了笑意,但脏话依然不离口:“早这么弄不就什么吊事也没有了吗?我争的就是这个脸面。谁稀罕老头那点熊地?”

    高现华站起身来说:“你们还有没有其他问题?没有什么问题我可要走了。”

    钱文强拦住了他,“高书记请留步,这事还有遗留问题,就是俺大姐以后是跟老四过,还是单过?还是四家‘轮流转’?她将来去世了‘老殡’怎么送?地怎么分?你干脆都给弄好再走。”

    “这前有车,后有辙,这下面的事就好弄了。”高现华笑着说,“只要他们兄弟之间能和睦相处,不追毛求刺,怎么办都行。这些问题你这个大舅还是能处理好的。时间不早了,我真的还有事。”

    “你今天走可以,后天你还得来?”张立山嘱咐道。

    高现华不解,说道:“今天不都说好了吗?后天没必要再来吧?我还得抓紧时间要钱修路啊。”

    “高书记,你无论如何后天都得来,他们兄弟多年不来往,这初次共事,我怕会有意想不到的问题发生。”张立山说,“你不是想要修路钱吗?你后天来,我敢保证这刘姓一门十三户和那十来个举重(抬棺下田)的都把修路钱交了,比你埃门去跑强得多。”

    “立山呵,后天来合适吗?”钱文强觉得有些不妥

    高现华听说有这样好事,何乐而不为?高兴地说:“我来!正好随个火纸份子钱,和他们兄弟几个交个朋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