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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书房前的小园走了走，这小院子不大，清幽安静，也不知道是在这总督府的什么位置。
虽然几年前来过总督府，被萧焱带着，但没有留多久，只是给婶婶请安，走时候也匆忙，没有机会进这么深。
想起永安城外城的落魄，内城的繁华，萧飒才感觉到自己的幼稚。
这不是地球，不是唐宋元明清任意朝代。
这是灵州，是名叫森罗的帝国，是永安行省。
他竟然一直没有认识到这一点。
随意在一块景观石上坐下，看着天上的白云。
这是高原，却并没有觉得离天很近。
一直以来，萧飒都把自己当成地球人。
他对灵州没有任何好感可言。
这幅新身体，对他来说就是一本高级护照，只是自己诡异人生路上的一个新身份。
他一直觉得自己醒过来是在做任务。
他没有让自己融入灵州，融入这个新世界。
他做的所有事情都是有目的的。
他在演，对福伯金宝子演，对夏云苏雨凝演，对那个神秘老人也想演，但失败了。
到后来遇到了卜日古德，娜仁，那木日，宝拉。
他都在演。
唯独遇到那石青岩，他也冲动了一次。
即便是旺财，见到的萧飒也不是真正的萧飒。
两年多了，他一直封闭着自己的感情，压制着自己的情感，努力的让自己扮演一个无情的人。
他流露出的感情，或许有真的，但大部分时间，都是他刻意显露的。
为了他不可言说的目的，这是一种自我保护，也是多年来他杀手生涯的生活习惯。
直到遇到苏涣，他本想继续演下去。
但父亲的遗体化作尘土后，一切都变了。
他终于承认了，自己夺来的这副身体，十二年来的情感是真实存在的，深深的烙印在了自己的心中。
他总是把这种感情当成习惯使然，想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必须习惯性的接近自己要扮演的身份。
这是杀手行走江湖的必修课。
但当初在南麓见到了苏雨凝，他晕头了。
甚至到了奥登诺尔，他回想起与苏雨凝和夏云的见面，都有些后悔，后悔自己的多事，甚至后来事实验证了他当时的决定是错误的。因为自己的冲动，让苏涣沿着这条线直接把他给揪了出来。
现在萧飒明白了，原来自己这幅小身体，是期待与苏雨凝成婚的。
他一个废物，被流言挤兑的不成样子的废物。
六年啊！在这个强者为尊的畸形世界，身份显赫的少宗主是个废物，可想而知他承受了多大的压力与委屈。
这孩子是矛盾的，想死，又不敢死。
萧飒猜测，也许是自己的意识寄生在了这俱的身体里，让有时的萧飒虽然厌世，却求死不能。
就好像自己漂流在茫茫星海中的时候，那死亡时的煎熬时时刻刻的折磨着他。别说坚持二百年，坚持两天都会疯掉。
但自己游离的意识就好像是带着一把锁，锁住了他的意识，更锁住了他癫狂的可能性。
冥府炼狱也不过如此，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连当个疯子的权力也不给。
所以对少宗主萧飒来说，到了成婚的年纪，与苏雨凝完婚是一件很让他期待的事情。
他只是个少年，并不知道身份不对等的婚姻是不幸的。
他必定没有经历过这些，所以对未婚妻还是有憧憬的。
这种情感自己也一股脑的继承了过来。
包括对那个从未“见面”的表弟平安，萧飒的感情也继承了过来。
只不过他不愿意承认，不想被这些东西禁锢。
直到看到了父亲。
那个并不知道自己是真灵体质的父亲，把毕生修为化作一颗平安扣，留给了自己。
元丹可以塑形么？
萧飒不知道。
但这东西现在就在自己手心牢牢地攥着。
他没想到，当时自己压制的情感竟然如洪水溃堤一般，无法抑制。
父亲的死，让他明白了什么叫泰山崩于前。
怎么可能不变色啊，那可是山塌了。
父爱如山，这句话不是说说那么简单。
甚至萧飒发呆的时候还发现了，自己其实一直希望萧焱回来。
他回来了，自己就能踏踏实实的去寻找另外四个老家伙，就能平平安安的修行，等到达天元境，一念飞升，破开自己受的那该死的“诅咒”。
这是一种内心最最原始的依赖感。
在地球时候，萧飒从未有过这种依赖感，养父对他们四个人的培养路线都是有目的性的。
他曾经怀疑苏涣，认为那老家伙是个尸位素餐的上位者，做事都是有自己的目的性的。
他没有跟旺财和萧飒讲与天满在大荒中生活八年的琐事，萧飒原本还觉得这是一种阴谋，是故意的隐瞒，为了拉拢，为了达到他苏涣不为人知的目的。
但现在想想，人家苏涣走的时候连古族令牌都没拿走。
而且若苏涣真的是外人，他怎么会知道旺财是半妖？
他怎么会有天满的信笺？
甚至是萧焱的遗体，那变态老爸的实力，不可能让苏涣囚禁回来。
而且那老高人说的人类元丹，若修者自己不愿意奉献，谁也夺不走。
一切的一切，均不是谎言。
萧飒觉得自己很可笑。
自己在灵州兜了太大的一个圈子。
山里一年半，逃出来又将近一年的时间了。
只是因为自己不信任么？
其实不是。
若自己在觉醒后就全盘接纳了自己这小身体带给他的感情，一切的一切就不是这样了。
归根结底，他没有把自己当成这个世界的人。
但亲眼看到父亲归尘，萧飒的心态发生了转变。
尤其是刚刚旺财的那句话。
“我叫你少爷，你拿我当兄弟，咱们就是兄弟。”
这句话，是萧飒忽悠旺财的一句话，但这个少年却奉若至宝。
旺财已经知道了父亲的身份，听了上一辈人的故事，却还是坚定的站在自己这一边。
他一句废话也没有多讲，他的秘密已经不再是秘密了，而自己的秘密，他并没有说出来。
这原本是一场交易——你是半妖，我是早就自我觉醒的真灵体质，这是咱们二人的秘密。你若把我的秘密说出来，我便把你半妖的事情捅出去。
龌龊啊！自己还他妈不如一个十六岁的孩子！
因为自己不愿意相信亲人朋友，满脑子都是金钱利益，权势阴谋，就把旺财卷进了自己身边。
他利用旺财，利用卜日古德，利用宝拉。
到头来，金宝的一句“宝拉是大元境”，让他的所有计划不再可控。
就像是一把利刃，插在了他的七寸上。
但他还是牢牢地把住旺财，还想同时绑上金宝子，福伯，平安，甚至夏云。
可笑啊！肖飒，你他妈太可笑了！
你觉得你做的万无一失了？
那雷老头一出来，就把你的秘密捅破了！
夏云那边，一个小码脚露出来，人家就看出来你是萧家的少宗主了！
还有苏涣，他只是通过一些小线索，就把你肖飒给揪出来了！
不光如此，还替你把宝拉的修为顺便查出来了！
人家只是信任你，觉得你萧飒是自己人！
若他们想害你，你早他妈被枪毙一万次了！
幼稚！废物！龌龊！
一切的过往浮现，仿佛都在告诫萧飒。
这里是灵州，别拿你地球的那一套小心机当秘籍，这是个人吃人的社会。
三十一岁的社会阅历，比起这帮动辄寿命超过百年的人来说，还是不够耍的。
从今天起做一个灵州人吧。
敞开心扉。
脚踏实地。
接受吧，别再自我封闭了。
为了自己，也为了那些曾经爱着自己的，现在信任自己的朋友。
这不是第三十九本护照。
这是新的人生啊！
举起右手，萧飒想抽自己几个嘴巴，手腕却被人攥住了。
“怎么？小天才也会打自己？”苏涣慈祥的脸出现在萧飒面前。
“叔叔。”萧飒这次的叔叔喊出来，是发自肺腑了。而且苏涣的年纪，当他一个三十多岁的人的叔叔也不过分。
“你爹赢了啊。”苏涣也坐在了萧飒身边，一点没有总督的架子，他现在只是两个孩子的叔叔，两个无家可归的孩子的叔叔。
“我爹赢了？”萧飒没懂。
“是啊，他先突破到了地元境。”苏涣道：“所以他是大哥了，在那边，应该会跟天满耀武扬威吧。你知道么？我们三兄弟，他们俩虽然总是说我太阴柔，但实际上，就属他们俩人最幼稚。”
“我想娘了。”萧飒突然嘟囔了一句。
他前世就不知道母爱是什么，这一世继承了身体十二年的感情，从回忆中体会到了一丝母爱的温暖，却连母亲的面都见不到。
“恨你爹么？”
“不恨。”萧飒道：“我恨传灵殿。”
“你爹只是说，不让我突破到地元境。”苏涣道：“他并没有说，给他弄成那样的，是传灵殿。”
这话没错，但绝对的权力会滋生什么，萧飒是清楚的。
他不知道一个十五岁的娃娃是不是应该清楚这一点，所以没有接话。
“我知道你不信任我。”苏涣开口，轻轻拿过了萧飒手中的平安扣。
小手抵触了一下，旋即松开。
“天满的故事，本来不应该现在告诉你的。”苏涣看着自己侄儿，未来的姑爷松开手，心里暖了一下，这孩子终于接受我了么？
“但您不说，聪儿可能一辈子都会怀疑您。”萧飒说。
“你有戒心是好事。”苏涣道：“你六岁以后，父母就离开你了，家里又出了那么大的变故，你这种表现，我这个做叔叔的非但不会怪你，反倒以你为荣。若不是你阅历太浅，多多少少露出了马脚，可能还真能把我们这些大人耍的团团转。”
萧飒羞愧的摇了摇头。
“少年心性，本应该是胆大妄为，轻狂无畏的，但你却有着不同于同龄人的成熟。”苏涣说：“你应该是有什么奇遇吧？”
嗯？苏涣没有找金宝子交换情报么？
萧飒吃惊的看着苏涣，苏涣笑了笑。
“表情出卖了你。”苏换道：“成大事者，要学会隐藏自己的感情。你与旺财均知道了他的秘密，我很吃惊。这件事知道的人很少，你爹你娘都不在了，现在只有我和你婶婶知道旺财的血脉秘密。但刚才给你们俩讲这些过往，你们俩却对天满的故事毫不吃惊，我便猜到了你应该是知道了旺财的身世秘密。旺财自己应该也知道了吧？”
“但叔叔没有表现出来。”萧飒心话说，我这刚做完心理建设，准备接纳你们这些家人，你返到过来教我要隐藏感情，我要想隐藏，你能看出来？
“你可能会吃惊，我为什么能说出你真灵体质的秘密。”苏涣道：“本来，我还想再让你自由一阵子，但你小子不让人省心啊！雷、火双属性？你可知道，这灵州修者的历史上千年，除了传说中的二位大能祖师以外，就没有真灵之体了？”
“你别不甘心。”苏涣道：“这灵州大地，除了真灵体质，一直就没有出现过雷、火双属性灵能的家伙。雷属性灵能过于霸道，几乎不能与任何其他灵能相容。都说水火相克，但水火双属性的修者，从前也是出现过的。唯独雷属性修者，数量稀少，除了八景家那变态的血脉，灵州其他雷属性修者少之又少，每一个都被玄灵殿重点培养，天资愚钝之人，也会被世家宗族拉拢。”
这些典故，萧飒是真的不清楚。
“雷是九天之力，是所有灵能中最难修炼的。”苏换道：“雷属性的灵矿，早在数百年前，便已无迹可寻，雷属性的魔兽，又都强横异常，雷属性修者的修为若想精进，必须依附世家宗族或者传灵殿。”
苏涣说到这，萧飒掏出了自己的雷石戒面。
苏涣一看，大吃一惊：“你从何处寻得？”
“师父给的。”既然已经不打算隐瞒，萧飒自己就把编好的故事说出来了。
他不会傻了吧唧把自己是地球人的秘密跟苏涣说，真要说了，那就真是大傻逼了。
这秘密连旺财都不知道。
趁着苏涣没问，自己把自己的“奇遇”说出来，也是一种交心的表现。
听完萧飒的故事，苏涣陷入沉思。
“我只是不确定。”萧飒道：“师父说他是天元境的修为，飞升之前发现了我，觉得是上天安排，尘缘未了。可父亲却叮嘱您，说地元境是恶魔的陷阱，我不明白。”
“既然旺财的秘密是你师父发现的，那他的话应该没有问题。”苏涣把戒面交还给萧飒：“他临走前，有没有让你替他做事儿？”
“并没有。”萧飒摇摇头：“就是千叮咛万嘱咐，说我真灵体质的秘密是万祸之源，不能随意示人，以免招来祸端。”
萧飒心说：那雷老头可没那么絮叨，这个老匹夫什么都没叮嘱！若不是小爷机智，早特么死一万回了。
“都说境界之上，两重天地。”苏涣点点头：“但地元境之上，又与大元境天差地别。若当时你父亲不是靠着自身强大的精神力保持着一丝清明，我也是制不住他的。从前，这世界有没有高人，我不清楚。但现在你说了，叔叔相信，聪儿不会说谎。”
是啊，若没有高人指点，这孩子怎么会变化的这般大？还有旺财也是，仅凭体术就让人惊喜了。
“也许是上苍的安排吧。”苏涣说：“灵州很大，许多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就连我们，也是摸索前行。作为古族的少宗主，前途凶险难测，若不是你小子胡乱折腾，一下卷走了我两个命根子，我才不这么着急把你抓回来。”
是啊，萧飒的胡乱所为，直接把旺财也带沟里了。
苏涣怎么能放心？
“聪儿错了。”让萧飒认错，太难了。若不是心性改变，这少宗主绝不低头。
“你何错之有？”苏涣摇摇头，少年人，不能太打压：“灵州的许多奥秘，还没到与你说的时候。我单独找你，是想问你一句。”
“叔父请说。”
“你是想现在就跟凝儿订婚，还是继续回你的落星城？”苏涣道：“你若现在与凝儿订婚，萧家的事儿，我师出有名，他们外人便管不着了，我立刻出山，替你荡平流火庄园，抓来那萧子晏，再告他萧烈一个罪，两家的事儿都给你平了，如何？”
萧飒摇摇头，苏涣并不意外。
“爹爹活着的时候，都没有去找萧烈的麻烦，聪儿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萧飒说。
如果真的像苏涣说的这么简单，萧焱活着的时候早做了。
萧飒相信，以萧焱和苏涣的自身实力，再加上两方势力，统一萧家不难。他们既然没做，就有没做的道理。
“所以你还想回落星城？”苏涣问。
“嗯，只是宝拉的事情，像是一根刺，卡的难受。”萧飒道。
“这件事你不用管了。”苏涣起身：“以后的灵州是年轻人的灵州，你既然已经开始图谋，我便不多问。两年多来，你让我看到了成大事者的隐忍。男人还是要有自己的势力才好。”
“叔父都知道了？”
“乐生去落星城走了一趟，顺便摸了摸你的底，我们猜，你想用自己的力量收回萧家。”苏涣笑了：“也好，就先让你自己闯吧，其他你没想到的事情，我去办。”
元丹化成的平安扣被交回道萧飒手中，萧飒握着平安扣，眼睛一转：“对了叔父，我师傅说这雷灵矿脉是从南山寻到的，但我不知道那里存量几何，您抽空可以派人去看看，若真的还有，那也是一笔不小的进账，物以稀为贵嘛。”
“嗯，我会派人去打探一下。”苏换倒是没有私心：“若真的有，都存来给你用。”
“那倒不用。”萧飒笑笑说：“我这身体很奇怪的……”当下把自己五种灵能转化的体质与苏涣解释了一下。
“……就是修炼速度比一般人慢许多，只不过收效却更多。”萧飒有些不好意思，自己这个BUG体质，简直变态。天财地宝之所以难寻，是因为属性的区分。他倒好，不管吸收什么属性，都能很好地融进自己的灵海，跟万能充似的。而且一旦突破，灵能储量十倍十倍的翻。
连苏涣都有些羡慕了：“果然啊，传说中的真灵之体。聪儿，这是你最大的秘密，以后跟谁都不要说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师父的话要谨记。”
“知道了叔父。”萧飒点点头：“所以，那雷灵矿若真的还有存量，您自己处置就好，给我的话，就太浪费了。”
萧飒突然说这些，倒不是要行贿给好处。苏涣明白名高引谤的道理，这雷灵矿自己留着攀关系可以，大规模变卖反倒会引来猜忌。
他之所以跟苏涣说这些，也是心里突然有了一种奇怪的怀疑。但那怀疑太过玄妙，他自己也不太敢肯定。
自己是没时间再去考证了，就交给自己的丈人爹好了。
“好，这件事我记下了。”苏涣说：“晚餐你和金宝他们好好聚聚，你身份特殊，见不得光，就在地宫委屈一下，晚上，我还有事问你，关于你那霸道的灵法。”
霸道的灵法？那叫手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