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是难得的好天气，虽然温度不高，可阳光正好，澄澈的天上连一片云翳都没有。后宫皆得知了皇后娘娘被打入冷宫的消息，个个震惊不已，纳兰氏荣宠不衰多年，今日毫无征兆便入了万劫不复之地，知道之人无不更加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唯有清音殿不同，虽然死死关着门，但上上下下都洋溢着轻松喜悦的气氛，一洗当初被搜宫的耻辱。
此时含冬一边伏案眯着美眸穿针引线做着女工，一边跟清歌和兰儿闲聊。
“你在绣什么？”兰儿手上叠着衣服凑过去看了看。
“想做一条腰带……”含冬抿了抿唇，不咸不淡地答了一句，身子侧了侧像是故意不让兰儿看到似的。
“看这颜色……似乎是送给男人的？”兰儿一把拿起来仔细瞧着，掩嘴偷笑。这几日她的脸已大好，眼瞅着清歌也复明有望，更是心情一片晴朗，晓得说几句打趣的话了。
清歌听了不禁莞尔，装作恍然大悟道：“送给卞先生的？”
含冬垂了眸子嗔怪道：“娘娘打趣我！不过是因为卞先生的救治，我的腿才好得这么快，做这个腰带不过是谢礼罢了。”
“是！我的脸也是亏了卞先生的灵丹妙药呢，要不我也做个帕子什么的让他随身带着？”兰儿坏笑着眨眨眼。
含冬脸都涨红了，气得要命，拧了兰儿一把：“你爱送就送，我又不拦着！”
兰儿疼得“唉哟”了一声，笑着骂道：“小妮子下手这么狠，为了个男人想要我的命呐？”
说到这个含冬愣了一下，忽然打了个哆嗦。
兰儿敛了笑容，奇怪道：“怎么啦？”
含冬抬头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清歌，脸色晦暗莫名，犹疑半晌道：“我若是说了，你和娘娘都莫要害怕。”
她这样一说，两人更是好奇，只缠着她赶紧说。含冬顿了一下，微微瞪大了眼睛道：“我想起今儿个出门，路过冷香殿，跟他们殿的人闲聊，说是霜儿没了！”
“霜儿？”清歌只觉这名字有些耳熟，却想不出所以然。
兰儿回忆了片刻道：“是楼娘娘身边那个很会熏香的丫头？”
清歌一听倒是想起了几分，问道：“是楼明月身边专给殿下衣裳熏香的那个婢女？”
“正是她。”含冬点点头道，“看着倒是个面带福相的，脸上时常是个笑模样，谁知道，年纪这么小，说没就没了。”
清歌素来喜欢司马煜身上的蘅芜香味，闻之心旷神怡、清新淡雅，既然是霜儿打理的，她不由得对这个丫头有了几分上心，便问道：“怎么没的？得了恶疾？”
“那倒不是，好像是晚上失足掉进霁月湖溺死的。”含冬眯了眯眼睛，“听说第二天泡肿了浮在水面上，捞起来时发现眼睛还半睁着露着眼白，活像一对儿死鱼眼，可吓人了！”
兰儿听得入神，脑子里想象了一下那副画面，不由得寒毛直竖：“给你说的我再也不敢去霁月湖了！”
清歌对这些倒不怵，只觉有些惋惜，摇摇头道：“只怕再闻不着那么好闻的蘅芜香了……”
三人正暗暗感叹生命无常，忽然守门的来报说是楼明月来了。清歌心下奇怪，皇后娘娘入了冷宫，这时候人人自危闭门不出，也不敢谈笑闲聊，这会子她来是做什么？
她微微坐起身，让兰儿去迎楼明月进来。她听着脚步声渐近，挤出个笑容亲亲热热喊了一声：“楼姐姐。”
楼明月见她要起身，连忙上前摁住道：“你我之间不必行礼，何况你身体不适，更不要这样多礼。”
清歌看她体谅，也不再坚持，笑了笑正想问楼明月来是为何事，没想到楼明月在她身侧坐下先开了口：“姐姐今日来，是有重要的事要跟你说。”
清歌听她语气严肃，不像是来闲聊，也正色道：“姐姐请讲。”
楼明月抚了抚心口，缓了口气道：“我的那个婢女霜儿，今儿个发现死在了霁月湖。”见清歌神色并不诧异，她略感意外，问道：“妹妹知道了？”
“也是刚刚听说，下人们传的小道消息。”清歌倾身安慰她道，“知道姐姐心里不好受，毕竟是贴身亲近之人，请务必节哀。”
楼明月眼眶湿了一湿，从袖子里拿出帕子揩着眼泪，又道：“霜儿一向乖巧听话，我一向把她当作妹妹看待，正是因为感情深厚，我断不能让她这样不明不白地死掉。”
清歌闻言一惊，手上端的茶盏也是一晃，失声问道：“姐姐这话是何意？难道她不是失足落的水？”
楼明月答道：“我本就有些奇怪为何她深夜要去霁月湖，但大家都说是失足落水，我便也姑且信了，想着她或许是睡不着出去散散心遭遇了意外。但事后我去她屋内收拾些遗物，想给她宫外的家人捎去，却发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
楼明月不慌不忙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纸包，仔细展开后露出一块深褐色的干瘪片状物，她将清歌的手牵过来，将纸包放在她的掌心，继续道：“我发现她屋内有一些麝香，这香料乃是宫内禁品，绝不可用。还找到了不少银子，明显比她的月例多得多。我思来想去，觉得此事定与你……之前的遭遇有关，赶忙来与你说了。”
清歌早就试着淡忘小产一事的伤痛，今日猛地一听，似乎又勾起了昔日的痛苦，每一分每一秒刻骨的疼痛和内心的煎熬让她失神战栗，手上一松，茶盏顺着裙摆应声而落，啪得一声在地上碎成两半，裙角被滚烫的茶水泼湿清歌还恍然不觉，兰儿却唬了一跳，连忙扑过去将她的裙子拭着，问道：“烫没烫着？”
楼明月也没想到她反应会这么大，她看着面色苍白毫无血色的晏清歌，兀自懊丧不已：“都怪我，不该提这事，你没事吧？”
清歌这才回了神，忙勉强笑了笑道：“没事，天气这么凉，烫不着。你刚刚说……在霜儿屋子里发现了麝香？”
听她这样一问，仿佛话里有话，楼明月不禁有些心慌，握着清歌的手道：“妹妹千万别误会，霜儿私藏麝香，我真的是一点也不知情，要不然我也不会特地来告诉你。何况若我嘱咐霜儿做事，她是不得不从，何苦还要给银子收买？恐怕收买她的另有其人。我猜想是出了什么岔子，导致对方不得不杀人灭口，霜儿很有可能是被丢进湖里淹死的！”
清歌听了也觉在理，可一时又理不出别的头绪，只得揉着太阳穴，越发神思混乱起来。楼明月见她并未责怪，安了安心，叹着气道：“这件事我只告诉了妹妹，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妹妹此时也不要太心累，慢慢查证便是，心急不来，更忌打草惊蛇。”
“姐姐说的是。”清歌温顺地点了点头。
“你也累了，我这儿也就这些线索，你若还想起问些别的，改日再来找我，今日早些歇息罢。”楼明月遂站起身，行礼告辞。
清歌确实颇为烦神，也没再挽留，便让兰儿送楼明月出去。她沉思片刻，转头对含冬道：“去请太子殿下和卞先生过来。”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