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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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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傻笑什么?”

    绿萼回过神来,发现瑽瑢正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自己。

    “你别是在嘲笑我吧!”瑽瑢警惕性非常高。

    “不是。”绿萼一本正经的解释道:“奴婢只是想到了晚餐或许可以尝一尝这寺里的红薯糯米黑芝麻饼。”

    “芝麻饼?”瑽瑢怀疑地问道:“好吃吗?”

    “好吃!”绿萼生怕她不信,把头点出了小鸡啄米的磅礴气势:“特别甜!”

    “那你也不能一个人在那里傻兮兮的笑吧。”瑽瑢说着朝她咧了咧嘴:“我陪你一起笑。”

    绿萼:“……”

    “走吧。”瑽瑢只笑了一下,很快又抬起脚:“早点审完,早点回来吃饭。”

    度己被单独关押在寺庙角落的一个小别院内,黄色的墙和黑色的瓦把他和外界纷扰隔开,但他却没有因此而静下心来。

    瑽瑢见到他时,他正站在檐下,焦躁不安的来回踱步。

    看见瑽瑢来,门口守着的侍卫朝她行礼后让了路,度己快步迎上来,先是低头念了句佛号,随后仿佛片刻也等不及地问道:“请问施主,我还要在此处待多久?”

    瑽瑢从他身边走过,闻言侧脸悭吝地分了个眼神给他:“看你表现了。”

    度己惴惴不安的跟着她进了屋,绿萼走在最后把门关上。

    木门掩上的声音像七音之中最低沉的宫音,瑽瑢垂在身侧的食指不引人注意地微动了一下,似乎拨动了空中的琴弦,惊起一层厚重的尘土,在香烛气里反复翻腾。

    “施主希望我怎么表现?”

    门还没完全合上,度己又发问了。

    瑽瑢面上露出很意外的神情,看了他一眼:“你们出家人都这么毛毛躁躁的吗?”

    “不是……”度己咬了咬下唇:“是我被关在这里太久了,所以一时心急……是我过于急躁了。”

    “不久吧。”瑽瑢问绿萼道:“他被关了多长时间了?”

    “不过半日。”绿萼唇边划过一道显而易见的嘲讽,但对着瑽瑢讲话的语气却听不出半点情绪。

    “待在这里确实是度日如年,施主一试便知。”度己到底年轻了点,一定要和瑽瑢争个对错。

    瑽瑢当了这么多年的大小姐,连丞相和枢密使都得哄着她,从来没被人蹬鼻子上脸过,于是她毫不犹豫地回击道:“我为何要试?左右我和某些人又不一样,干了亏心事需要被关起来。”

    “我没有……”度己也不知道是终于记起了自己的身份,还是心虚,后面的声音越来越低。

    最后他还是道了歉:“是我修行浅了,施主莫怪。”

    瑽瑢也知道现在不是和他争执的时候,见他既然低了头就很快切回正题,也是存了要在正事上再教训他一次的念头。

    “你再与我说一遍,你昨晚看见你妄禅师兄在佛堂做什么?”

    “我昨天看见师兄不是在佛堂,而是在法堂。”度己严肃地纠正她。

    “你这点倒记得很清楚。”瑽瑢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的眼睛。

    度己认真的解释说:“实在是因为我们平日里没什么人去法堂,所以乍一见到师兄在那里才会让我印象深刻。”

    “既然不常去,你又怎么会刚巧路过?”

    “师父让我去打扫花园,我便去了。”

    “原来是这样。”瑽瑢点头,复而又问:“那你早上说,你看到你师兄在法堂里干了什么?”

    “我看到师兄低着头在摆弄手里的东西,当时我不在意,还以为是经书。现在想起来,那个色彩和形状应该不是经书吧。”

    “那是什么?”

    “我不敢说。”度己回答道。

    瑽瑢不胜其烦。

    这种回答,明摆着是要面前人再追问一遍才肯说,但本意大概也不是真的害怕或者为难才不直接说出来的。

    大概就是挑衅吧。瑽瑢想,再追问一遍实在是不像她的作风,直接上去一巴掌把他拍醒,让他看清现实才是自己最想做的。

    所以她冷冷地回应道:“我更怕你现在不说,以后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了。”

    度己立刻非常识趣的摆出了一副惶恐的模样,犹豫了大半天终于下定决心似的说道:“像是一双鞋。”

    瑽瑢嗤笑:“鞋和书形状差的可远了,度己小师傅这都能看错吗?”

    度己正色道:“因为离得太远了……而且我也只扫了一眼。”

    “只扫了一眼?那现在怎么记得这么清楚?都要比第一眼更详细了。”

    “因为第一眼总让人有先入为主的感觉,所以我才一时认为它是一本书,后来仔细回忆时,才察觉不对。”

    “先入为主?”瑽瑢拧起眉,但这次难得的并不是因为她不懂这个词的意思,而是因为理解了所以感觉有点不对劲。

    “是的,先入为主。”度己说道:“就像施主第一眼看见我师兄,就信任他是个忠厚的好人一样,这也是先入为主。”

    绿萼躲在一旁听着,都觉得这孩子怕不是失心疯了吧,不然怎么每句话都要与瑽瑢争一遍,明明对自己完全没有好处,还把之前自己塑造的可怜的形象完全颠覆了。

    就绿萼而言,她已经不能再相信度己了。

    果然,瑽瑢听了这话之后毫不留情地回问道:“我说过我觉得你师兄忠厚老实,没有嫌疑了吗?”

    “施主虽然言语上没有指出来,但实际行动却已经证明了这一点。”度己一点也不晓得退让,依然梗着脖子说道。

    瑽瑢都要被气笑了。

    没必要和这个狡诈的小和尚在这种小问题上计较太多,反而被他牵着鼻子走。瑽瑢先暂时稳定心神,脸上挂着的完美无缺的微笑丝毫没有遭受到破坏。

    “可度己小师傅知道自己早上明明没有说出来你师兄在法堂做什么吗?”

    “?”

    度己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瑽瑢继续道:“你知道吗?”

    “这……”度己挠了挠头,眼底里略过一瞬紧张,复又平静下来:“是施主记错了吧,施主刚刚就记错了法堂与佛堂。”

    “没有。”面对度己的指责,瑽瑢的反应几乎可以算上是气定神闲:“你早上提起了你看到你师兄在法堂后,我接下来问的人就是妄禅而不是你了,所以你根本没有机会提起你看到他在干什么。”

    度己面上渐露怀疑。

    “不是说时间过得越久,回忆的细节就越多?怎么度己小师傅看到别人手里的东西记得一清二楚,自己说过的话却需要我替你来回忆?”

    “这点是我记错了。”

    度己突然服软,瑽瑢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

    “因为我先前一直在回忆师兄手里握的究竟是什么,所以才一时忽略了早上说过的话。”度己又补充道。

    “原来是这样。”

    她顿了顿,方才问道:“那你可还记得那双鞋是什么颜色的?”

    “偏暗的鹅黄色。”度己不假思索道。

    “为何偏暗?”

    “它旁边好像沾了泥,显得脏兮兮的。”

    “哦,原来还沾了泥啊。”

    瑽瑢点头应下,心里却了悟了他们这回的目的恐怕是要把沈玦瑢和妄禅绑起来一齐拉下水。

    一个出家人,居然会拿到未来太子妃的绣鞋?

    如此一来,景德寺损失了一个未来住持;太子府损失了一个未来太子妃。

    最怕是,他们最终要让朝廷损失一个丞相。

    沈玦瑢是死是活和瑽瑢没有多大关系,反正她们俩你争我斗好多年了,最讨厌的就是自己最厌烦的人却偏偏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

    可丞相府不能倒。

    瑽瑢打起精神来,继续质询度己:“是一整只鞋都沾了泥吗?”

    “不是的。”度己说:“只有鞋底边缘一圈有泥。”

    瑽瑢假装不理解的样子,问道:“边缘是哪个边缘?你可以假装是你师兄,比划一下吗?”

    度己不疑有他,听了瑽瑢的疑问之后随即微微侧身,左肩往后靠,右胳膊朝前,左手捧,右手提。

    绿萼取了一个木鱼来交给他,以代替鞋子。

    他接过木鱼,用手指了指木鱼的左侧面底下再往上一点的一圈:“约摸就是这里的位置。”

    瑽瑢往后走了走:“那你是站在这里看到的吗?”

    “不是这里。”度己说:“还要更远一点。”

    瑽瑢依着他的话又往外走了走,可是不管走到哪里,瑽瑢发现从她的角度看过去都是看不到木鱼的右侧面的。

    度己坏色衣宽大的袖子为木鱼的右侧面营造了一个绝佳的死角,没有人可以看到。

    可是昨晚沈玦瑢是右脚跌入淤泥的,今天早上瑽瑢查看的时候,也明确了沈玦瑢只有右鞋上有泥。

    哎呀,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瑽瑢幸灾乐祸的想。

    为了防止他改口,瑽瑢又问道:“你师兄昨晚穿的可是和你一样的衣服?”

    度己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袍子,未觉任何不妥,于是答道:“是。”

    瑽瑢在心里为这个小和尚疯狂喝彩!

    “那你可还记得那双鞋子还有什么特征?”

    度己皱着眉使劲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

    瑽瑢见没有达到自己想要的结果,慢慢地继续引诱他:“你再好好想想,单靠颜色和泥土这一点实在是不好确认这是谁的鞋子。”

    度己又装模作样的想了好久,久到瑽瑢差点忍不住想提醒他了,他果然不负众望地回答说:“我记起来了!那双鞋子上有亮闪闪的东西!”

    “是什么?”

    “是一颗珍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