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千秋穗 > 五十八
    绿萼觉得自己迟早要被自家小姐吓死。

    “小姐。”她担忧地直把眉毛拧成了一道麻花:“这话可不能乱说。”

    瑽瑢吃荷花酥吃的摇头摆尾的正欢,她又没有一边吃东西一边讲话的陋习,所以才不理她。

    “清鸢可是太子的人,总不能污蔑大小姐吧?”

    听了这话,她愤愤地瞪了一眼绿萼,绿萼立刻乖觉的闭嘴,等着瑽瑢把手里一整个荷花酥都吃了,细嚼慢咽下去,揉了揉肚子。

    瑽瑢这才有精力回答她:“你觉得太子这种高高在上的主子,真当会这么疼爱一个婢女?”

    绿萼想想,摇了摇头。

    “她睡不好,就把她用惯了的寝具千里迢迢地搬运过来换上;她吃不好,就叫府上的厨子来伺候她的一日三餐?”瑽瑢问道:“你觉得这是正常的主仆关系吗?”

    绿萼又想了想,还是摇头。

    瑽瑢最后问道:“不过如果你得了这种宠爱,你会希望它消失吗?”

    绿萼直接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这便对了。”瑽瑢说道:“如果沈玦瑢入主太子妃,成为名正言顺的太子妃,谁知道会不会把她的宠爱分去呢?但如果能在沈玦瑢嫁过来之前毁了她的名声,或者直接毁了这桩婚事,太子府一时没有女主人,是不是就能让这份宠爱更持久一些?”

    绿萼终于从摇头中解放出来,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

    瑽瑢摆出一副过来人的样子,不甚唏嘘道:“这便是女人的嫉妒啊。”

    绿萼:“……”

    “可是奴婢还是想不明白。”绿萼老老实实地承认道:“小姐您思维太快了,奴婢有些跟不上。”

    吃过甜食后心情总会好些,于是瑽瑢很大方的一挥手:“想问什么就问吧。”

    “小姐您方才说真凶是提着大小姐的鞋,正大光明地走进太子殿下的房间的。”

    “是。”瑽瑢难得耐心地站起来,假装右手提了一双鞋子,左手则为了让绿萼理解而在空气中比划着。

    “你看,这样提鞋子,鞋尖是朝下的。所以带着水的淤泥在边缘凝结成泥珠,掉下来时才能是圆圆的,而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图案。”

    “嗯。”绿萼应道。

    “而顺着走路时手臂摆动的方向,泥珠是超前甩的。所以当你要跨过门槛时,脚会停在距离门槛两三寸的地方,泥珠往前甩,自然就落在了门槛上,或者门槛前很近的地方。”

    绿萼惊叹道:“小姐您真聪明。”

    “那是。”瑽瑢毫不谦虚,一扬头:“还用你说,我早知道了。”

    “可您为什么这样就断定了真凶是清鸢姑娘呢?”绿萼又说道:“仅凭泥点这点,妄禅也不是不可以做到啊。”

    “因为他有个可靠的证人啊。”瑽瑢吃饱了之后就没个正型,嘻嘻的笑着说。

    “证人?”绿萼摸不着头脑:“他什么时候有证人了?”

    “佛祖啊。他不是自己说的吗?”

    “???”

    瑽瑢笑得更加欢,绿萼说又说不过她,动手也是万万不敢的,只能一狠心……

    端走了瑽瑢面前的荷花酥。

    瑽瑢立刻敛起脸上不正经的神情,正色庄容大声道:“对不起!绿萼!”

    绿萼这才把荷花酥放回原位。

    瑽瑢宝贝似的把碟子揽到怀里,用手圈住,一双眼睛向上瞟,警惕地盯着绿萼。

    绿萼好心提醒她:“小姐,除了这碟荷花酥,您今天的晚餐也握在我手里。”

    瑽瑢:“……”

    绿萼淳淳善诱:“小姐,我只想请您帮我解答疑惑罢了。”

    “行了行了。”瑽瑢摆摆手:“知道了,我告诉你就是了。”

    绿萼立刻一脸期待地望向她。

    瑽瑢顿了顿,似乎在考虑如何开口,随后她慢慢说道:“因为泥点落在正门口,门口又不可能没有守卫,所以我断定来人一定是正大光明走进来的,是太子府的人。”

    绿萼把头点了又点,又觉得一直这么低着头太累,所性挑了把瑽瑢对面的椅子坐下来,托着下巴看着她。

    “如果妄禅早就与太子府上的人沆瀣一气,那他们没有必要在这么不合适的时机反水,因为妄禅若是知道了自己的弃子身份,随时可以反咬一口。”

    “嗯。”绿萼眨巴着眼睛仔细听讲,活像个认真听课的好学生。

    “所以我有理由怀疑与太子府串通的不是妄禅。”瑽瑢手指又搭上了一个荷花酥,蠢蠢欲动地考虑要不要再吃一个,但又嫌吃多了太腻,她最后还是遗憾地放下了手。

    “而是度己。”她说。

    “小姐,我发现您真的不容易被打动呢。”绿萼放下手,轻轻叹了口气。

    瑽瑢对于这种话总是异常的敏感:“你这是在骂我冷血!”

    “不是不是。”绿萼连忙解释:“我只是觉得小姐您有时候非常理智罢了。”

    “理智点不好吗?”瑽瑢不以为意:“不能理智分析事件的话怎么找到背后掩藏的真相。”

    “可是小姐,人有七情六欲,对所有事情都太过理智反倒像失了情感,就不像个人了。”

    瑽瑢很想反驳她说其实自己也不是每次都能这么冷静的,比如辛袂一望向她,然后朝她微微一笑,她脑子就会变的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也不知道是什么病,瑽瑢决定回去之后找大夫治一治。

    但是嘴上她还是要说一句:“所以你还是在骂我!”

    绿萼:“……”

    想了想,她还是劝道:“小姐,其实您一直在追寻的冷冰冰的真相比不上暖乎乎的感情。”

    “可是我现在如果不立刻找到这冷冰冰的真相,我就会被你所说的用所谓暖和的亲情包裹着的,都快要变成火炉的丞相府切片煮熟分食了。”瑽瑢头也不抬的回答道:“我可不想还没吃上什么好吃的,就先被人家给吃了。”

    “……”

    绿萼没有再说话了。

    “不过。”瑽瑢倒像是想起了什么要紧的事,忽然一把捉住绿萼放在桌上的手肘:“你刚刚说,你因为度己的话红了眼睛,这是为什么?”

    “因为感动啊。”

    “感动?”瑽瑢略一沉思:“那脸红和眼睛红是一样的道理吗?”

    绿萼秉持着说话要深思熟虑的原则,慎之又慎地回答说:“应该是的吧?”

    “难道说我平常经常对着辛袂就红了脸是因为我很感动?”瑽瑢一惊一乍地大呼小叫起来。

    绿萼:“……”

    “原来是这样。”瑽瑢恍然大悟。

    “也不是。”绿萼手忙脚乱地解释说:“您对着枢密使会脸红不是因为感动。”

    “那是因为什么?”

    “因为您怀春了。”绿萼一锤定音。

    “怀春?”

    “嗯。”绿萼郑重的点了点头:“您是少女怀春了。”

    瑽瑢多少读过一些才子佳人的话本,对“怀春”二字还是了解的。

    但放在别人身上是一出佳话,放在她自己身上大概就是世界末日吧。

    是以她毫不犹豫地反击:“你怀孕了我都不可能怀春。”

    绿萼:“???”

    “我好好地和你讨论案件呢,你干嘛和我提这个事!”瑽瑢突然话锋一转,语气咄咄逼人,都把绿萼吓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小姐……”

    “我们还被困在这吃什么都不好吃的景德寺呢,你就不能帮忙想点可以用的线索,在这添什么乱呢?”

    绿萼是真的很委屈了:“小姐……”

    “别老叫我,叫我也没用。”瑽瑢到底心虚,虽然字面上一点也不客气,但语气确实不凶巴巴的。

    绿萼也听出来了这点,所以她问道:“小姐,您既然怀疑真凶是清鸢姑娘,那我们要怎么坐实她的罪证呢?”

    瑽瑢沉默下来,过了好一会儿,她把面前的碟子往外一推:“是时候去审一审那个小和尚了。”

    绿萼讲究一个“不懂就问”的道理,她追着瑽瑢问道:“对了小姐,我刚刚还没问您,为什么刚刚清鸢姑娘问您去不去审问那两个和尚的时候,您却说还没到时机呢?”

    许是觉得问题太长了,她又精炼了一下:“什么是时机呢?”

    “时机嘛,大概就是给他们一点串供的时间和机会吧。”瑽瑢答道:“如果我是度己背后的人,我一定要想办法在他被审问之前确保他不会出卖我,用严刑威胁也好,用高官厚爵利诱也罢,反正总得见上一面,或者让心腹与他见上一面才安心。”

    “可那样的话您审问起来不就太=更难了吗?”

    “一份表面上完美无缺的供词,最大的漏洞就在它的完美。”瑽瑢平视前方,一字一句的说道:“我要他们一击就溃败,永远没有翻身的机会。”

    绿萼只觉得她这话委实高估了自己的理解能力。

    但另一方面来讲,这也是她的小姐从师于甄琰,上课卓有成效的见证,所以她也悄悄替她开心。

    她又记起刚刚小姐说的对着枢密使会脸红,不禁又暗自担心起来。

    枢密使位高权重,且不说首先丞相会不会把小姐嫁给他,若是小姐喜欢他但又不能如愿嫁给他会不会伤透了心;单就小姐嫁给他之后他会不会另娶妾侍,让小姐受了委屈来说,绿萼就是不愿让小姐嫁于他的。

    说什么枢密使,还远没有甄先生好呢。

    她暗暗想道。

    同时她也在瑽瑢完全不知道的情况下做出了一个小小的决定。

    她要撮合甄琰和沈瑽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