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最后瑽瑢蒙着头呼呼大睡，绿萼还是替她抄了整整三百遍的名字。
以至于今日卯时，瑽瑢就被绿萼拎起来了。
“不……我不起床……”瑽瑢灵活的躲开绿萼的爪子，抱住被子，双腿都缠在上面，翻个身就想继续睡。
绿萼直接叫了两个小婢女进来，连被子带人一并抓了起来。
瑽瑢死死扒在锦被上，声嘶力竭地大喊：“我不起床！”
绿萼更凶：“由不得你了小姐！”
瑽瑢见来硬的似乎不太靠谱，音调绵软下去，努力把眼睛撑开一条缝来，试图让绿萼看见她的可怜：“绿萼，我好困。”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眼睛睁的不够大的缘故，绿萼丝毫不为所动：“快起床小姐，等会先生就该来了，可别迟到了。”
为了多睡一会儿，瑽瑢誓死不要脸皮。她像一块牛皮糖一样牢牢地黏在被子上，被绿萼安顿在铜镜前。
绿萼问：“小姐，今日想要梳什么发式吗？”
瑽瑢：“.…..”
等了许久都没有听到回复，绿萼把她的头发梳顺了之后就抬起头来看了一眼镜子。
铜镜之中，瑽瑢微微低头，闭着双眼，紧抿嘴唇，睡得正酣。
绿萼一愣神，叹了口气，轻轻挽起瑽瑢的头发，手指娴熟的在发丝间穿梭。
很快就绾了一个瑽瑢最不喜欢的三鬟髻。
梳完头发瑽瑢还没有醒来，绿萼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从妆奁最底部翻出了一块崭新的画眉墨，给瑽瑢描上了倒晕眉。
比起清新自然的远山黛，倒晕眉更加具有风韵，也更加不讨瑽瑢欢喜。
这还没完，绿萼反手就给瑽瑢贴了妆靥。
而往常瑽瑢都是喜欢在眉心或者眼角贴花子的。
拾掇完瑽瑢，她又遣人来把瑽瑢扛到桌旁坐下，拿起一碗红豆薏米莲子粥，舀了浅浅一勺，吹凉了送到瑽瑢嘴边。
瑽瑢闻到香味，眉心动了动，绿萼哄她：“小姐，张嘴。来，啊——”
瑽瑢眼睛都不睁，张嘴把一勺粥一口吞了下去。
绿萼喂着她用完了早膳，下人传话说甄先生已经等在书房里了，绿萼连忙把瑽瑢摇醒换衣服。
瑽瑢还不肯醒，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眯着眼睛，张开双手任绿萼往她身上套衣服。
这么好的机会摆在眼前，错过就真是傻子了。
绿萼抬手就给瑽瑢穿上了藕粉色襦裙，套了一件檀色褙子，顺便还补了口脂。她早就嫌弃瑽瑢平日里穿的太素，不如粉粉嫩嫩的多可爱。
换好衣服，瑽瑢使劲晃了晃脑袋，绿萼一路把她拉到书房门口，往她手里塞了一叠纸，扬手敲开门，把瑽瑢塞了进去。
瑽瑢跌跌撞撞地跨进书房，被甄琰一手扶住。
她困的实在是不想说话，谁知道绿萼那个小蹄子有没有公报私仇，提早把她叫起来，又或者是前两天跑来跑去的实在是太累了，反正瑽瑢到现在都是半梦半醒的状态。
抬首看见甄琰那张清冷的不沾一点烟火气的脸，瑽瑢脑子里还是一片混沌的，尚以为自己在做梦，抬手就把手里的一叠纸照着他的脸呼了过去。
太爽了。
早就想这么干了。
甄琰万万没想到会有这一变故，直接被打了措手不及。
愣了片刻，他把脸上的纸拂掉，面上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一点也看不出来是不是生气了。
当然也有可能是瑽瑢道行太浅，所以看不出来。
反正在做梦嘛，瑽瑢也不乐意计较这么多，甄琰刚刚弯腰把地上的纸都捡了起来，瑽瑢就直接上前一步，踮起脚搂住了他的脖子。
甄琰：“.…..放手。”
瑽瑢才不理他呢，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脸，刚刚甩纸的时候可能有点太用力了，都泛红了。
“我说先生啊，你是不是天上的仙人啊？”
甄琰侧脸避开她不安分的手指：“不是。”
瑽瑢把他搂的更紧了，整个人都挂在了他身上，甄琰只好半蹲下来配合她。
“我知道的先生。”她的气息拂过他的脖颈，吹热了他的耳朵：“天机不可泄露，我不会告诉其他人的。”
甄琰：“你喝酒了吗？”
瑽瑢把另一只手绕到他背后去，安抚地拍了两下：“没有啊，我这不是做梦呢吗。”
甄琰把她的手掰下来：“你还没睡醒？”
瑽瑢听到这个问题，楞了一下：“我在做梦，为什么要醒？”
“那梦到我算是一个好梦吗？”
“当然算了！”瑽瑢开心道：“能梦到你真是太好不过了！我太开心了！”
甄琰想不到她竟然这么直白地说了出来，一时有些手足无措，任由着瑽瑢重新粘上来。
“疼吗？”瑽瑢摸摸他的脸，担忧的问。
“不疼。”甄琰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依然平静。
“是吗？”瑽瑢探头探脑地往他领子里看去：“我看看，怎么红到脖子根了呢，肯定是我下手太重了。”
甄琰双手紧紧贴着大腿，放哪里都不是，想了半天才意识到应该先把瑽瑢从身上扯下来。
还没来得及抬起手，忽然瑽瑢举起他的手臂，捋起他的袖子，张口就咬了下去。
她尖锐的虎牙刺破了皮肤，沁出血珠。
这回甄琰是真的感觉到疼了。
他皱着眉推开瑽瑢的脑袋，瑽瑢舔了舔嘴角，抬头茫然地看向他。
“这又是做什么？”甄琰也不恼，淡淡地问道。
“吃神仙肉啊！延年益寿的！”瑽瑢理直气壮：“先生你别这么小气，我就吃一小口！”说完她又拼命凑上来。
甄琰觉得再不叫醒她自己可能就别想活着离开丞相府了。
他握住瑽瑢手腕，把她一路拉到书桌前坐下。
瑽瑢想站起来，他双手撑住桌子往前贴近她，瑽瑢毫不畏惧地仰面直视着他的眼睛。
甄琰有一瞬间的失神，瑽瑢的眸色不是漆黑的，对着光看是浅浅的琥珀色，纯净的好像一块宝石。里面充盈着细碎的光芒，流转汇成一片星河。又好像盛满了的酒觞，佳酿醉人，更衬的她眼睛水汪汪的，一眨眼就能掉下一串眼泪似的。
瑽瑢开始扭动起来，想往外钻出去。他立刻回过神来，牢牢把她禁锢在臂弯里。
“就趴桌上再睡一会儿吧，等一下我叫你。”
“我在做梦你还让我睡觉！”瑽瑢不满得嚷嚷：“让开让开，梦里就是要做我最想做的事情。”
“我弹安眠的曲子给你听。”甄琰说完，走到窗前的瑶琴旁，一拂衣摆，席地坐下。
甄琰一离开，瑽瑢“蹭”的一下迅速站起来，屁颠屁颠跑到甄琰旁边坐下，乖巧地听他弹琴。
琴音悠扬，时而清脆，如鸣佩环；时而连绵，余音袅袅。琴声里既有潺潺流水，也有鸟语花香。
重要的是，弹琴的人好看啊！
一席月白色长衫让他更加遗世独立，举手之间缭绕着一股清冷的气息，瑽瑢越看越喜欢，趴在桌案上傻笑个没完。
一曲未了，瑽瑢早就睡着了。
甄琰并不因为没了听众而停下来，他一曲接着一曲的弹奏。目光好像落在瑽瑢身上，又好像飘到了更远的地方。
过了小半个时辰，他才把瑽瑢唤醒。
瑽瑢恹恹地坐起来，揉了揉被自己枕麻的手臂，复而看见甄琰，眼睛一亮，问道：“先生！我怎么在这里？”
“你来上课，不在这里该在哪里？”甄琰随意拨弄琴弦，弹了些不成调的曲子出来。
“卧房呀！定是绿萼把我搬来这里的。”瑽瑢说：“我刚刚还梦见你了呢！”
“梦见我什么了？”
瑽瑢回忆了一下梦境的内容，觉得不应该说出来，只好支支吾吾地回答：“也没什么……我都忘了……只记得了你。”
“大概是个好梦吧？”甄琰不依不饶地追问。
“是好梦！”瑽瑢使劲点头。
“先用作业甩了我一脸，然后咬了我一口，最后一边听琴一边睡着？这样的梦你很喜欢吗？”
“.…..”
“怎么不说话了？”甄琰瞥她一眼，指尖抚过七根琴弦，泠泠的琴音把瑽瑢的冷汗都吓出来了。
“先生你……”
“想问我怎么知道的？还想问我是不是仙人？”甄琰打断她的话。
“哇！先生你怎么什么都知道。”瑽瑢小声惊叹。
甄琰停下手里的动作，把袖子挽起来，放到瑽瑢眼前：“我不是仙人，只是因为你刚刚并不是在做梦。”
他顿了顿，补上最后一刀：“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
手臂上，赫然是一个清晰的牙印。
瑽瑢脑子“嗡”的一声。
她的人生大概就到此为止了吧。
这还没完，甄琰站起来往书桌前走去，随手捞起一叠纸，一张张不经意地快速翻过，说道：“嗯，不错。”
总算过了一关，瑽瑢悄悄松了一口气。
“不过这是绿萼的作业，你的呢？”
“啊？”瑽瑢怔了半天，才挤出一个音节。
甄琰扬扬手里的纸张，重复了一遍：“这是绿萼的作业，你的作业呢？”
瑽瑢在脑子里飞快的盘算，绿萼不是那种已经做完了还要去告状的人，最多克扣几顿自己的点心也就过去了，所以甄琰会发现这个作业不是她写的，要么是诈她的，要么是他自己发现的。
不管是哪一种，先否认总是没有错的。
瑽瑢硬气的昂首挺胸，目视前方：“这就是我写的！”
甄琰也不急着揭穿她，只吩咐道：“去那边桌上写一遍给我看看。”
她才不去！
去了可不就证明这作业不是自己写的了嘛！
瑽瑢急忙推脱道：“先生，我今天不是很想写字。要不？您教我弹琴吧！”
甄琰垂眸，笑而不语。
瑽瑢决定再加一把火：“先生！我看您刚刚抚琴的样子实在是风姿翩翩、英俊不凡、虚张声势，让瑽瑢心生仰慕，您就教教我吧！”
甄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