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垂下眸,掩去内里的复杂,低头看着坐在一旁的青年,轻叹一声,抬起头,望着天空。
“主子不高兴吗?”古井无波的声音,坐在地上的青年睁开眼,浓密的眉开始缓缓蹙起。
灰衣女子清冷的面庞微微一愣,继而摇摇头,并不愿说话。
“主子,属下这一生可以伤害任何人······除了主子······”他似是微微有些不悦,面容冷峻。
司瑾倒是微微有些诧异了,低下头来看着坐在地上的青年,清冷的目光含有几分笑意,看的坐在地上之人微微有些不自然。
“嗯。”司瑾应道,唇边的笑意绽放,清冷的白莲。
“······”他愣了愣,垂下眸,却不再说话。
“咕咕······咕咕······”
一道奇异的声音忽然响起,一道符鹤凭空出现,停浮在司瑾眼前。
司瑾收了笑意,蹙眉,拿过空中的符鹤,缓缓打开,映入眼帘的古文随后随着符鹤一同消散在了天地间。
秀眉微锁,呵,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好好休息吧,以后,恐怕就再也不会这样轻松了。”司瑾敛眸,唇边勾起一抹笑容,笑得极深。
······
静寂的帐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腐朽味道。
站在帐中央的灰衣女子突然颤抖了一下,她抬起头,清冷的面容浮现一抹自嘲的神色,欠了欠身,笑得薄凉,“晚季自是知道。”
“很好。”老妇满意的点头,目光依然漠然,仿佛站在她面前的人,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工具,“你该知道,我苍貂中部的祭祀使······并不是只有你苍晚季可以担任!本公可以将你扶上此位,自然······也可将你拉下来!”
“族公至上总是如此目空一切吗?”灰衣女子唇边的笑意并不深,单薄的身子在宽大的灰袍下,显得更加纤弱。
“目空一切?”老妇眯了眯昏浊的双眼,满脸的皱纹如毒蛇般缠绕在她枯干的面庞上,“这几天你在外面遇到了何人,那个人又教了你些什么,你们之间又达成了什么协议,本公都没兴趣知道。不过······晚季丫头的目光也该放长远些······”
司瑾闻言,愣了愣,唇边的笑意突然莫名的深了一分,在外面遇到什么‘高人’了吗?
灰衣女子并不开口,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站在那里,面色愈发的苍白。
老妇冷冷一笑,嘶哑的声音愈发刺耳,“想必那个人治好了你所有的旧疾,但也一定对你的这一新病无可奈何······”
“是这铃铛吗?”司瑾笑了笑,笑得无力,抬起左手,纤细的手腕上挂着一个古朴的铃铛。
“你倒是聪明。”老妇昏浊的眼内闪过一丝恍惚,似乎在追忆什么,声音变得诡异起来,“你可知道这毒铃原是做什么的?”
灰衣女子咬唇,唇角微微可见血丝,‘倔强’的不开口说话。
老妇突然低笑一声,“毒铃饮天,乃是我苍貂千年之前的一位先辈偶然于荒山中拾得,戴之则不取,一日一丝,直到吸尽戴它之人的魂魄······”昏浊的眸子扫了一眼面色苍白如纸的司瑾,眸光冷淡,“晚季丫头可是明白了本公的苦心。”
“······”灰衣女子不语,抬眸静静地看着主座上正散漫的看着竹简的老妇,良久,出声道,“这次的位选是为了让苍晚染入选吧。”她的声音顿了顿,凄凉笑道,“要我引人耳目招来杀身之祸······族公至上这些年好算计啊!”
“晚季丫头······本公可不喜欢聪明人。”老妇摇头一叹,抬起枯干的手,上面悬浮着一粒药丸,“毒铃的解药每粒可保一个月无魂丝被吸走,这剩下的解药,本公每个月会按时派人送给你。”
“我要苍貂祭祀使的身份玉貂。”沉默了一阵,灰衣女子清冷的容颜略微恢复了一丝血色,虽依旧苍白,那双眸子却愈发的清亮起来。
老妇昏浊的眸子浮现一抹意外,嘶哑着嗓子道,“还要什么?”
“我的生命简,那个奴隶的所有权和他的生命简。”灰衣女子唇边露出几抹自嘲的笑意。
“你凭借着什么在和本公谈条件?”老妇漫不经心的注视着灰衣女子,那淡淡的目光,却让司瑾有种被毒蛇盯着的感觉。
“凭什么?”灰衣女子喃喃重复了一句,苦笑一声,“族公至上以为我还有什么砝码吗?我这条命是你给的,自然晚季是不敢有丝毫背叛之心······但求族公至上,给晚季留一条活路······”
老妇愣了愣,昏浊的双眼闪过一丝失神,良久,疲惫的挥了挥手,“你退下吧,本公稍后让人把东西连同解药一并送来。”
“是,晚季跪安。”灰衣女子微微欠了欠身,却依旧并不行跪拜之礼,随后,退了出去。
帐帘合上,营帐中突然响起一声低低的叹息,老妇昏浊的眸内再无半分漠然,那其中的复杂,或许连老妇自己也不明白······
······
落叶帐外,白衣男子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随后表情恢复了木然。
帐帘被掀开,一袭灰衣的女子走了出来,苍白的容颜,面纱下的薄唇,隐隐有血丝渗出。
“回去吧。”声音清冷,并不见任何多余的情绪。
“是。”侍从与婢女应了声,婢女掀开车帘,灰衣女子上了马车,白衣男子随着那名侍从和婢女同时坐在了驾车处。
马车缓缓启动,离开了落叶帐。
“恭送使长大人!”留下守在落叶帐外的两名护卫恭敬地抱拳行礼。
清越的铃铛声渐行渐远。
马车内,一袭灰衣的女子抬起左手,望着手腕处的铃铛,唇边的笑意极淡,手腕随着马车的晃动而摇晃着,声音极其悦耳。谁又能想到这看似普通的铃铛竟会夺命于无形呢?
马车驶到了平山桥外,侍从与那名婢女下了马车,白衣男子接过缰绳,将马车驶进了平山深处。
枯木林,白纱帐,残雪初阳。
灰靴落地,少女眉眼里处处是淡淡的笑意,显然心情极是不错。
迈着莲步朝着白纱帐走去,白衣男子掀开帐帘,司瑾走了进去。
环顾了一周,随手将木桌上的竹简收进了储物腰带,随后坐在躺椅上,轻微的打了个呵欠。
清冷的目光落在帐内帐帘处的青年身上,慵懒的扑倒在躺椅上,目光却依旧未离开,清冷的眸子里淡淡的光华流转,轻叹一声,“步欢······你修为可抵得数十人的追杀?”
“主子安心。”站在帐帘处的白衣男子持剑行礼,木然回答了四个字,声音古井无波。
“······”司瑾无言,其实她这个人并不是不爱说话,只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会总是沉默。
目光从白衣男子身上收回,清冷的目光又落在左手腕上,尽管这毒铃之毒她早已解除,可这毒铃上粹的毒确实够玄妙,再加上这毒铃本身的构造,隐隐有种夺天地精华补其自身的味道。
魔物······吗······
清冷的眼,秀眉微蹙,有些头疼的揉额。
这个世界上,若论对构造的研究,司瑾称第二,没有人敢称第一,第三······距离就像一个在珠峰脚,一个在珠峰顶。
但是,这毒铃的构造,却又有些出乎意料的熟悉。
垂下手,无心再去看毒铃,帐帘处的白衣男子依旧沉默无言,司瑾不禁有些轻笑,跟在自己身边的人,倒还真没有一个多话的。
强忍着困意,从储物腰带内拿出一卷羊皮和一支木笔,蹙眉,将放在身外的神识全都收了回来,看着这卷羊皮上密密麻麻的阿拉伯数字,纵是她,唇角的笑意也有些无奈。全力进行攻克了三个月,却是一点头绪也未曾有。
其实,若说是三个月,也不尽然,准确来说,应是十六年。这十六年的时间,她也不过只是摸到了点皮毛。
咬着笔头,手肘撑着头,趴在躺椅上,完全没个祭祀使的样子,即使,她并不是祭祀使。
然而,这样的样子,清冷的目光却出乎意料的专注,另一只手执笔不停的在羊皮卷上写着什么,偶尔会画一幅乱七八糟的草图。
眼皮开始有些沉重,大脑渐渐开始变得空白。她知道这种困意很不寻常,却也无可奈何的昏睡了过去。
在最后一刻,她心底叹息,总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出岔子······
简陋的躺椅上,面容清秀的灰衣少女,均匀的呼吸着,浅浅的睫毛微微轻颤着,在空中留下一道道剪影。
······
“出来吧。”声音冰冷,毫无情绪。
“帝主。”暗影半跪在地上,“南边的人已经集结的差不多了。”
“让他们等着。”
“属下明白。”
暗影退去,一如他来,退得无声无息。
躺椅上的女子,似是梦到了什么,眉蹙的紧了紧。
······
“你不该来到这个世界上······你此刻身体里流动的血······让本宫觉得恶心!”
“若是没有其他事,儿臣就告退了。”
······
“本宫······肯让你活了这么多年······”
“儿臣对于母亲的事并无半分兴趣。母亲若无其他事,儿臣告退。”
······
“都说懂萧的人最值得等,哥······你说为什么我的结局如此······”
“雪儿,这世间的男子······”
“哥,你不明白。”
男子叹息一声。
“红尘遥遥期无路,雪映萧关郎不至······呵呵,还真是命啊!命啊······哥,我不甘心!哥!我不甘心······”
······
“曾经是不是有那么一个人······夺了你的心,也······夺了你的身。”
“最后,他却笑着告诉你······你们不合适······”
“丫头,不要再和母亲一般落得如此下场······”
“这恨,你若不想介入,就不必再管······”
“丫头,母亲不是一个好母亲······你不要恨我好吗······”
······
三日后。
平山枯木林内,一灰衣女子坐在一棵枯木的枝桠上,纤细的手中拿着一根晶莹剔透的玉箫,正在用一方画着雪花的帕子仔细的擦拭着,眸间碎落了些清冷,显然心思不在手中的玉箫上。
三日前,自她醒后,她要的东西族公便派人送了过来,她收了东西,却有些心不在焉。步欢的身份她第一次感到好奇。这世间,能不知不觉催眠她的,就算她因为那羊皮卷上的东西用脑过度,可这世间能做到这事的人,还真没几个。司瑾清楚,自己的神识到底有多强大。
所以这些天她的眼睛,没少在步欢的身上流连。
“咚——”
平山桥外,一口大钟,在微微的颤动,发出轰鸣声响。
司瑾回过神,唇角露出一分清冷的笑意。
呵,终于要出发了么······
十六年前,自从她被带进苍貂的那一刻,老妇就给她下了禁令,除非钟声响,否则不得出山。
三日前她自主去见老妇,并未有钟声响,可她还是去了。以前,她是不想管这红尘俗世,一心扑在古籍上,可现在,由不得他们了。
她跳下树,轻盈的落到地上,灰靴在松软的土地上并未留下一丝印痕。
盘膝坐在树角的白衣青年并未抬眼看她,只是迅速站起了身,持剑恭敬地站在一旁。
灰衣女子并未说话,随手间,那根玉箫早不见了踪影。
荒山外,一袭灰衣的女子从桥的另一端缓缓走了过来,身后跟着一名一袭白衣飘云的男子。
“属下(奴婢)恭迎使长大人。”站在桥外接引的侍从与女婢恭敬地朝着迎面走来的灰衣女子行礼。
“使长大人,”那名女婢突然上前一步,半欠着身,“族公至上已经吩咐,不需再去拜别,直接出发就可以了。”
“本使知道了。”清冷的声音,灰衣女子抬眸,扫过仍行着礼的侍从与女婢一眼,“你们不用跟着去了,让京城与本使同行便好。”
“是。”侍从与那名女婢同时应道,眼里是掩饰不住的欣喜。
他们帮司瑾守了这么多年的荒山,多少也猜出了司瑾这个祭祀使有问题。此次出行,凭他二人这些年的经验,稍一推断就知,这一路上绝不平静。
别说他们能不能保护她这个大有问题的祭祀使,恐怕就连他们都纯粹是去送死。
司瑾暗叹一声,这两个人的心思她如何不明白,只是······唇角挂上一分笑意,淡淡开口,“去牵两匹天马来吧。”
“是。”二人依旧是恭敬地应了一声,随后退下。
“主子安心。”侍从与女婢刚走不远,站在司瑾身后的白衣男子木然说了声。
“呵······”司瑾只是抬了抬眼,轻笑了声,单薄的身子斜倚在桥栏上,“族公是不会让这些侍奉过我的人活下,除非他们跟我走。”
“······”
“你不怕吗?”见步欢不答,司瑾突然来了兴致,抬起好看的眼睛,看着木然站在一旁沉默的白衣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