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好如晨曦的白衣女子抬起了那双秋水睑眸,她毫不示弱的看着那个狂傲的青衣少女,轻嗤:“苍姑娘修力不凡,可惜无脑。”
这是在讽刺她吗?司瑾的唇角忽然扯开了笑容。
她说:“苍姑娘,三年前的教训,本掌司以为,你会长点记性。”
看来,她也记得很清楚。也大概猜到了苍晚季此行的目的。
可她真的猜到了吗?
司瑾的手在腰间划过,但她攥紧了手,让人看不清她到底从储物空间里拿出了什么,那张质朴的脸上泛起微笑,她的声音清冷下来:“难为高高在上的黎女还记得此事。”
在场的所有人都凝起了眉。
他们都知道,三年以前,苍晚季被三域齐齐追捕。说起来,被苍貂中部除名且对外宣称已经死亡的苍貂祭祀使苍晚季,还能被苍貂上报参赛的名额,也真的是蹊跷。
看破不说破,这是一种美德。
你不要去管人家做了什么,关键是要知道人家为什么这么做。
如果你不知道人家为什么要这么做,那么,你其实并没有看明白。
如果你并没有看明白,那么就不要去过度深究。那和你无关,管的多了,是自取灭亡。
“曦女怕死,那也无碍,”青衣少女歪头凝视着远方那看戏的如玉青年,“那么,你要来吗?”
青年唇角掀开温柔的笑,但他摇头,说的极为谦卑:“连西楚亲王都不是姑娘对手,何况本殿这个战败者。”
他的话音刚落,司瑾身后的兰沐离忽然轻笑了一声,这声音不大,带着自嘲的味道,但他最终没有揭穿这层很明显的窗户纸,他冲着远在高台之上的十一黎曦说:“曦儿,你下来送她上路吧。”
堂堂人域,所谓光明之邦,竟将杀人上路说的如此自然。连明面上的脸面都不要了吗?
或者,一个傀儡,已经无所谓脸面了。
十一黎犹豫了一下,尽管她一向很听他的话,可这一次,她违背了。
毕竟是在众人目光之下,若是无人,她也就下手了。
“苍姑娘,你走罢。”曦女那双玉眸里闪过冷光,“再胡闹下去,就由不得你了。”
“由不得我?”青衣少女咯咯的笑了,仿佛听到了什么最好笑的笑话一样,她将手中的剑柄掂了掂,漫不经心的斜眼威胁,“曦女,这原十二黎素女的身份和名誉你感觉使得如何?你若不下来,我可就让你悔之莫及了。”
十一黎像看个傻子一样看着那个自以为很是不得了的青衣少女,这个女人说话毫无逻辑,脑子是不是有病?
可惜,她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眼前一黑,脸上一痛,同时还有一记响亮的耳光声。
看台之上的九天仙子,被人一巴掌扇得七晕八素的掉下了看台。而一边,迅速有一道人影动了。他半空腾起,衣袂飘扬,接住了一时有些懵圈的仙子。
司瑾前方,去晚一步的高大男子身影更显得萧索了。
似乎知道司瑾在打量他,他转过头,对着已经从看台飞速下来的青衣女子微扯唇角。然后,拔了剑。
这世界上,有一种人叫,护花使者。可是当男二变成了护花使者,那么他是连命都不会要的。
青衣女子闲庭信步一般躲避着他凌厉的剑势,一边躲一边不怕死的挑衅:“太慢太慢太慢。”
可很快,一道如风般的身影迅速冲了过来。
青衣少女在二人的夹击之下的移动速度慢了下来。可怜的男一,他站在陷入僵局的三人外围,那惯常的笑容收了起来。发凉的眸孔再无笑意,有些沉重,有些疑虑,有些不知该怎么办的无奈。
兰帝不出面,当然是有原因的。
司瑾的手上握着的那东西,普天之下只有她一人能使用。你说,那代表了什么?
那是某种身份的象征。
至于兰沐臣不出手,是因为他知道,那身份代表着什么。
疑虑重重的眸子里倒映着台上飞速运转的三具人体。
父君不出面,可是在考验我······
金鳞已非池中之物,那么,就不能再留了。
司瑾在应付着那两人,十一黎的眸光清寒,一双眼睛恨不得千刀万剐了她。
至于旁观之人,她能感受到他做出了决定,还有袖中那已经蓄势待发的长钉。
定魂钉么?都舍得用在我身上。
啧啧,你看看,这就是你一直执着的人。
司瑾在心底叹息一声,体内原本高涨的反抗力量猛然一震,司瑾趁机加大了体内的冲击。
想想吧,这具身体本来是世间罕见的强壮之躯,出生以后各种倒霉经历,亏得是司瑾错了胎,强大的精神力一直掌控这这具在风雨中飘摇的破烂,换了他人,灵魂早已不再自我折磨,而是另觅他处安乐。
这么些年来,司瑾体弱,幼时的咳嗽,全靠着各种天材地宝吊着一条命,后来有了云娑子,恢复了她的元气,却并未修补她被另一个灵魂撕咬的伤痛。
而今,她是来报仇的,是来自救的,也是来为那个女人正一次名的。
这世间真真假假、对对错错,是非已经没有办法用言语来指明清楚。
她只知道,自己借了一个胎,倒了血霉以后,身体坏损,被那个名义上的母亲放置进了十二月湖,既是为了报复,也是为了补救她的身体。
而她,作为被补救者,承得他人之恩,当然还要为那个仇人报一次仇,再报复一下那个仇人。
如果这算是因果的话。
可是就如他所说:为仇恨蒙蔽双眼,为利益所左右,这就是她司瑾选择的路吗?这就是她看到的天空吗?
神识被定魂钉的声音打了回来,司瑾原本打算避开的,但是她忽然间就觉得很没有意思。
她这个人做事一向凭喜恶,情绪对她的影响很大,而且计划也处理的不是很好。
但是这就是她,一时半会儿也改不了。终归,那在黑暗中守在地牢的岁月还是影响了她太多太多。
台下的看众看的傻了眼,整个主峰除了刀剑声,就只剩下了疾风破空的声音。
她原本想闷声承受了那一钉。
可是不想,一道很厚的冰墙突然从地底凝结而起。
“呆瓜你可真笨!”有个软糯糯的声音有些小得意的在她脑海中响起来。
司瑾有些哭笑不得。
定魂钉穿透了冰墙,但因为这一层阻挡而减缓了速度。
司瑾眼疾手快的将它钳制在了无形的修力里,她一掌推开了面前纠缠她的一男一女,在万年凝玉石的边缘站定。
她悬空拿着定魂钉,入了戏,一脸不可置信、悲痛欲绝的扭曲表情,声音带着咬牙切齿的意味:“兰沐臣!”
她身前原本打算再度进攻的二人身体一僵,因为那个不可一世狂妄的青衣少女原本光洁的额头忽然挂上了一颗孔雀尾绿的宝黛,眼角慢慢的呈现了青痕。
那是——那是十二黎女的才有的妆容。
如今十一黎早齐,那么她无疑就是——十二黎女素女!
台下爆发了铺天盖地的惊呼声。
人群中苍晚染身形一震,苍扈原两颗眼珠子都快凸出来了。
陌惊寒唇间逸出了一声轻笑,陌易寒抿紧了唇。
贺英羽、城阳提到嗓子眼的尖叫声在人群中被淹没的不起一丝波纹。
但是所有人都没料到的是,二十四主峰突然晃了一下,紧接着,万年凝玉台下所有的看客眼前都笼起了一阵雾罩,使得他们再也看不见台上的身影,也听不见任何声音。
所有人在认知道这一点的同时,心中一震,立即起了敬畏之心。
不约而同的跪下,拜礼:“谨遵帝上旨意,吾等告辞——”
万年凝玉石上的人可听不到这些,他们还陷在僵局里。
“兰沐臣你大爷!”青衣女子因为气愤,爆了粗口。
他站在凝玉石上垂着眸,仿若未曾听到她的声音、她的不敬,看不见他的眸子,他似乎也知道自己做了一件不可挽回的事——因为定魂钉失手了,她没有如他想象之中一般死去。
接下来的事可有意思了。他闭着眼,有些自嘲的想。
兰沐离本就不是一个多话的人,他看了一眼闭口无声的兰沐臣,自发的沉默了。
至于十一黎,她的心震撼着,不安着。
因为,如果苍晚季真的是十二黎素,那么,对于她的影响可就大了。
这一次苍晚季来滋事,明显是冲着她来的。她想:苍晚季是十二黎女素,万万不可能和兰沐臣对着做事,她一开始故意找兰沐臣的麻烦,想必是为了掩人耳目。
这一次撕破了这一层面纱,有了第十二黎女,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天下擂台又将改为十二,那中心擂的供奉,非十二黎莫属。
更令她不安的是,这苍晚季的修力比他们高。高,不是一个层次的距离。
兰帝显然是把这时交给了他们自己处理,他只是简单粗暴地隔绝了看客,并没有出面的意思。
青衣少女愤怒的将定魂钉砸向了地面,在凝玉石与定魂钉相接触的一瞬间,凝玉石很乖的消融了定魂钉,就像消融她的长剑一样。
司瑾的心中轻叹,她知晓自己这个模样和泼妇无异,但是,这心中这么多年积压的恶气不出,真的是难受。你说她肤浅也好,什么都好。一个只能在深渊看着太阳普照的渴求者,拥有一点快乐,被人赞同也是很不容易的事。
她看着那个沉默不言的如玉男人,忽然间又想笑,自己这般无礼模样,也着实难为了他去开口。
“沐臣哥哥。”这声音出口,司瑾自己的牙颤了一下,青衣少女望着天空,神情淡漠,“好多年了吧?我一直没有出现······你是不是在怪我?”
没有人出声。
于是司瑾她继续说:“我还记得,你说······‘既然你不出现,那就永不相见’,可沐臣哥哥······”
青衣少女的声音染上了哭腔,司瑾自己心里大约也是苦笑不得的感觉。
“你知道吗?你知道吗?”她重复着,闭上了眼,眼角的泪水很顺利的滑落了下来,“十二月湖被人强行破损,浴火重生的灼骨烈焰焚烧之际,你给我的就是这么句话······”
“沐臣哥哥······我来了······素女回来了······”
这深情的对白,司瑾自己都被自己感动了。
若是他没有一点动容,司瑾会拔刀的。
好在兰沐臣不是阿默骨那个冰雕,他有感情,即使没感情也会演,不像他——
司瑾在心里无可奈何的笑,不像他,没有心。也······也不是她的人。
“······对不起。”辗转于唇间,他却只给了她三个细碎的字眼,男人终于舍得抬起头,眸光温和潋滟,似有水雾。
司瑾看的别扭,只能不着痕迹的抬手轻轻抹去眼角的泪痕以避免和他的目光相接处。
她怕自己憋不住,会没有演下去的欲望。珍珠婆婆说过,她是一个没有耐心的人。
“沐臣哥哥······”她揉着眼,泪痕已经干了,“你是喜欢曦女的吧?”
兰沐臣身子一僵,不止是他,兰沐离、十一黎曦的身体也僵住了。
他们没想到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十二黎会在见面的此时此刻就问这种敏感话题。
谁都知道几年前传遍人域的三男争一女的八卦。
“那我回来······”她放下手,眼睛有些红,有些惨然的笑笑,“好像也没什么用。”
“不,不是。”兰沐臣抿了抿唇,他薄凉的眸子忽然就弯了起来,染上了笑意的面孔,就像是雨天后晴朗干净的彩虹,“素女你回来的很好,你回来了,沐臣哥哥就知道长灯花它没有送错人。”
司瑾一愣,眼中的柔情霎时消失了。他这句话是在提醒她,长灯夜那个精明冷淡的沧吉晚和现在这个苍晚季的性情大不一样吗?
司瑾收了脸上的表情,兰沐离和十一黎曦都有些不明所以。
司瑾没再搭理兰沐臣的打算,那狐狸的脸上又挂起了笑意。
定魂钉一事,就算是这么揭过了?
司瑾不想再搭理他,她把脸瞅着那个不发言很久,但她一直没有忽略掉的女人:“曦女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