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思妍根本就没有去想自家娘亲怎么会知道自己身上这件衣服,布料的来历,也没有去深究她是如何知道这裙子的名字。
在她的潜意识里,已经断定自家娘亲肯定隐瞒着什么事情。
而她所隐瞒的这些事情,就是她这几天来越来越大的疑惑的秘密。
只是,既然自家娘亲现在不说,她也就当没看出来,不问就好了。
既然在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就能看到原主所没有看到过的她娘的另一面,那么她有理由相信,时机到了,她家娘亲自然会把那些尘封的,她刻意隐瞒的事情告诉她。
她娘半靠在床上,一双因为常年病痛而有些浮肿的眼睛,一瞬不瞬的望着她,等待着她的解释。
只是。
霍思妍似乎是入定了般,从她说出那番话起,她就没有吭一声。
约么一盏茶的功夫过去,霍思妍还是没有要开口的迹象,她娘有些急了。
就凭她身上现在穿的这身衣服,她就知道,自家妍妍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应该还遇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人。
至于有没有受伤,她其实并不清楚,但会换衣服,那就肯定是衣服出现了什么问题。
她当然不会从那方面去想,毕竟这丫头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如果真发生那样的事情……
她不敢想,现在站在她身边的,还是不是这个活生生的人。
当然,她还是很想知道,这丫头是不是真的遇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人,毕竟……
她娘眼睛转了转,看霍思妍似乎没有想要开口的迹象,于是,又问了一次,“妍妍,你老实说,这一天一夜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霍思妍思绪万千,正在神游当中,就听见耳边传来一声温柔的问话,随后她就感觉到自己身上,有一道视线正在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
几乎与刚刚一致的问话加上那灼热的视线,让霍思妍知道,她再不答话,似乎是不可能了。
于是,霍思妍稍稍组织了下语言,轻描淡写的道:“昨天张大叔的车子出了故障,我们不得不在有一处悬崖的山道上停下,我站的离后面的悬崖有些近了,不小心掉了下去,被拍晕了,直到早晨,有一个好心的富家少爷路过,将我救了起来。”
“我的衣服刮破了,所以他才借我衣服让我换上,然后把我送了回来。”说到这,霍思妍冲她笑笑,略带着点儿调皮道:“救人救到底嘛!”
她娘在她说话的时候,就一直盯着她的眼睛看,明知道她说的不是真的,在她眼睛里却看不出丝毫作伪。
在心里叹了口气,面上却没有表露。
只是,抬头往前探了探,指了指一直站在一旁尽量减少存在感的喜鹊,“那她又是谁?”
霍思妍转头看了看听到问话,似乎有些尴尬的喜鹊。
没有隐瞒的将自己在镇上同丰堂附近偶遇西北王胃病发作,顺便救了他一命,因为投缘,也因为答谢,就将喜鹊和百灵二人给了自己的事儿说了出来。
顺带又将自己在同丰堂开诊,与同丰堂掌柜达成长期药草交易的事儿也说了。
当然将与李大夫发生冲突和西北王问自家娘亲姓名的事情隐去了。
她总觉得如果将西北王问话这件事说出来,事情可能会冲着自己不可预料的方向发展下去。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就算她不说,也会有人说出来,事情也会向着它既定的方向走下去。
而且,她也没有发现,在自己提出西北王的时候,自家娘亲那双历经风霜的,不再清澈的眼睛里,精光一闪而过。
……
霍思妍不知道她的这番说辞,自家娘亲有没有相信,但是从她说了之后,自家娘亲就靠在床边不说话了,眼睛盯着糊了一层窗纸的窗子,一动不动,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直到,那道摇摇欲坠的门再次打开,小豆丁引着端着一个新碗的百灵走进来,一股浓烈的极其苦涩的药味儿随着两人的进门充斥了整个屋子。
百灵一进门就看到床上半靠着的人,在谁都没有注意的时候,眼神飞快的闪了一下。
端着碗快步走了过去,对着还蹲在床头的霍思妍,清清冷冷的声音没有起伏的道:“小姐,药熬好了,按照您说的,小火慢熬,三碗兑一碗。”带着淡淡的尊敬。
霍思妍抬头,就看到站在自己身边的百灵,手上的碗正双手端着,在自己头顶的正上方。
偏了偏身子,站起身,从百灵手里接过盛着刚过半碗的药汤,坐到床边,嘴角溢出一抹笑,有些讨好的道:“娘,该喝药了。”
没办法,自从上次喂了自家娘亲药之后,她就一直心有余悸。
谁让她基本没有哄过人呢!
她娘对药味儿的嫌弃,她是深深的领教过。
从那以后,她那几天就是一直打发小豆丁去送药,自己也乐得装蜗牛。
可今天不行啊!自家娘亲为了自己担惊受怕了一晚上,自己现在就在一旁,怎么也不能故技重施,让小豆丁过来博自家娘亲心软,然后喝药吧!
果然,她娘听到她的声音,把一直看着窗子的眼睛收了回来,撇了一眼她手上端着的药,嫌弃的转开了头。
这还不算,还从中衣的袖口里抽出了一条粗布的手帕,将自己的口鼻都罩住,避免药味儿被她吸入。
霍思妍哭笑不得的看着自家娘亲这幼稚的举动。
要知道,药味儿是通过空气传播的,而空气无孔不入,粗布手帕本来就制作的粗糙,有很多的孔洞,药味儿从孔洞进入,即使是捂得再严实,也是会有药味儿侵入的。
这么做,根本就没有一点儿用的嘛!
霍思妍看了眼已经快要变得温热的药碗,再次扬起一抹笑,声音放柔,跟她娘讲道理,顺便打亲情牌,“娘,您病了,必须要喝药,我和凡凡还小呢!你一定要好好的看着我们长大,好不好?”
看自家娘亲还是不说话,也不把捂着口鼻上的帕子拿下来,于是又道:“娘,你看我都把最苦的药去掉了,换了味道比较淡的药性差不多的草药,保证不会很苦,您也懂医,您自己看看,我说的对不对。”
“现在药都已经凉的差不多了,再不喝药性也要减退了,您也不忍心让我那去返工吧!”说着,霍思妍凤眼中现出了浓浓的委屈,好像不回应她就是罪大恶极一样。
当然,她也不忘悄悄的给站在床边看着他们的小豆丁使眼色。
她娘终于还是将口鼻上的帕子拿了下来,只不过在看着那碗药的时候,还是一脸嫌弃,手也不抬起来。
小豆丁接收到自家姐姐的暗示,上前一步,将自家姐姐手上的药碗端了过来,向着自家娘亲眼前递了递,用着小孩子特有的糯糯的声音,带着点儿撒娇的意思道:“娘亲,你要乖乖喝药,喝了药就能快快好起来,凡凡想吃娘亲做的好吃的,娘亲好起来才能给凡凡做好吃的。”
百灵和喜鹊也是目光灼灼的看着床上半靠着的人,眼中都带着点儿笑意,尤其是喜鹊,那肩膀一耸一耸的,明显在憋着笑。
她们是真没想到,被她们娘亲说的很厉害的小小姐,居然怕喝药!
她娘最抵抗不了的就是小儿子的撒娇,更何况她也知道,他们姐弟都是为了她好,只是这药,闻着这味儿,她还真是一点儿都不想上前啊!
她娘抬眼看了一圈儿,四双眼睛都在盯着她,不,确切的说是盯着她和药碗。
看着那冒着热气,苦味儿萦绕的药碗,心一横,猛地从霍思妍手中夺过药碗,一口气灌进了嘴里。
之后,将药碗往霍思妍手里一放,才抬起头,故作镇定道:“水。”
看着自家娘亲的样子,霍思妍无奈的笑笑,拿着空碗起身,想要去窗边的破桌子上给自家娘亲倒水,就见一杯子递了过来。
霍思妍抬头就看到面无表情的百灵手上端着一杯水,冲着她点点头。
霍思妍也冲她展颜一笑,将手上的药碗递过去,接过杯子,递给自家娘亲。
她娘接过盛着凉热适中的水的杯子,猛地灌了一口,才觉得喉咙里的苦味儿,稍稍退了一点儿。
就在她将手上的水杯递给霍思妍时,小豆丁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个小罐子,举到了她的面前,献宝似的将手上的小罐子又上前递了递,“娘,吃蜜饯。”
她娘看着小豆丁手上的蜜饯罐子,脸色严肃了下来,“凡凡,谁给你的蜜饯?你是不是拿别人东西了?”
在她看来,自己家里一贫如洗,能有几块儿方糖已经是奢侈了,蜜饯这东西根本不是他们能吃的起的。
看到小豆丁手上的蜜饯,她最先想到的就是他拿了别人东西。
可说完,她就后悔了。
且不说自家的孩子她很了解,他肯定不会去拿别人的东西,这蜜饯肯定是得到了许可的,只说她这种想法,就是对自家孩子的不信任。
这让她心中也有些不舒服,只是话已出口,想再收回来是不可能了。
果然,小豆丁听到自家娘亲这种严肃的含着质问的语气,嘴巴不自觉的撇了撇,声音里就带上了哽咽,“娘亲,我没拿别人东西,这蜜饯是百灵姐姐给凡凡的,是姐姐买给娘亲喝药去苦味儿的,让凡凡拿过来,凡凡没有吃。”
“夫人,这蜜饯确实是小姐昨天在镇上买的,我们去张大叔家搬东西的时候,我把蜜饯给少爷的。”小豆丁说完,百灵难得的附和了一句,也证实了小豆丁所说属实。
喜鹊也在一旁捣蒜般的点头,口中也忙不迭的附和自家姐姐的话。
霍思妍坐在床边,看着自家已经有些尴尬的娘亲,也肯定的点了点头。
她娘看着床边的四人,尤其是委屈的恨不得大哭一场的小豆丁,爱怜的摸了摸小豆丁的头,轻声开口道:“凡凡,娘亲不是要责怪你,或者是冤枉你,只是咱们家情况你也知道,这蜜饯……”她娘顿了顿,转了话题道:“凡凡,咱们不管何时,有多么的困难,都不能拿别人的东西,知道吗?”
“凡凡知道,可是凡凡没有拿别人的东西,这是姐姐买的。”
小豆丁看着自家娘亲,先是回答了她娘的话,但是又觉得自家娘亲还是没有肯定自己,于是再次强调道。
“娘亲知道这是姐姐买的,娘亲错了,娘亲不该说凡凡的,凡凡能原谅娘亲吗?”她娘知道,小豆丁又钻牛角尖了。
小豆丁惯常听话,从未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这次又是被冤枉了,一时转不过来也是有的。
不过,本来这次就是自己的错,于是她认真的看着小豆丁清澈的大眼睛,无比真诚的向他道着歉。
“凡凡原谅娘亲了。”听到自家娘亲认错,小豆丁原本还委屈的不行的脸上立马绽开笑容,脆生生的对着自家娘亲道了声,又探过身子,在自家娘亲脸上印上了一吻。
她娘温柔的笑了笑,脸色再次变得严肃,“但是姐姐也不能乱花钱,这次就算了,以后这些没有必要的东西还是不要买了。”
这话表面是对着小豆丁说的,实际上是跟霍思妍说的。
霍思妍笑的有些无奈,道:“娘,以后这生计的问题,您就不要管了,这些东西呢,您那,该吃了吃,该用了用,别委屈自己,您也苦了这么多年了,以后这些事儿都交给妍妍。”
她娘一听,再想到她刚说过的,在镇上发生的事儿,“妍妍,你老实跟我说,这些钱哪来的?”
在她看来,就算坐诊,也只是给一些村民看病,根本得不了多少银钱。
可现在,这药材,这碗,再加上刚刚喝水的被子,小豆丁手上的蜜饯,哪一样都不是很廉价的东西。
听他们这意思,买的东西还不少,那这钱又是哪儿来的?
也不怪她这么想,不管她以前什么身份,也不管她曾经过的是什么日子。
可这十来年的苦楚,早就让她对钱财这东西越来越敏感,也有了一种固定的模式,现在看到这些,她心里想的就是这钱的来路是不是有问题。
“娘,这钱都是我坐诊和与同丰堂掌柜卖药所得,绝对没有问题,不信你问百灵二人。”霍思妍一看自家娘亲的样子,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当然,这些也不能怪她,要怪,只能怪造化弄人,于是,霍思妍很耐心的和她保证。
她娘转头看向站的稍远的百灵和喜鹊,见她们肯定的点点头,这才把心中的疑虑打消,接过小豆丁手上的蜜饯,她的眼中划过一抹怀念,随即隐没。
伸出手,将上面作为盖子的红布拆除,从里面捻出一颗蜜饯,放在嘴里,放松的靠在床边。
一放松下来,就是一阵疲惫传来,双眼就开始打架,里面一些安神的药物的药效就开始上头,让她一阵阵的想睡。
霍思妍见了,就知道是药效上来了。
她是特意加了一两味安神的药,就是为了让她多睡会儿,毕竟一个久病之人,昨晚一夜没睡,很是伤身。
眼看着她娘身子都要歪下去了,霍思妍探过身子,轻声征得了她的同意,搂着她的腰,将她放回了被子里,掖了掖被角。
看着她闭上双眼,呼吸均匀的睡了过去。
才转身轻声的交待了百灵,让她在屋子里守着,放轻脚步带着小豆丁和喜鹊出去了。
……
一阵忙乱,出了屋子,霍思妍才看到,太阳已经西斜。
放松下来,肚子就是一阵抗议,她这才想起从昨晚到现在,除了喝了几杯水外,什么都没吃。
就在她肚子唱空城计的时,边上又响起了几声肚子咕噜的抗议声。
霍思妍转头就看到,小豆丁不好意思的捧着肚子偷瞄自己。
霍思妍莞尔一笑,摸了摸小豆丁的头,又转头看了看跟在后面的喜鹊,之后,转过头,边向前走走边道:“我们去厨房看看,姐姐给凡凡做吃的好不好?”
小豆丁马上开心的拍手,“好。”
喜鹊看着霍思妍的背影笑了笑,没说话,但却用实际行动告诉她,她也饿了。
霍思妍带着小豆丁和喜鹊进了厨房,就看到她们昨天大采购的东西,都堆了一堆放在厨房门边的窗子下面。
走过去才发现,自己昨天买的书不在这里。
回头询问似的看着跟过来的喜鹊,问道:“我的书呢?”
“姐姐的书放到你房间了。”没等喜鹊答话,正在跟灶台奋斗的小豆丁就插了一句。
霍思妍点点头,转身开始在那一堆东西里翻找,顺带的分门别类,喜鹊在她身后看着她的动作,也上前一步,蹲在她边上,和她一起把东西理顺。
昨日买了很多东西,厨房的东西和吃的东西尤为的多,霍思妍也忘了自己到底买了什么。
一点一点儿的将东西整理出来,霍思妍才发现,东西买的真的不是一般的多。
只是菜是真的少得可怜,只有北方最常见的,易于储存的菜,也是霍思妍小时候在郊区姥姥家看到的那种地窖里储存的最多的东西——大白菜。
霍思妍看着这些东西,叹了口气。
不过,她现在也没那么多精力去管这些,身体很是疲惫,她现在最想的就是吃完饭去美美的睡上一觉。
当然,她那床和美美的,一点儿都不搭边,但有总比没有强。
于是,她拿了一颗白菜,又将昨日特意去买的点心拿起来,嘱咐喜鹊,让她将昨日去买的面袋子提起来,走到正对着门的破桌子旁边。
将手上的东西都放在桌子上,解开包着点心纸张的细绳,把包裹严实的纸打开,摊在桌上,招呼喜鹊先来吃块儿点心垫垫肚子。
又转头去看正在忙着烧水的小豆丁。
正巧,小豆丁也已经用盆子盛好水,放在锅里开始烧了。
霍思妍叫了他一声,小豆丁就开心的跑了过来,看到点心两眼直冒星星,恨不得马上抓在手里大快朵颐。
却还是转头看着霍思妍,征得霍思妍同意后,才小心翼翼拿了一块儿点心,另一只手托着,生怕会有点心屑掉到地上浪费。
霍思妍看了,在心中深深的叹了口气,一下下爱怜的摸着小豆丁的头,再次感叹小豆丁的懂事。
喜鹊虽然吃惯了山珍海味,但在打仗的时候也是什么苦都吃过。
剧烈的折腾了这么久,却是一点儿东西都没吃过,她也是饿的不行。
本就是豪爽之人,既然她家小姐已经表态了,她也不矫情,也从纸包儿里拿出一块儿在她看来有些粗糙的点心吃了起来。
霍思妍则去准备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