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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夕阳的映照下，一人一鬼散发出与秋天一样的味道，背影萧瑟落寞，仿佛年糕一般被拉长。
张婆婆突然停下，“冯川先生。”
“嗯？”冯川扭头看她。
“事情便到此为止吧。”
沉默一会。
冯川思索半晌后，“桂的季，还有一个月才结束呢。至少……”
张婆婆摇摇头，“不必了，谢谢你，冯川先生，已经够了。”
一阵凉风吹来，冯川扯了扯外衣。
“但是，你的内心，仍旧无法释怀，不是吗。”没等张婆婆表达疑惑，他接着解释，“鬼魂就是这么一种存在啊，都是一堆执念的杂絮。”
说完又缩缩脖子，这天气，配合上心情，有股落井下石的意味。
……
“所以，至少……就算只是为了消除执念，步入轮回。”
冯川的笑，透着一丝丝无奈。
张婆婆瞳孔颤抖着，良久叹出口气。
“啊，是吗。”也努力挤出一些笑容。
……
晚饭后的时间，冯川和张婆婆在窗户边的茶几相对而坐，看着外面一片片枯黄掉落的树叶。
颓然，失落。
“其实我也一样，今天的经历，终究是我让都想起来了，也不算白忙一场。”
“关于他的事？”冯川往两个茶杯里倒上温热的茶水，尽管张婆婆是喝不下的。
张婆婆点点头，悠悠开口，“那个时候，我和阿方都只有十二岁，我很早就认识他了，但那时候，并没有过多的交集，偶尔看见他，冒出来的念头是，这个男孩真是瘦弱啊。
我真正和他说上话是在第一次去鹿园的时候。
可能是因为当时父母把我丢在一边不太在意，让我有些无聊和气愤吧。
看见他一个人待在树下，便让我有种欺负他的想法。
我叫他小不点。”
……
“小不点！你在做什么”张婉站到阿方面前。
阿方抬头看了她一眼，胸口明显起伏了一下，似乎是叹了口气，“没什么。”
“你还真是胆小鬼呢，被这样说都不生气。”
他摇摇头，“我只是习惯了。”在张婉的记忆里，当时阿方的表情并没有什么改变，却似乎有着强大的力量，让她想要后退。
或者是自己的好胜心作祟，张婉强摆脸色，坐到阿方的身边，“哼？为什么。”
“因为从来是如此，弱小的便会受欺负。”阿方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
“你的朋友呢，他们不帮你吗？”
“我没有朋友。”
“那我来做你的朋友吧。”
事情的发展超出了阿方的预料，“你刚才还想欺负我。”
“我从来不愿意做理所当然的事情。”
……
“其实，我想说的是，我也没有朋友。”张婆婆捂住自己的脸颊。
“噗嗤”冯川没忍住笑出声，真的是两个故意耍帅的小孩子啊。
“总之，我们之后成为了朋友，只有一个朋友，当然也是最好的朋友了，再后来，我的家里因为父亲的关系，一家人要搬去京平，便相约在第二年的季见面，以桂树为证，当时的桂，是记忆中开得最好的一次。
在那之后，我们维持着书信上的往来，直到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收到他的来信，不知情的我在期限到来后，就在前去赴约的路上，却收到了阿方去世的消息。
也没去到履行约定的桂树下。
直到过去多年，我们一家重新搬回池海，我也嫁了人，再次去到鹿园，却未曾再见那般美丽的桂了。”
张婆婆的话音结束，冯川喝下了一杯冷茶，故事似乎就此画上了句号，却空留一茶杯的遗憾。
……
接下去的几天里，冯川依旧带着张婆婆，每天去到鹿园看桂。
张婆婆的身体变得一天比一天透明，开始失去活力，冯川知道，这是执念在一点点被消磨，魂魄的形态也正在一点点的消解。
她的话变得越来越少了，有时候在鹿园，会靠在那棵老树下，呆呆看着头顶飘落的桂叶。
冯川推算，约莫到老树上的桂完全盛开的时候去，就是张婆婆入轮回的时间。
同时，因为被附身的时间过长，冯川也开始出现身体不适的症状，经常会咳嗽和畏寒。
……
“人老了，就是容易想起以前的事情，活着的时候把约定忘了几十年，死之前却又想起来，空留下遗憾，可能是我对这人世间最后的挣扎吧。”张婆婆用没什么生气的眼睛望着院子里的黄树叶。
“不是的哦，您的用心我都看在眼里，可能有没完成的约定这样的遗憾作为加分，但也得以您和阿方先生的感情为基石吧。”冯川对她的自嘲不以为意，他认为是对方最后的耍脾气。
今天可能是最后一天了，老桂树会在今天完全盛开，然后便会慢慢凋零。
的终结，即是张婆婆的终结，如此，也算个很美的“葬礼”了吧。
下午他们来到鹿园，客流并没有变得多，稀稀落落地来去。
径直来到老桂树下，抬头望着阳光下的桂。
张婆婆的眼睛里隐隐有泪光闪烁，“真是不甘心。”
忽然，“哦呀，是你啊。”
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
一人一鬼惊讶抬头，只见在树叶之间，探出了一颗头颅。
绿色的头发，金黄色的双眼，苍老褶皱的皮肤，和老桂树莫名搭配。
树妖，冯川脑海中闪过一个词。
是啊，该是如此，二百五十年的老树诞生树妖，并不奇怪。
然而此刻，那位树妖对着张婆婆说出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我记得你，我给你的约定做过证的，看来你也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啊，那个家伙，在上次之后，就已经离开了哦。”
张婆婆震惊的状态没有维持太久，对，既然有鬼魂怎么会没有妖怪呢，“啊，料想不到，您居然已经是一位树妖了吗，那个家伙，是啊，我知道的，他很早就去世了，在那个约定之前，很抱歉，您作证的约定最终没能完成。”
树妖却摇摇否定，“不不，我说的可不是那件事，那家伙死之后，附在了我身上好几十年，等待着直到约定完成的那一刻，便是几年前你来的时候。
我啊，是只能在每年桂盛开的那一天才能苏醒的，几十年来，每一次苏醒，都能看见他烦人的嘴脸，因为他附身的关系，一直没有以前开的好。
虽是如此，现在也略有些寂寞，人的存在，太短暂了啊。”
张婆婆听着他的话，已经泪流满面，原来，约定早已经完成了吗。
“是吗，原来你也是要来完成约定的呀，没关系哟，我已经见证过了，约定的完成。”
树妖将手按在张婆婆的头上，便在阳光中，张婆婆的身体在淡到透明的时候，缓缓化为了泡沫飘散。
空气中，渐渐飘远的声音说出，“谢谢你……”
现在的桂树，一定和当年立下约定的时候同样美。
冯川仿佛看见了，那一年，年迈的张婆婆来到桂树下，怀念阿方的时候，阿方坐在树枝上看着下边的张婆婆，脸上带着调皮的微笑，“我可是报了那句小不点的仇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