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竹珞 > 第二章 玉楼天半起笙歌/风送勾栏笑语和
    (白衣人和艳母)

    黑暗中,一个声音字字清晰道出汝南发生的所有一切,他的面容隐在暗夜显得更加模糊。

    坐在对面的一袭白衣眸光流转,清浅温润,细细听着那漆黑之处发出的字字句句。

    直到模糊的黑影顿了顿:

    “公子,就这些了……”。

    语罢,白衣人干净的面容上忽的愠了笑意。

    果然,成功了呢。

    他细细盯着自己骨节分明的手指一寸寸看过,似乎上面有着绝色的水墨山水图,百看不厌。甚至精确到分毫,仿佛这个在平常人看来枯燥无味的手指对于他来说充满无限严谨,一丝不苟。

    黑影无比虔诚的匍匐在白衣人的脚下,久久等不他的回应,黑影也不着急,只跪的更加卑微。对于他来说,眼前的人就是神,不是神一般的存在,而真真切切的是一个神。对白衣人的惧意从他存在这个世上开始,就无比虔诚的切入骨子里,永生永世,不死不灭。

    “好了,你下去吧,继续跟在他身边。”

    “公子,叶狐……”,黑衣人嗫嚅。

    “她么……就先让她逍遥一段时间吧。”嘴角带着不明的趣味,好似发现了什么有趣的猎物。

    ?“是。公子”

    陈仓颔首退去,空气中不带起丝毫流动,在他隐匿起来的时候,世上少有人能够发现他,或者说几乎没有人能够发现他的存在,因为陈仓除了没有呼吸之外,与常人一般无二,也与死物一般无二。

    没错,他不是人类。

    他,是一只魍魉,以人血辅以幻化而成的魍魉。是白衣公子给了他灵识和感觉,让他得以有了思维和智慧。

    在陈仓的记忆中,不,自从他有记忆开始,他就跟在白衣人的身边,不惜一切的保护他。公子的生母对他似乎不好,起初公子还会介意,后来便再也看不出丝毫表情。

    十八年前,公子的母妃把他扔在浸满毒蛇的地窖整整一年,那时候陈仓拼了命的一次次救他,又一次次失败。关键是,并不是他救不了,而是他不能救。

    他永远记得,那个骄傲又艳丽的女人,以上帝一般的视角睥睨着他:奴才,就应该有奴才的自觉,虽然他是你的主人,但是——我才是他的主人。

    那时候的他,只是知道一味的固执的想要救公子,没有任何智慧和谋略,有的仅仅是锲而不舍的胆识和不惜名的莽撞,可是他的相救却一次又一次的陷公子于水深火热,最终反而让公子吃尽了更严苛的苦头。

    那一次,他再一次闯进了三百英尺深的地窖,看到公子满身是血的躺在地下,身上蹿满了丝丝吐着蛇信的青黑色毒蛇,他拉他起身,公子却一字一句、毫无起伏的开口:你走吧,我不会出去。

    公子已经对他说了不下十次这样的话。

    他曾想过试图强硬的带走他,可是,他不敢。

    那双眼睛里的寒光,从来都是那么清浅的让他惧怕,他不敢去违背他说的每一句话。

    一年后,公子被带上来,几乎已经不成人形。然后,陈仓发现,公子似乎笑的多了,也更喜欢穿白衣。

    他想,他似乎懂了什么,又似乎没有。公子的做法从来都是他猜不透的,他宁愿得罪母亲被关入蛇群,也不愿意像二公子一样对着那个女人撒娇低头认错。

    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为什么公子上来之后,还依旧可以不清不浅的对着她唤“母妃”。

    也就是从那一天开始,他跟着公子游荡四方,渐渐有了灵识。

    他看着他救人、杀人,但他做这些的时候从来都带着笑,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再后来,公子养了一条雪白的狼王,带着它闲游四方,然后又亲手杀了它,

    在陈仓的记忆中,公子之所以幼年有那么多遭遇,皆是因为二公子的缘故。所以在七年前,二公子想要强行入住苍舒园的时候,陈仓冲动下暴露了隐匿在黑暗里身形,随阻止了二公子,却也换来了一个月被反复抽取灵魂的痛苦。

    公子说:

    这样的废物他迟早会亲手毁灭。

    从此,他成了二公子的暗卫。

    失去了继续跟着他的资格。

    ******************************

    浓妆艳抹的女人,靠在阳台上凭栏而立,像一团旺火正在等待着飞蛾。

    黄昏迷乱的站立在街头中间,它的黄金已经被繁华的尘土玷污。

    人们陆陆续续的进入朱门酒肉,谈笑风生,“玉楼天半起笙歌,风送勾栏笑语和”,欲望的气息让曾经一本正经的好丈夫醉生梦死,让乖巧懂事的儿子纸醉金迷,让端庄贤惠的寡妇媚态横生……

    孩子在人群中哭喊着

    “妈妈……妈妈……”

    风中带回阵阵回音,无人理会,过路的行人神色匆匆,赶着前方的魅惑,车子马匹来来回回,撞到了孩子的胳膊,擦出殷红色的血渍,撞到了孩子的腰腹,远远的抛出,像绣女丢出的彩球,轻轻坠落,孩子的脸颊在石板路上留下一片深红色的污渍。

    “滚!溅到老子鞋上了!”

    充满脂肪的猪皮色在嘴唇下面精神抖擞,抬腿在孩子躺在地下的残弱身躯上狠狠踹了两脚。又细细的地擦着洁净无暇的步履,“妈的!哪里来的小兔崽子!”

    人们熟视无睹,欢声笑语中传来一声小小的声音:

    “妈妈……”

    微不可闻,没人在乎。

    夜色下,清凉莹白的身躯来回扭动,一位年过花甲的‘相公’被殷勤的迎进朱门,还未消失,身上的衣衫已经片片滑落……

    “相公,来嘛,奴家伺候你……”

    “公子,你又来了……环儿这就扶您进屋……”

    “爷……您最疼奴家了……”

    ……

    突然——街上的人们在一个被车轮碾死的孩子周围形成一个漩涡,在阳台上的女人,感受到坐在内心里伟大的白衣母亲的悲痛,她一声痛苦的尖叫,跌倒在地上。

    远处一辆奢华的马车急速前进,在黄昏的拐角进入金黄色的殿堂……

    躺在地下的孩童紧紧沉睡,容颜脏污。

    女人缓缓地抱起孩子,亲吻他的眉眼

    “妈妈在这……妈妈在这里……”

    朱门的小厮迅速跑过来,原地等着一袭玄衫。

    “云季姑娘,您看,这……”。他指了指那一袭玄色。

    女人垂眸,轻抚过孩子汗湿的双鬓,豆蔻色的指尖随意递来银白色的一锭官银,吩咐小厮:“把他葬了吧。”

    “哎,好来,姑娘放心……”

    小厮盯着手里的银子,欢快的应道。这可是少有和官银。

    抱起地下的男童,小厮迅速消失不见。

    ……

    “呸,他妈的!真是晦气!!”

    等他再次出现的时候,已身在城西的乱葬岗,小厮看了看手中的男童,远远地再一次抛了出去,拍拍手唾了一口,“把你仍在这儿,也是你爹我法外开恩啦!!”

    “哦……那你还是一个好人了?”

    “那是……”

    “谁?!”

    小厮话未说完就惊叫出声,明明这儿没有一个人。

    “是谁在说话?!!给我出来!!”小厮心头一抖,仗着自己见识无数壮着胆儿喊。

    “是我呀!!”

    “怎么?你不认识我了?!”

    一旁的死人堆里站起来一个浑身是血的孩童,分明就是小厮刚刚抱在手里的那一个孩子。

    孩子嘴角咧开,笑的阴深。

    小厮腿脚哆嗦,颤巍巍的开口。“你……你不是死了吗?”

    “对呀!”

    孩童奸细而又故作老沉的声音听起来诡异至极,明明不过是一个几岁的孩子,嗓子里发出来的声音却存满沙哑的老人沙沙声,就像是嗓子里含了一口痰吐不出也咽不下去。

    小厮抖的更加厉害……撒腿就跑……

    “啊!!啊!!!鬼啊…………”

    可是并未等他跑出几步,就看到眼前那个孩童又站在了自己对面,一个劲儿的朝着他笑的‘亲切’,小厮只能转身超另一个方向奔去,摔倒了趴在死人堆里也顾不上,惊慌失措的他几乎被吓破了胆。

    “呼呼。”

    “呼呼呼”

    小厮不知道跑了多久,就在他看到身后没有人再追来的时候,才狠狠的吸了一口气,双手叉着膝盖直喘——

    一时间,周围沉寂的空气显得更加阴森,回荡不停的只有小厮粗重的呼吸声。

    缓了好一会,小厮拍拍胸脯抬头。

    就在小厮抬头的瞬间,脸面直直贴上一个吐着冰凉气息的诡异面孔,小厮一声惊叫被吓得晕了过去……

    裤子底下片刻便湿了一滩,发出阵阵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