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
不行！
还是不行！
清和疲惫地揉了揉发涨的太阳穴，眉头紧锁。
百里棽昏迷了一整天，她能够明显地感受到她的生命力不断减弱。近三十个小时来清和心急如焚，纵使她尝遍了所有能想到的方法，也无法解开百里棽身上的诅咒。
医术高明如她，竟然有朝一日也会遇到令她焦头烂额的棘手之疾。
清和的手臂上涌现出一层半透明的朱色鱼鳞——法力耗费过度，现在连保持人形都有些困难了吗？
她低头看着床上紧闭双眼的女孩，急得快哭出了声。
她真的不想变成剁椒鱼头啊！
一直紧锁的房门忽然间被推开了。
这段时间妙音和白灼都自觉地在外面等待，从未进来打扰过她一次，此刻怎么就耐不住性子了？
清和好奇地向房门看去，看到来者是谁直接心下一凉——这鱼头怕是保不住了！
来人并没有与她有太多交流，只语气冰冷地说了一句：“出去。”
清和大气不敢出，乖乖地溜出了房间，还十分恭敬地替他带上了房门。
没成想一出门就看见光滑的桦木地板上并排站着妙音白灼，两个大妖怪双手合十耷拉在身前，低眉顺眼，摆出十分诚恳的认错态度。
“你们……这是刚经历了暴风雨的洗礼吗？”清和见此场景心惊胆战地问道。
三个妖怪心知肚明“暴风雨”指的就是接了清和班的救星。
“没有。”妙音不像她一样畏惧，回答得很淡定。
“谁把他找来的啊？！不要命了？！”清和几乎是吼着说出了这两个问题，又怕房子隔音效果不好，声音压得极低。
“是我。”妙音仍然很淡定。
清和看着她理直气壮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你最了解他什么脾气的！现在弄成这样他会把我鳞都给刮了！”
“如果百里棽死了再让他知道，那就是生吞活剥了。”白灼难得有闲情开起最不合时宜的玩笑。
清河无言以对，只好和他们一起整整齐齐战成一排，保持着相同的忏悔姿势，同时在心里不断祈祷门开后百里棽真的能安然无恙。
妙音私自找扶光求助是正确的选择，面对“医圣”都束手无措的诅咒扶光也元气大伤，甚至于折损了他那可怜的寿命。
当面前无比简朴的木门打开时，清和知道自己即将迎来最后的一轮审判。
扶光迎面向他们走来，请和闭上了眼——如果逃不开被做成剁椒鱼头的命运，那就直面它好了！
扶光伸出了他的魔爪，赤金的眸子在昏暗的走廊中宛如明灯。
清和彻底绝望了，明明她还有那么多事没有做，上了白灼的贼船也不过是为了达成多年的许诺。然而一切都还没有开始，就要结束了吗？
正在她忐忑万分时，扶光的魔爪并没有伸向她，而是白灼。
她甚至来不及反应，似乎只是一瞬间，白灼的喉咙就被紧紧锁住，扶光五指所在之处更是被指甲掐出了丝丝血迹。白灼无法呼吸，艰难地哽咽着。
扶光加大了力度，骨节分明的手上青筋凸起。
清和看着这一幕心惊肉跳，仿佛扶光扼住的是自己的脖子，立马识趣地退到了一旁。
白灼的喉咙被掐到深深凹陷，泛着惨白的颜色，虽然连呼吸都颇为困难，他仍旧不忘朝扶光送去讽刺的微笑：
“百……百里棽，她……是为了救我……呃，才这样的……”
扶光眉头一紧，手中面色涨红的白发男人刹那间变成了一只白狐。
“大人……”妙音再也看不下去，想上前劝阻。
“滚开。”
从她好不容易找到扶光告诉他百里棽的事到现在，这是他对她说的唯一一句话。从始至终他的脸上就未有过任何表情，没有惊讶，没有愤怒，没有悲伤。
连这唯一的一句话中都不掺杂一丝一毫的感情，冷得让人心寒。
妙音在他身边曾经那么多年，自认为对他的脾气算是有九分把握。扶光真正愤怒时，不会歇斯底里，而是像现在这样一句话也不愿多说。
毕竟以他的身份从来都不需多费口舌。
就算他已经不可同日而语，元气大伤，依旧不费吹灰之力地让白灼现了原形。
妙音站在一旁，不知到底该说些什么，出乎意料的是，扶光自己把手松开了。
他终究还是放过了白灼。
无人胆敢上前照看奄奄一息的狐狸。
“妙音，你太让我失望了。”话虽是对妙音说的，他却没有看向她，“他是个疯子你也陪他一起疯么？”
“哈哈哈哈哈哈……”地上的白狐像是听到什么好玩的笑话，狂笑不止，“扶光，我变成这样又是托了谁的福啊！”
扶光没有理会他进一步的嘲讽，一字一句地说：“当初我就不该救你。
——妙音你过来。”
他转身回了房间，妙音面色凝重地跟着他一起进去。
清和仍呆呆地缩在角落，她没想到“暴风雨”这么快就结束了，而且扶光对她只字未提。
正想着，门啪地一声被摔上。
妙音站在距离房门不远的地方，负手颔首面向扶光而立，这是她曾经数百年来每次听命于他时惯用的姿势。
“今天如果不是你拦着，我一定会杀了他。”扶光的语气依旧平淡。
他们的关系究竟是何时变得如此恶劣的？
妙音在脑中思索着。
是因为白灼费尽千辛万苦去百里家营救扶光被冷眼以对才变成这样的吗？
妙音找不到答案，这两只狐妖间的恩怨早就超出了她的理解范畴，明明以前是恩爱师徒般的情愫，现在竟变成了想要置于死地的宿敌。
这是她怎么也想不到的结果。
哪怕是罗刹阿璃，与扶光间也依稀残存一点情谊啊！
“我还能相信你吗，妙音？”扶光苦笑着问她。
妙音扑通一声单膝跪在了地上。
扶光长叹了一口气，想到了什么，神色黯然，“我有什么资格这样问你——我自己都不值得信任。”
妙音知道他指的是前几天的事，禁不住为他感到心疼，她有些迟疑地说：“其实，那天百里棽是想留住你的，你明明很清楚她是言不由衷，她不想让你离开。”
扶光没有回复，只是用那双散发着淡淡光辉的眸子静静注视睡得安详的百里棽。
到此妙音对一切就都明了了，扶光不是一时气极愤然离去，他是在逃避。
他已经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百里棽了，每当她用渴望的眼神望着他询问往事，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怎么做。
“你觉得她和殊儿像吗？”扶光的语气已经和缓了许多。
时隔多年，当听到“殊儿”这个名字从扶光口中说出，妙音的眼前依然能清晰地涌现出那个无论何时都想要把仇人千刀万剐的女孩。
妙音低下头仔细思考了一会儿，答道：“光从相貌上来说，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可性格完全不像。”
没错，一个是娇生惯养但怨念深重的府门大小姐，一个是缺爱到随便给块糖就能跟着跑的小狗。
太不一样了。
“我也觉得，她要是有殊儿一半聪明，或许我还可以再多活几年。”
这句话一出，伤感的情绪从妙音的心中倾斜而出，而她却不能有任何表示，虽然喉头发紧，也依旧保持着优雅淡然的风姿。
是这样吗？——哪怕大人是天狐，总有一天也会离开……
“大人，你打算之后怎么做？”为了缓和一下房间里的气氛，妙音提了个话头。
“维持现状，直到我知道该怎么做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