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顶层地板上的血迹，镜塔内再无其他蛛丝马迹，化验也还需要一段时日才能出结果，剩下能做的只有等待化验结果和寻找其他线索。
调查组离开镜塔后跟着林光中一起回了调查局为他们安排的临时住所，一家位于景区内的度假酒店。
由于之前并不知道调查组内还有百里沉瑛，安排的是复式套房，一楼是家具齐全的客厅和有双人大床的卧室，二楼是狭小的阁楼活动室。
整整一百平的套房里只有一超柔软大床。
房间的装修风格明显就是为旅游的情侣准备的，连卫生间里的豪华大浴缸都透露出满满的羞耻气息。
百里沉瑛一进门，狂笑不止。
“这是给你们俩准备的情侣套房吗？”她就算笑到不能自已，还是不忘毒舌一下。
卫家涛满脸写着“尴尬”、“难堪”，谢少卿面无表情。
从镜塔回来后他就一直这样板着张扑克脸，一言不发。
爱情让人失智啊！
百里沉瑛默默想道。
从镜塔的结界中一出来，他们就遇到了在机场喋喋不休的陈可可，她还是保持着元气满满的状态，纵使谢少卿从未正眼看过她，她还是缠在他身边聒噪个不停。
“那天我就说嘛！为什么我就没找到百里棽！我回去计算一下以后，果然，出口就是在这里！”陈可可为自己的发现高兴不已，她身旁的大黄却无比淡定，好像早就习惯了这个翻脸如翻书的小主人。
结界的出口就是后来新建的雷峰塔的电梯。
陈可可不顾守塔专员的阻拦，硬生生闯了进来，那些被她打到在地的专员们抱着自己被折脱臼的胳膊咿咿呀呀地惨叫着。
林光中一路小跑上前去查看专员们的伤势，还好，只是脱臼而已。
谢少卿看到同僚被打成这样，抬起眼对陈可可说：“你这是干什么？”
“来找你啊，他们不让我进，那我就只有把他们打趴下再进来了。”陈可可解释着自己的违规行为，语气淡然得这好像就和吃饭睡觉一样没什么不对。
卫家涛看见这位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面孔，心里忍不住为她感到可惜。他与谢少卿在一起执行任务的这几年来，几乎每到一个地方都能“偶遇”陈可可，而陈可可对谢少卿几乎每时每刻都保持着高涨的体力，从来不会有精力耗尽的那一刻。
她一直在追逐着他们的脚步，差不多都快走遍了整个中国。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谢少卿的语气愈发阴沉。
“知道啊，关键是我给他们看了我的证，他们硬要说这证已经过期了！”陈可可掏出自己那保管了好些年的二等专员证向谢少卿抱怨道，“可就算是这样，也不能掩盖我曾经在体制内的这一事实啊！”
“你都已经走了，为什么还要来纠缠我？”谢少卿打断了她的话。
纠缠，他用了纠缠这个词。
这是陈可可万万没想到的，她知道他会冷落自己、不理睬自己、鄙视自己，但她没想到她所做的一切在他眼里都是纠缠。
“……我为什么走，你不知道吗？”陈可可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个让自己付出了所有青葱岁月的男人。
谢少卿的眼神在那一刹那忽然缓和下来，然而只是一瞬间便又回到了残酷无情的常态。
“请你以后都别再纠缠我了。”
说完这句话，他拔腿就走，是下定了决心的决绝，也是不知所措的逃跑。
“谢少卿！你个没良心的东西！”陈可可极力忍住眼角的泪，带着哭腔狠狠地骂道。
从那一刻起，百里沉瑛对她的情感从好奇变成了同情。
夜晚，谢少卿躺在阁楼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这张从前台借来的行军小床长度只有一米五，一米九的谢少卿躺在床上只能佝偻着身子，伸不开腿。不过一个小时，他就浑身酸痛。
在看清了复式套房的现状后，百里沉瑛还是那副企图榨干所有人的吸血鬼领导样，没等卫家涛和谢少卿开口，带着行李箱径直走向了超豪华大床，一整张双人床都是她一个人的地盘。
关门前她还不忘假惺惺地说了声“谢谢”，明明脸上满是得意的微笑。
剩下卫家涛和谢少卿两人面面相觑，虽说沙发不小，可是也睡不下两个人，他们只好打电话给前台加床。
行军床送到，这张一米五的折叠床怎么看都像是小学生睡的。
没等卫家涛开口，谢少卿就扛着折叠床上了阁楼。虽然全程未说一句话，卫家涛也明白这个多年的好友是要自己受折磨，把相对舒适的沙发留给他，顿时对组长“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精神肃然起敬。
谢少卿本以为自己是个不怕吃苦的人，床小了点也没什么大爱情，但他最终还是高估自己了。
他拖着酸痛的躯体走下阁楼，摸黑来到了一楼阳台。
这间景观房的一楼阳台外正对着景区，白天坐在阳台的藤椅上品茶赏景也是一番独特的体验。
而晚上的阳台就有些冷了。
谢少卿一推开推拉门就看见其中一张藤椅上已经坐了人——百里沉瑛裹着毯子对他的到来丝毫不感到惊讶，头都不抬地喝着嘴里的碧螺春。
谢少卿拖着身子坐在了另一张藤椅上。
“怎么？组长睡不着吗？”始作俑者百里沉瑛明知故问，言语里尽是得意之情。
谢少卿靠着椅子背闭目养神，不打算和她有任何口角。
百里沉瑛见他没有理会挑衅，自顾自地笑起来，“唉，真羡慕恋爱中的人啊！”
这句话一说完，谢少卿唰地睁开了双眸。
“何必呢！”百里沉瑛继续补刀道。
“跟你没关系。”谢少卿冷冷地反驳道。
“有的时候你一厢情愿付出的，未必是别人想要的。”百里沉瑛化身情感导师，缓缓而谈，“这是过来人的经验。”
她就是那个过来人。
当她以为对百里棽最大的付出就是不停朝更高处飞——替她实现那些她所做不到的事情时，她与百里棽之间早就有了不止一个宇宙的隔阂，她们渐行渐远，远到最后在本家相遇都不会有只言片语的寒暄。
谢少卿现在所作所为又与她有何区别呢？
百里沉瑛打了个呵欠。
“我困了，先睡了。组长你也早点睡吧。”语毕便披着毯子回了房。
百里沉瑛不知道，当她站在上帝视角评判谢少卿的爱情时，自己也被卷入了感情之中。
她忘记了自己其实并不是一个像现在这样“侃侃而谈”“多管闲事”的人。
谢少卿坐在藤椅上，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看见那个高高的马尾辫在眼前晃悠，那双颇有古韵的丹凤眼没心没肺地笑着——
他一直在想她。
直到东方的地平线上渐渐泛白，一轮红日缓缓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