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恪卿初到龙凤场，处处透着小心。
路上见到谁，都陪着笑脸。有人来找他办事，也是尽量客客气气。团丁招募了十五个，王镇长说，不能再招了，再招，镇上财政养不起。李恪卿也是唯唯诺诺，说，“都听镇长大人的。”
王镇长却是毫无表情，不论李恪卿的态度有多么谦恭顺从，王镇长从未给他一丝笑容。
久了李恪卿观察到，王镇长是不太跟人笑的。即使是林绍冲来访，镇上设宴款待，王镇长作陪，也是丝毫没有笑意。只是语气柔和些。
几个月后，李恪卿慢慢摸索出一些生财之道。龙凤场大户虽然不多，富庶的小地主却不少。当然几个大家人户他也惹不起，只能捧着。那些小地主就不同了。
李恪卿回龙凤场几个月，把政府公文，甚至一些废弃的文件都研究得透熟。至于那些赋税的账册，更是一字不漏地背了下来。但，怎么操作呢？他只有又陪着笑脸去找王镇长，跟他讨主意。
去之前，他又把底下那些团丁召集拢来，仔细询问了王镇长平常的好恶。以及有没有特别看不顺眼的人。
怀着六十分把握，又带着一百分聪明才智，这才出了门。李恪卿一路都带着笑，见谁都笑眯眯的。
王镇长很少来乡上办公，大部分时间都在他自己府里呆着，有要紧的需要他出面的事，他底下自然有人来找到他。
李恪卿叩响了王镇长家的大门。
来龙凤场四个多月，李恪卿还是第一次有勇气来叩响这个门。
门里的小厮漠然地看了李恪卿一眼，又把门合上了，然后一路小跑去报王镇长，王老爷。王镇长微微一怔，“李恪卿？他来干啥子？”抖抖手里玉石烟杆里的灰，说，“让他进来，到偏厅等。”
李恪卿被小厮引进来，依然陪着笑。站到偏厅等了多半个时辰，王镇长才打着呵欠从前门而入。
这些日子王镇长的脸色更白了，白里透着青。李恪卿一见他，心里突然冒出一股难以描述的惧怕感。李恪卿撑着自己的笑脸，迎上前，行了个抱拳礼。道，“属下冒昧前来，打扰您老清休了。”王镇长瞟他一眼，顾自走到正中的太师椅上坐下。问，“何事？”半点客套也没有。李恪卿跟过去，说，“属下来的有些时日了，也无甚作为。每日枯坐在镇公所，看看公文，打发时间。想着在您老手下讨些事干。”王镇长道，“龙凤场才多大块地方？哪有那么多公务要办！若你实在闷闲，把你召来那些团丁带出去操练操练也好。说是团丁，每人背杆长枪耀武扬威，哪个是真正能把长枪打响的？真要是附近有个土匪啥的，到时你那些团丁一个用不上，那就丢人了。”李恪卿脸上堆笑，说，“是是是，前两月绍冲兄在时，带他们操练了些时日，个个都能放枪了。”王镇长面色略缓一缓，说，“这个时节，到处都在收稻米。过些日子也该收稻租了。你实在没事，给我家监督下收稻租也是好的。”李恪卿四下看看，低声说，“属下过来，说的就是这收稻租的事。”见王镇长不解，走近两步，声音压到更低，说，“上头明文规定，稻谷税，茶税。属下翻看了这些年的账册，发现都没收过。上头也懈怠，没来人催收。”王镇长脸一沉，道，“你是来征税？”李恪卿赶紧说，“属下哪敢收您的税。但，您说，像蔡老八家那种，也不收，是不是太便宜他们了？”王镇长说，“收他的，不收我的，人家能服？”李恪卿一笑，说，“您老看，把这个事交给我们民团，我带人出面收。到时我给你家出个收据。他们见了收据，哪敢说您没交？”
王镇长瞟了一眼李恪卿，没立刻回话。又巴了几口玉石烟杆，说，“这事可以做，有一点，大家都乡里乡亲，不能用强。好生说话。”李恪卿赶紧说，“那是那是。”心里无比松快。此事竟比自己预料的还顺利。
李恪卿从王镇长家回去的时候，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一路上背着手，小黑脸上一派肃然。连走路的脚步声，都比之前沉重。
这之后的很多年，龙凤场的大多数人再也没有得过李少爷的好脸色。
李恪卿开始了他作威作福的人生，也在这种人生里，收到了巨大的财富收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