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独与卿欢 > 38.嬷嬷
    转眼间,时间到了流火的七月,韩舜华已经完全适应了新的身份,也开始在新的社交圈里声名鹊起。再过些时日,徐秉文要出宫过四十五岁寿辰,韩舜华这几日忙的不可开交,就为了能够布置出最合乎舅舅心意的院子。

    这几个月薛瑾瑜也很忙,八月份她就要去齐毓秀所读的闺学读书了,正在临时抱佛脚,找些女四书来读,针黹女红也要重新开始学习,还要把右手书也练起来,不然怎么好意思说自己是凤璋的学生?上午读书练字,下午就对着绣架努力,好不容易熬到了掌灯时分,正在灯下揣摩着打棋谱换换脑筋,就见薛余氏神色有些不自然的,束手束脚的进了屋,在屋地打转转。

    “嬷嬷这是怎么了?是遇到了什么为难事不成?”薛瑾瑜落了一子,笑道。

    “这,这还真是,有些个为难事。”薛余氏紧张的有些结巴,两只手攥着手绢揉来揉去,低着头,不敢看薛瑾瑜的脸。

    “嬷嬷不妨说给我听听,要是我处理不了的,再去找小姨母处理也不迟。”薛瑾瑜也知道韩舜华在忙,反正她自己的院子里也不会有什么大事,干脆学着自己做主了,几个月下来,觉得学到了很多东西,人也自信了许多。

    “这个事儿吧,还真得姑娘去给夫人提个醒儿!”一跺脚,终于下了狠心,就算是为了丈夫和儿子的前程,薛余氏也决定试一试。“眼看着夫人过门已经快半年了,还没放个人在房里伺候老爷,就连月事的时候,两个人都不曾分房,这可不成,知道的是老爷夫人伉俪情深,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们夫人好妒,容不下人。这女人要是留下了坏名声,可是要被人戳脊梁骨,耻笑唾骂的......”

    话还没说完,嘴里就被一旁的云卷塞了手帕进去,倒剪了双臂按跪在地上:“嬷嬷这是得了失心疯么?说的什么浑话?别说我们姑娘年纪还小,听不懂这些房里屋里的事情,嬷嬷就不该说出来污了姑娘的耳朵!更别说我们姑娘是外甥女儿,就是亲女儿,也没个管娘老子房里事的道理!”要不是看在她是伺候姑娘的老人儿,云卷一巴掌就能把她的牙打下一半去,叫她好好的跑到姑娘面前嚼蛆。

    原本薛瑾瑜带了云卷云舒回来,雪菊还担心了好久,怕自己被她们姐妹顶下去,落不到姑娘面前伺候,没想到这两姐妹冷眼看了几日,悄没声儿的,云卷就接了薛余氏手里的差事,做了房里的大丫头,云舒只管盯着薛瑾瑜的茶点吃食,别的一概不管,陪薛瑾瑜玩儿的讨巧差事,依旧由雪菊领了,只是薛余氏彻底闲了下来,地位也岌岌可危。

    薛瑾瑜倒是没恼,她想的更多,“今天这话,可不像是嬷嬷的口气!是谁教你的?那人许了你什么好处?”

    薛余氏觉得十分的委屈,虽然她是有自己的小心思,可也是真心为姑娘好的,男人不都是一样,但凡家里有两吊余钱,都不肯让下半身闲着,与其等徐生朴自己提出来,还不如薛瑾瑜先提醒了韩舜华,找个能拿捏得住的,这样,薛瑾瑜岂不是两边都讨了好?

    “嬷嬷在我这里,又清闲又自在,月钱却跟小姨母身边的李嬷嬷同等,是最高的,也不算委屈了你,那就是跟我奶哥哥和奶爹有关了?他们每月的月钱赏赐虽不是最高的,可也差不到哪里去,可是男人嘛,总是想着要奔个前程,这不在主子跟前伺候,总觉得低人一等......”薛瑾瑜拉长了声儿,看着薛余氏目光闪烁,一脸的心虚,知道是猜中了,“嬷嬷又没有个女儿,占不了这巧宗儿,只是不知道是谁托了嬷嬷说项?是不是我认识的?”

    薛余氏不承认也不否认,死咬牙关不张嘴,薛瑾瑜笑了,“嬷嬷不说,我也不逼你,既然嬷嬷一家都有了别样心思,就不好再留在这个家里了,我总不能给人破坏我小姨爹和小姨母感情的机会。今天晚上,小姨爹会回来吃饭,我会跟他说,看在你们一家服侍我尽心尽力的份上,答应放了你们一家的身契,任你们一家自奔前程。只不过我还要叮嘱你一句,出去以后不要乱认主子,也不要乱说话,要不然,小姨爹可不是吃素的!”

    晚饭的时候,徐生朴果然回来了,先是跟亲媳妇儿打过招呼,然后略微考了一下薛瑾瑜今日所学,表示对薛瑾瑜的表现十分满意之后,一家三口开始吃晚饭,徐生朴出身行伍,可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薛瑾瑜就简单说了一下,要放薛余氏一家身契的事情,也顺带着隐晦的提到了,有人想要打徐生朴的主意,徐生朴自动略过后半句,一点都没放在心上,反正惦记也是白惦记,他这辈子,就这一个亲媳妇儿,倒是薛余氏一家要自奔前程的事,让他耿耿于怀,在他看来,这都是背主之人。

    “行了,这件事你就不要操心了,交给小姨爹处理,我让你小姨母留心着,咱们再细细挑好的人进来,服侍你。你就等现成的吧!”将肥美的鱼腩一分为二,一半给了自家媳妇,另一半徐生朴夹到了薛瑾瑜碗里。

    轻松愉快的吃完了饭,徐生朴亲自见过了薛余氏一家子,叫人押着这一家三口,出了柳条胡同,除了身上的衣服,薛余氏一家连根线都没带出去。

    满意的回到了书房,看起了兵书战册,徐生朴不但要把这些书都吃透了,还要写出详细的心得感想,等待徐秉文检查,可半点马虎不得。

    韩舜华守着薛瑾瑜,给她讲解女四书,突然就有人来报,舅姥爷送了信来。李石家的亲自出了二门,到了徐生朴的书房接回了信。

    韩舜华挑开了火漆,信上只有寥寥数语:近日风大,不宜出行饮宴,另有故人,不日登门,需多加照拂。

    韩舜华读了信,明白了徐秉文不能出宫过寿,心中十分遗憾,但是对于“近日风大”四个字,百思不得其解,当晚,徐生朴接到紧急命令,回了大营,只留了一句口信,说这几日京畿大营有警备任务,要一段时间不能回家了。

    四更天刚过,倒夜香的骡车就停在了徐家隐蔽在藤萝之下,平日里总是上锁,今日却只是插上门闩的后角门,赶车的瘸子也不敲门,也不知道用的什么工具,三两下就捅开了门闩,从用来装夜香的大木桶里,拖出一卷破芦席,丢进门里,照原样闩上了门,赶着骡车,从东城官家宅子开始,挨家挨户收起了夜香。

    老雍军捂着鼻子,用刀割断了捆芦席的马莲绳,打开来,露出了穿着寿衣,昏迷着的白嬷嬷。老雍军从怀里摸出了一只小瓷瓶和银勺,用勺子把撬开了白嬷嬷的牙,打开瓶塞,把里面的药水全都灌了进去。然后跟老婆一起,架起了还在昏迷的白嬷嬷,避着人,送到了韩舜华院子中的倒座房,老雍军家的和李石家的,给白嬷嬷脱了寿衣,放进浴桶,好生清洗了一番,换了四五次的水,才抬到炕上,换了新里衣,让她继续睡。

    白嬷嬷连着睡了三日,期间韩舜华命人给她灌了九次参汤,在七月十五前一天早上,她终于清醒过来,但是却躺在炕上,不说一句话,睁着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房梁看,任人来人去,都木然的毫无反应。直到傍晚,薛瑾瑜带着雪菊偷偷跑过来看她,举着老鸡炖参汤问她为什么不喝的时候,白嬷嬷突然留下了眼泪,颤抖着手,摸了摸薛瑾瑜的脸,拼尽力气坐起身,一把把她抱进怀里,忘情嚎啕。

    等她宣泄完毕,让随后赶来的云舒,带薛瑾瑜去换了衣物,看着白嬷嬷喝光了鸡汤,神情不再呆板呆滞,一直悬着心的韩舜华终于放了心,“舅舅嘱托过我,要好好奉养您,你就安心在家里住着,以后我们一定把您当成长辈一样侍奉您!”

    “那倒不必,我虽然年纪大了,可不是吃闲饭的人,刚才那小姑娘,就是你姐姐的女儿吧?若是你想她将来参选入宫,我倒还能教导她一二!”

    “我家瑾瑜年纪小,福气也小,那等天大的福气,让福泽深厚的人去享吧!嬷嬷累了,我就不打扰嬷嬷休息了!”韩舜华听了白嬷嬷的话,瞬间冷了脸,抬身就走了。

    白嬷嬷不以为忤,慢慢躺下来,嘿嘿笑了起来,徐秉文诚不欺我,这里,是个养老的好地方,或许,老天爷还是公平的。这就叫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嗯,那小丫头,怎么就跟我的杏儿有点儿像呢?白嬷嬷闭上眼睛,连小丫头子进来熄了灯也不理会。

    今天早上,那两个嚼舌根的婆子怎么说的来着?小丫头的奶嬷嬷一家子不安分,被徐家小子给撵了出去,现在小丫头房里就三个小丫头片子伺候着?真要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碰巧韩舜华两口子不在,谁能弹压的住?这样可不行!闭着眼睛杂七杂八的想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昏昏沉沉的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