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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怪物的样子超出了我的承受能力之外,我实在想象不出到底什么才能把这么多东西联系在一起,把活物与死物长成衔接的样子,相比之下,含有再大毒性的蛑蟊也显得温和起来,不那么骇人。
在东盐镇时傀那颗头上的虫子很脆弱,不去攻击,它们自己从脑袋里掉在地上就能摔成肉泥,只要提防着不让他们近身应该不会有事。
周遭浓郁的阴气不是由那个怪物散发出来的,挞魔鞭在这里停下感应,是因为那些阴气此时正源源不断地输送到怪物的身体里。
体内被细细密密的虫子覆盖的地方,血肉不断地被吃掉,又一次次不停地长出新肉。
我站在原地的这段时间里,大量的蛑蟊快速地争夺抢食,却始终没有离开体表之外,好像这个怪物自己的身体就够它们吃到饱。
感觉到一阵阴气压在我身上,我心里咯噔一颤,连忙调转了挞魔鞭,肩头两把阳火重新点燃之时,眼前的怪物猛然察觉到我的存在,被淹没在蛑蟊咀嚼吐出的汁液中的那双眼睛大睁,汁水顿时顺着眼皮四周陷进去,带着粘性留在了少数的眼白上,挡住了他的眼珠,再流出来时因为腐蚀带了浓重的血色。
不细看时,它脸上黑漆漆的瞳孔渗人地散发着幽幽绿光,眼窠仿佛是要将人吸进去的黑洞。
我对上它不成形的眼睛,惊惧的心疯狂乱跳,可身体动不了,被牢牢地定在原地。
当我看到它埋在左脸皮毛下那一道长长的疤时,被蛊惑麻痹的神经催促着身体。
我缓慢地抬手,向它走去。
这是个危险的举动,可它并没有等我落入它狩猎的陷阱,看到我这个外来者,受了刺激,原本就痛苦的呼吸变得更加粗重。
它高高地仰起头,在林子发出狼一般,嘶哑凄绝的吼叫。
回声荡漾天际,它口中溢出汩汩阴气,我用挞魔鞭护着自己,被这股气焰逼得连连后退,扭头朝着来时的方向跑去。
变了。
眼前的路不再是我来时的那一条,我凭着记忆继续走下去,路边的灌木已经消失不见。
我转过身,四面茫茫,那个怪物也没了踪迹。
身后的不远处,沿着地平线拉起一道飘渺的巨幕,幕中一片原始雨林般的景象。一棵棵高大的树木拔地而起,亭亭如盖,不见其端,新叶拢在潮湿的雾中绿意盎然。脚下周身,葛藤如网如织,遮住前进的道路,隐约间见蚊虫蛇蚁穿梭而行。热带的大大叶外,是突兀的寒气入骨。
那些画面不是实景,而是一层随着雾气而动的虚影,又像是海市蜃楼。
我看得出神,没察觉身旁有人,眼前一黑,一件外衣盖在了头上。我正要反击,闻到了淡淡的沉香味,愣了一下,紧跟着便有一条手臂将我揽过去,沉声道:“闭上眼睛,别说话,跟我走。”
是江询。
他气息很乱,声音听起来喑哑。
我的头被他用衣服盖住,看不到前面发生了什么,只有低头时才能看到脚下的路。他用力将我揽得很紧,我身体跟他接触到的地方感受不亚于倚着一块寒冰,冷得瑟瑟发抖。
他走得很快,我在他身侧跟得勉强,咬咬牙,有疑问在这种时机下不敢开口,索性听他的闭上眼睛,不去管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把自己完全交给了他。
不断向前,没有一个转弯,一直走了很久,江询停下来时,我顿了几秒,见他没有下一步动作,伸手掀开了头上的衣服。
我们已经走出了那片树林,眼前站的地方是外围的那段公路,一转头就看到路边的那片灌木丛。
我抬眼看向身边的江询,他脸色青白,头发被雾气打湿了,连睫毛和眼睛也是微微的雨色,轻轻蹙眉,眼睛看向路的尽头。
天边泛白,没感觉时间竟过得飞快,此时太阳欲出,一角的光芒像破碎的荧光,悄悄洒落人家。
“回去吧。”他刻意回避了我的注视,转身大步向来时的方向走去。
我小跑几步跟过去,抓住他的手腕翻过来。他左手掌心里一条刀口破开了光滑,留下一道纹路,血已经不流了,那么长的一条口子却只在周围蹭了一点血痂。
“看够了?”江询偏头对上我的视线,缓慢地挑起唇角,“这次,可不是我上赶着找你。”
他语气是虚弱的,带着尽可能不让人察觉的,绷紧的轻松感,动了动手腕,说:“是你留下了我。”
留下?
这两个字又从何谈起?
明明是他欠我一个解释。为什么他会那么了解那种虫子,为什么在蛑蟊的虫后钻进他的掌心之后,他人还能好好地站在这里。
“你之前说的话,还作数吗?”我看着他,想从他眼睛里找出他在撒谎的蛛丝马迹。
江询笑得坦荡,“对你说过的话,不会不作数。”
我刚要开口,江询将食指抵在了我唇边,淡笑着说:“但现在不合适,你想说什么,等回去再谈。”
我迟疑片刻,往四下里看看,确实是这么回事。
回到青旅时大厅里灰沉沉的没开灯,只有厨房里隐约听到叮当作响。
上了楼,唐刈和子未的房门都关着,应该还没睡醒。
“到我房间来吧。”
江询笑了一下,站在原地没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