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萤笑着，和九戌一起下了马车。
吃不饱的人，吃上几顿饱饭就能看出来，更何况是小孩子。
板车上的一群孩子在张铁牛跑出去的时候，就都下了车，怯怯愣愣的看着走近的九辰古星，还有马车上下来的两人，神仙一般。
也不知道是谁带的头，跪下就喊“拜见师傅！师伯！师姑！”
声音参差不齐，却听的流萤一阵眼热。
九辰出声，让他们都起来，对张铁牛道：“继续赶路吧！”
便不再看这些人，翻身上马前面带路去了。
这些孩子，早就已经都知道，那是自己师傅，只是，师傅好像并不喜欢他们。
看着眼前的一群高矮不一的萝卜头，数数，正好二十个，流萤笑着从车上拿出一个大包，招呼张铁牛道：“都是点心，你分给他们吧！”
“是，小师姑，”张铁牛扭头冲众孩子道：“还不赶紧谢谢小师姑！”
“谢谢小师姑！”
见到小师姑有点心吃！
这成了时肖门一众小弟子们接下来的一生中最重要的一个认知。
怪不得大师兄会那么高兴！时刻盼着。
只是，“梅子姐，师傅是不是不高兴，不愿见到我们？”
“嘘，不要说话，惹师傅不高兴了再卖了你，就没这么好运了！”
“奥！”
为了照顾这些孩子，他们走的更慢了，进了腊月，还没到。
最近这几日，路上已经看不到饿的面黄肌瘦的饥民了。
城镇村庄虽然还是一片凄苦之象，但，好歹人们都能有口吃的，有点儿余粮。
九辰说，明日就能到虚空山范围了。
今天晚上，他们歇在了一座山神庙里。
虚空山，在大周的版图上看，是大周突出来的一个角，甚至，大周的版图上都没有虚空山的名字。
虚空山坐落在群山之间，外面的山险峻，不知情的定不会知道，这险峻的山后是一片其乐融融的桃源景象，只是这些，在几年前，被人给毁了。
九辰站在山石上，迎着傍晚的冷风，望着远处仰头可见的山尖出神。
“你怎么爬这么高？我怎么上的来？”
山石下传来流萤的声音，九辰几步过去，低头看，正攀着石头，爬到一半的流萤，也正仰着头看他。
“下来拉我一把啊！”
九辰轻笑，“你上来干什么？”说着，纵身就把她拎了上来。
流萤呼出一口气，“呼——，上面看的就是远，那些是什么？你的虚空山吗？”
“不是，那只是外围的山，过去那些山才是虚空山。”
“那明日的路是不是不好走？”
九辰看向她，眼神询问着，什么意思？
“要过山，不是得走山路？山路不都是崎岖吗？”
“呵呵，不是，那山下有小镇，有村庄，穿过山……呃，是崎岖，那小镇和村庄上的人从来不进深山，我们出来……我们师兄弟几个……”
九辰声音越来越小，望着那山尖，最后成了喃喃。
流萤上前，与他并排而站。
“我知道你心里难过，很排斥外人进你们的虚空山，特别是流民难民，但是，那些只是孩子，和当初的难民是不一样的……”
九辰脸上闪过苦笑，“当初，难民来的时候，也很知足。”
“是，可是，九辰，你要不要再建起你的虚空山？建起你的时肖门？总不能，你重建的时肖门就一直是你和九戌两个人吧？”
“是，要，所以，我听从仙人的建议，带了人来。”
“你既然都明白，为什么还这么不高兴？就因为他们是灾民里选出来的？”
“是，也不是，只是……觉得，再建的如何兴旺，也不是当初那个有师傅师娘师兄弟的时肖门了。”
“是，你师父他们是已经没了，这么多年了，你一直都走不出来吗？至少你还有九戌，你要过的幸福，要让九戌过的幸福，这样，就是对得起他们，就是对他们的安慰，更何况，你已经给他们报了仇了。”
九辰抿着嘴不说话了。
“你是九戌的主心骨，你这样，九戌要怎么办？这几日看着你不高兴，九戌都后悔劝你了。
唉！我没有经历你的痛苦，总是体会的少，你可以不高兴，不高兴了，伤心了，就站的高高的，忧伤一会儿，然后，开心的继续生活，好不好？”
流萤的声音从高到低，最后，竟是哄孩子的语气了。
九辰低头笑，“好，我没事，谢谢你！”
“呵呵，你还是笑起来好看，去看看九戌吧，多跟她笑笑，她不会笑，你再不笑，你们两个将来成了亲，总不能成天这样冷着脸对着吧？”
九辰抬头，“师妹她……？”
“九戌跟我说了，你也别往心里去，等我们到了虚空山，你们就成亲吧！”
九辰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盯着流萤，“师妹说的？”
“嗯！哎——，你别跳啊，我怎么下去？”
完了，铁定什么都听不到了。
你不是正忧伤呢吗？
跑的跟个兔子似的！哼！
流萤爽利拿出垫子来，坐在山石上，望着山尖，代替九辰出神。
看看是谁先想起自己来吧！
在九辰和九戌给师傅们报完仇后，九辰就决定和九戌成亲，可是，九戌总是推拒，九辰以为她是害羞，也没在意。
可真到了坦诚相见的时候，九辰才知道，九戌不是害羞，是真的推拒，试了多次，都无果。
于是，九辰挫败了，心塞了！
他虽然从能陪师妹练功起就注定要娶师妹，这几年江湖漂泊也是和师妹形影不离，可，两人毕竟不是夫妻，很多话，他不知道怎么问，而九戌，更不可能主动说。
所以，当初，流萤问他们是不是成亲了的时候，他才会觉得尴尬，不好开口。
如今，九戌不排斥成亲了，呵呵……
九辰！你就是个欠那啥的那啥，哈哈！
古星将流萤带下来的时候，九辰九戌都不在，张铁牛充分发挥他那‘大妈’的潜质，把二十个孩子，照顾，呃，指派的……非常到位！
“大师兄，我们的铺好了！”
“我们也铺好了！”
……
二十个孩子从三岁到十一岁不等，分了五组，每组都是大的照顾小的。
都是穷人家的孩子，家务活什么的五六岁的都会干，十岁的更是老道，照顾起小的来，简直比流萤还顺手。
他们会合后，就在城镇上租了个小院，给孩子们洗澡，换洗衣服，在成衣店定制衣服，采购生活必须品什么的，直接用了三天时间。
九辰不舍得让九戌当老妈子照顾这群孩子，更不会让流萤给她们洗涮，就请了个当地的妇人来。
没想到，最大的两个女孩，三丫和梅子知道那妇人给她们洗澡洗衣服还要收钱后，找到流萤，求流萤跟师傅说，她们自己可以照顾自己，不用花钱雇人的，而且，衣服也可以自己洗，还可以给师兄弟们洗，甚至问流萤，要给流萤洗衣服。
流萤鼓励她们自己去找师傅，跟师傅说。
两人虽然怯怯的，还是去了。
九辰冷冷的看着她们，吩咐道：“这第一次请人来做，以后，就都是你们自己了，下去好好计划一下，这么多人，怎么分派。”
师傅虽然冷，但跟她们说话了啊，而且，还给了她们任务。
俩人兴奋的，回来就找十一岁的司空英，十岁的穆铁，九岁的莱银商量，然后找张铁牛，很快，就承包到个人了。
他们每人负责一个小组，男孩子最小的四岁赵敬由三丫带着，女孩最小的三岁的楠楠由梅子带着，其他都是五岁到八岁的，基本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了，分到各人手下。
平时洗澡都是男孩一起，女孩一起，到时就是大的照顾小的，洗衣服，由几个女孩子来做，司空英大些了，颇觉不好意思，于是，改成，六岁以上的都自己洗衣服，小的几个的衣服再由女孩子们一块给洗了。
洗涮干净了，成衣店送来了每人两身衣服，三丫和梅子再次找到了九辰，“师傅，我们要是买布自己做衣服，是不是会便宜些？”
九辰看着他们不说话，俩人有些胆怯的后退了一步，梅子鼓起勇气道：“师傅，我们想以后的衣服都自己做，我和三丫在家时都做过针线，我们行的。”
也不知道，这些孩子是知道九辰没多少银子，能省就省的，还是苦日子过惯了，不舍得银子的，张铁牛带着几个大的采购布料，针线等回来，就跟流萤嘀咕，“咦——，小师姑啊，您是没见啊，一个铜板都给人挣的死乞白赖的，咦——”
修整三天后，再上路，每日的饭菜里，就都有大师伯‘打’来的野鸡野兔了，可比大师兄打来的麻雀肉多多了，虽然都是大师兄烤的，可是，就是比麻雀好吃呢！
师伯，成了小弟们心目中的英雄！
再然后，弟子们就开始接受九辰的‘折磨’了，开始不让坐板车，跟着马车跑，跑了几天，终于适应了后，大师兄就开始教扎马步了。
跟车跑，小的还可以偷偷懒，扎马步可是不分大小的，扎的不标准，不够时辰，是不让吃饭吃肉的。
还好，所有人都觉得肉好吃，从来不敢松懈，到如今还没有人被罚过。
今天在山神庙宿营，张铁牛做着饭，几个孩子们，自己找干草铺席子褥子，准备睡觉的地方。
张铁牛转着手里的野鸡，浑不在意的应着：“铺好了就准备开饭吧，司空那几个小子到时辰没有？”
“大师兄，二师兄和几位师兄还没到时辰呢，梅子姐姐和三丫姐姐在教给几个姐姐做衣服去了，大师兄，鸡肉什么时候熟啊？”
张铁牛扭头瞅瞅，大的都跑回垫子上去了，身边就围着三个小的。
“快了，等他们好了开饭。”
“嗯！”
练武，是从越小开始越好，大了也不是练不出来，只是，要辛苦些，所以，张铁牛给司空英几个大些的男孩子，练习的时间定的比其他人都长。
张铁牛回头就见到了流萤，“小师姑，您回来了，咱这就开饭了！”
流萤笑意融融的看着这一破庙的温馨，心里都替九辰感到满意！
——
进虚空山前，九辰直接将他们带到了以前自己经常来的小河镇，在小河镇找了租了个院子，让小弟子们先安顿下来，由张铁牛看顾着，自己和九戌带着流萤古星先进山。
趁着九辰安顿众人的空挡，流萤将小河镇逛了两圈。
确实是个小镇，街面上二十几户商家，人最多的就是布店和粮店。
上午的大集还没散去，虽然进了腊月，来赶集摆摊的人却不多，买东西的更是零星几个。
虚空山自给自足这么多年也是有原因的啊！
进山，确实如九辰所说，不好说崎岖还是不崎岖，因为，不需要在地上走，是在树上掠过去的。
九辰带路，九戌带着流萤，古星跟在身后，十几个纵越后，地面上就见不到人走出的小路了。
一个时辰后，换成了古星带着三人，在九辰的指路下，‘飞’进了虚空山的真正内围。
层峦的大山之中是片盆地，盆地下是依旧立着枯萎了庄稼的田地，散落田地间的是屋舍几许，已经没有了人。
穿过田地，做北朝南的半山腰，有个平台，但一片狼藉，后面的山体倒塌，将平台大半压在了下面。
站在平台的边缘，能将整个盆地收入眼底。
左侧是片竹林，还泛着绿意，右侧是片树林，树木一直延伸到山脚，和山上的林木连成一片。
隐隐有溪流从山上奔来，形成一个小小的瀑布，汇入到树林旁的一个大湖里，从湖水那里，有人工开凿出的几条沟渠，绕着田地房舍几圈，最后又汇入到湖中。
这确实是一片桃源！
流萤看着转到西边山头的太阳，深呼一口气，这地方好啊！
绝对的隐世之所！
转身，九辰九戌两人正对着废墟发呆。
流萤走过去拉住九戌的手，冲她笑笑。
“古星，你可以恢复原貌吗？”
“应该可以，只是，可能需要费些时日。”
费时间，那倒不是问题。
流萤想让九辰和九戌带着自己四处转转，避开些，免得看到什么，俩就伤心。
可是，九辰却一定要看着。
好吧，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