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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认识你的。”她点点头。
“哦，是吗？”
她是不是应该继续说是怎么认识的？说他很优秀、很有名气，大家都认识他？这么腻烦的话，他会乐意听才怪。
林煜好像一点也不惊讶，在这句话之后也没话可以讲了，不过看起来他没有觉得这种场面让人难受，更没有为了找话题而劳神，只是悠然地看着窗外，眼神里的闲适和刚刚凤丽的做作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那抹闲适突然刺痛了凤丽，这么多年隐隐的疼痛在这一刹那变得尖锐起来。自己到底要这样畏畏缩缩到什么时候？
她放下杯子清清嗓子说：“高中的时候听说过你，那个时候我们在一个学校。不过很少能够见面就是了。我和我的朋友很多人都是这样子，知道人家的名字，但是从来不认识，名字和脸都对不上。不过，你真的很有名气，走过路过的时候都会听到人家喊‘看，林煜’—所以我认识你。”
林煜笑了，露出好看的牙齿，说：“对啊，我也是这样。没想到我们同一所学校三年，应该无论如何都会混个脸熟，有时候甚至会因为某件事两个人就忽然说话了，比如在公交车上踩到对方的脚了，没有零钱了就朝看着眼熟的陌生同学借一点儿，或者……”
“或者食堂打饭、课间接水的时候不小心洒到对方身上了，不打不相识。”洛枳接上，她看见林煜悠然的表情僵在那里，这都在她的意料之中。
不打不相识。就像你和你的前女友。
这句话对林煜的杀伤力比凤丽想象的还要大。
她不知道为什么要那么说，明知道很可能会让他反感。然而话出口，看到他的反应，她忽然有些开心，阴暗的开心，报复得逞一样。
报复什么？因为刚刚他比局促的自己更洒脱？
凤丽说不清。
好像空气中飘浮着另一个凤丽，一边对林煜怨毒地龇牙，一边冷笑着睥睨着座位上那个凤丽的局促和做作。
她摩挲着手中的茶杯，思绪越飘越远。
茶杯看着有点儿眼熟。说是茶杯其实是用咖啡杯代替的。
突然想起小时候，妈妈在一轻局濒临下岗，带着她到人事处的某某阿姨家里送礼。她坐在阿姨家的小姐姐房间里，端着一杯高乐高，也是这样一圈圈地摩挲着杯子。
“杯子好看吗？”那个小姐姐撇撇嘴问。
她礼貌地点点头。
“好看吧？买不起吧？这一套可贵了，打碎了你赔！”小姐姐一昂头，哼了一声就走出去了，把她自己晾在屋里。
“好看个屁，”小凤丽对着天板小声说，“明明就像大便。”
“的确很像大便啊。”长大的凤丽温暾地自言自语。手里的咖啡杯是深棕色的，而且是螺旋状。
林煜明显有些招架不了，呛了一口水，笑出了声，惊醒了凤丽。
他喘了口气，问：“你说杯子？形状还是颜色？”
凤丽傻了一会儿，慢慢反应过来。
“Both.”她也笑得眼睛弯弯。
“其实我第一眼看到这个杯子时也这么想，他们非说我低级。”
“你是想说我低级吗？”凤丽哭笑不得。
气氛不知道怎么又缓和下来了。
他们又随便聊了聊共同认识的同学和老师，评价选过的公共课，天南海北，但是没有聊八卦，始终是有礼貌而谨慎的态度，聪明的对答一来一回，滴水不漏。
既怕冷场，又怕言多必失。
光线里的那个人，被光和影分割得明朗而深沉。凤丽面对着他，怎么笑都不自然。其实他一直有些魂不守舍，有三分的注意力不知去向。她能感觉得到。
当他说喜欢吉他的时候，凤丽很兴奋，开始絮絮地跟他说自己小时候不好好练琴，还在家里摆好琴谱和琴凳伪造现场骗妈妈的事情。说到一半突然刹住了口，因为他的目光在一度度地偏离，他苦笑，然后摇头，最后傻笑。
她停下来，很久，他仍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摆出各种各样的微笑。
那一瞬间，她有些愤怒和受侮辱的感觉，然而很快，视线里充满了被阳光渲染成金色的林煜，他安详的呼吸还有嘴角不设防的幸福微笑。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感觉。费尽心思提起话题却被忽略的尴尬和懊恼，被对方的英俊沉静吸引得不知东南西北的快乐，还是单单能够坐在对面看着他的卑微的幸福？
她一直注视着他苦笑，直到他惊醒，歪着头看她，她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差不多我也该回家了。”想了半天，还是这句话最适合现在的氛围。
她最善于伪装的就是真诚。
到此为止吧。她想。
“送你们回家吧。”林煜挠挠后脑勺儿，不好意思地笑笑说。
“不用了，其实我还有一大票同学等着我回去聚会呢。还不打算回去。”
她摆摆手说：“走了，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