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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王城南邻洛河,西靠一毂水,而宫城恰好在毂洛交汇的地方。
姬楽站在大观台上,看着结束朝会的众卿三三两两往稷门走了过去。
这些姬姓同宗,和在外的诸侯们有什么区别?都是大周这驾马车上蛰伏的血吸虫,只不过大小区分而已。
如果是死生之前的姬楽,或许发不出这样的感慨。
因为在他人生的前十五年中,他不止一次的看到自己父王醉酒垂泪的模样。有时候是因为成周的麦子被韩王的军队割走了,也有的时候是被国人堵在稷门之前索要王室的欠款。那个时候的父王的样子是那么的懦弱。
幼小的姬楽觉得当天子真的很可怜。到后来他才知道,只不过是他的父王很可怜。
他看的多了,也就渐渐麻木了,少年的心,很容易热,同样也很容易变得冰冷。
姬楽有全天下最好的老师,教授他礼义,乐理,他也没有拒绝身份带来的馈赠。可是这有什么用呢?成为一个君子?
何为君子?
姬楽为大周太子,本就为君子。
然而两百多年之前,一个叫孔丘的人将道德赋于君子。
一时间,人人争而为君子。
孔丘一生想要做官,以七十岁的年龄在鲁国担任司寇,可紧接着他的儿子伯鱼就先他去世了。孔丘原本想继续在鲁国实现他天下大同的思想,然而,伯鱼的去世却让他对治政的心思淡泊了许多。他听说洛邑的老聃以天人之谈闻名于世,就以半师礼入周三月。
但谁也没有想到,孔丘在洛邑待了三个月时间,就做了三月的王室太宰。
当日的天子尚且不至于如今的窘迫,他听闻孔丘在鲁国施政,竟然让强大的齐国的感到害怕。于是亲自邀请孔丘在成周执政。孔丘答应天子整理朝纲,但却不愿意出仕在朝。他将王子奢收在门下,成为自己最后一个亲传的弟子,将自己一生所得全部编辑成册,取其精华授予王子奢。
三个月后,孔丘带着三千弟子东归鲁国。王子奢以弱冠之年接过了大冢宰之职,同时也被封为太子师,将太子姬贵收在门下,教授君子之道,以君子道治国。
但实际上孔丘终其一生,都没有真正的执政一国。他的儒道,归根结底是臣道,而非王道。大周的天子们以臣道行王事,只行仁义,得敬而失畏,自然难以撑起天下。
姬楽太小了,看不懂,也看不清;程衣太远了,看得到,摸不着,两个人现在合二为一,自然在认识上有了质的变化。
就在姬楽沉浸在自己的奇思异想中,不能自拔的时候,一个尖细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太子,太子?”
姬楽如梦初醒,扭过头才发现是母亲宫中的一个小黄门。
“怎么了?”
“王后吩咐奴下,让太子在朝会结束后去她那里一趟。”
姬楽知道母亲叫自己去有什么事,无非就是想要给自己寻一门婚事。她掌管六宫,也是要钱的,宫城无钱,就要想办法从宫外弄钱。自己父亲想的办法是借,而母亲想的则是抢。
就在这个时候,稷门向外的人流中,突然出现了一个逆向行走的人。
姬楽看着眼熟,却一时间想不起名字来。
“这是谁啊?”
他轻声的念叨着,像是自言自语,又想是在询问身边的小黄门。这小黄门微微挪动身子,来到大观台边儿上的护栏跟前,踮起脚,也看到那个形色有些匆忙的年轻男子。
“秉太子,这是周公之子,公子子共。”
公子子共?
公子子共!
姬楽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准确的说是程衣的记忆,有一部分本这个名字所激活。
“公子子共,西周国武公太子,早死,武公怒,逐公子咎,公既薨,迎公子咎为文公。”
周公为何生气,又是为何驱逐了自己的另一个儿子?这件事是不是另有隐情。
姬楽看着子共匆匆走进太殿之中,才慢慢将视线挪开。他拍了拍无聊发呆的小黄门,转身就往母亲的寝宫走去。
小黄门刚刚差点就睡着了,他虽然年纪不大,但是被父母从小就送入王宫之中,成为一个宦官,王后可怜他,就一直让他跟着自己。他和太子同岁,太子比他只大足月,太子的性情如何,他是最了解不过的。可是,就在几个月前,太子发急病,病好以后,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虽然有时候还能从太子的举止上看出原先的一丝轮廓,但有时候他看到的太子,竟是比天子还有深沉几分。就像刚刚,就像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