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二人一个冷冰冰的，一个不谙凡事，自然察觉不到有什么不妥。
弗离在他身边待了一会，觉得火有些小了，周围的冷风吹得也大了些，便自顾自拾起旁边的枯枝添了进去，从腰间的纱囊里摸出一袋的黄玉升堂糕，笑着道，“吃么？”
这种糕点是神界里颇受欢迎的一道，她嗜甜，往自己百宝纱囊里塞了许多袋，想着姬珩的身子弱，正好吃点这含着仙气的糕点补补，便递了一块给她。
玉白葱嫩的手，托着一块小巧胖乎的淡黄糕点，这手已然是极美，又带着阵阵香风，映在火光下如同玉雕一般剔透莹润。
姬珩神色莫测地盯着她手里的那块糕点，薄唇微动，却是终究默不作声地接了过去，放在嘴里。
“好吃吧？”弗离自己也捻起一块塞进嘴里，有些含糊不清地说道，笑得满足。
他与她隔得近，只要一侧眸，就能看见她清浅真实的笑意，还有在火光前映得红扑扑的明艳脸庞。姬珩微微捻了冰冷的指尖，把糕点屑抖掉，然后一言不发地收回了目光。
“嗯。”他听到自己淡淡地回道。
总觉得，自从她是仙童后，他和她的距离愈发疏远了。
“那就再吃一块，这种糕点，你们养尊处优的天家人一定没吃过吧？”弗离难得心情好，以往在神界没接触过烟火气息，如今觉着这在荒郊生火甚是有趣，话也多了几分，少了些拘束。
姬珩低眸，却又见到了眼皮底下一块胖乎乎的糕点，乖巧的很，就像……就像之前她当的那个掌事宫娥一样。
他忽而低低地笑出了声，接过那糕点再放进了嘴里，然后转眸看着她，清冷的眸光终于沾染上了一点亮光，“好吃。”
疏离又如何？
这世上能有人不计心机对他好，他应当知足才是。
弗离不知他的心思，只觉得他面上冰霜化了些，以为是他也嗜甜，便一股脑将怀里的黄玉升堂糕都塞给了他手里，不放心地叮嘱道，“这糕点对你身子是好，但也不能多吃，担心如孩童那样蛀牙。”
本来她一介无欲无求的神仙，不该跟这凡夫如此近乎，可弗离想着左右也在他手下当过掌事的，既然当初配了朱蔻给他养身子，如今她虽是一个凡间小仙童，却也就不能就这般任着他身子坏掉算了，不然也便等同于浪费了朱蔻那等上好的香丸。
姬珩只觉得怀中一暖，一满，低头，就见她将一布袋的糕点都塞给了她，然后还俏皮地笑了笑，“我那还有。”
他沉了眼眸，胸膛内又似被重锤猛地锤了几下似的，酸胀，悸闷，奇异怪怪的。
他只当是自己身体的原因，眸中波光微动，往后稍稍侧了侧身子，唇角的弧度却压不住，微微地翘起，回她道，“本王还当你是什么乖巧稳重的姑娘家，可谁知你如此嗜吃。”
“难道你说这糕点难吃不成？”弗离挑了挑眉，颇为不信地道，明眸轻眨，桃腮微红。
“本王说过，好吃。”姬珩也不与她分辩，只是低低地应了一句，垂头仔细地把怀中布袋扎好，放在一旁。
也不知这糕点用什么做的，入口软绵，只觉通身舒畅。他曾游历过许多地方，见多识广，却真不知她从哪弄来那么多他不曾见过的东西，莫非还真与那稷苏有关不成。
弗离不说，姬珩却觉得他们二人之间的相处有些怪异。
不似师徒。
哪有师父那般对徒儿言听计从的。
反似……
罢了，也说不上来。
拢了拢严公公给他加上的墨色大氅，姬珩敛下眸中暗涌的深思，转眸看着跃动的火光和她安静殊丽的面容，神色不明。
歇息够了，也到了第二天天明，火光渐弱，气温回暖，众人活动了下筋骨，便策马上驾，簇拥着王驾贵马继续朝蓐收前行而去。
就这样行了约摸五六日，隐隐已经能看见蓐收国的边境了。
蓐收民风淳朴，草原辽阔，遍地奔驰的野马和牛羊，肥沃的土地在秋日更是物源丰沛。
弗离好奇地卷起帘子，就看着车马渐渐接近蓐收边境之时，旁边已有奔走的雄鹿和野兔，矫健机敏，偶尔也驻足下来伸长脖子地看着长长的一队人马，再受惊似的飞窜离去。
她觉得好笑，也是新奇得紧，一直往帘外看去。想着神界那地方清净端庄，灵物也是通晓人语，慧性极高。哪里似这凡间的群禽百兽，有着天然的憨态可掬，蠢拙可爱。
她这般往帘外探看的姿态，慵懒随性，帘上淡湖蓝色的绣纹在日光下隐隐似一潭泉水般，衬得她的脸庞愈发生动。
娇娥探帘，顾盼生姿。
这般美景，早早地落入了边境旁一骑马少年的眼里。
他本随了侍卫出外打猎，却见秋光正好，犬逐鹿走，兴致高涨，不免走得远了些，待到勒马回神，才发现这里已经是自己国土的边境了。
“阿狼！回来！——”
唤回自己心爱的猎犬，少年正要提缰转身，却见远处行来一队兵马车架，咕噜噜地踏进了自家土地上，随行的将士雄气赳赳，长枪朱缨，列着极为严整的队伍。
也不知道是不是别国来蓐收国进行秋场围猎的，父汗叮嘱他少冲动，免得失了王驾礼仪，自己还是不要出声的好。
少年皱眉，往队中那最奢华的马车看去，却是被一旁探帘而出的弗离吸了目光。
美人明眸皓齿，桃腮凝脂，肌若玉塑骨如冰，随着秋日微淡的日光投下，她的眼眸似会发亮一般，整个人如同一株初绽的芍药花，明艳纯洁不可方物。
真当美极了，他在自己王宫从没见过那么美，那么精致的姑娘。
蓐收的姑娘向来都是似男儿般雄气驰骋的，麦色肌肤让她们站在男儿堆里也不扎眼，哪有这车驾上的姑娘的半分细腻温婉。
少年有些看得痴了，却见那姑娘忽然就放下了帘子，躲进了马车内。他方才回过神来，惊觉自己竟然失礼地盯了人家姑娘看了那么久，脸色微红，策着马儿往回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