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还有几张肖像图。
左边那副，便是那日在铺子里遇到的白袍少年，目光纯粹，不染尘灰。
而右边那副……
那副……
弗离眸光一凝，忽觉呼吸也沉重了几分。
画上的少女墨绿纱衣，面容精致，艳丽纯洁。
单单是那一笑，便似是芍药花开，带着翩然的灵气仿佛要跃纸而出一般。
那不是她么？！
弗离顿觉不对，转眸，疑惑的目光瞪向稷苏，“这是，这是怎的一回事？”
稷苏笑笑，便是拢了拢衣袍，淡然道，“正如你看到一般。”
“大人，是姞城的右祭司，”他缓缓开口，一字一句，似乎要穿透她的心底，沉重而轻渺，“自古以来，一直都是。”
自古以来？弗离蹙眉，习惯性地开口回道，“我并不记得我是。”
“不记得，并不代表不存在过。”稷苏揉了揉眉心，唇角清俊的笑意带了几分无奈，“这也是长公主跟我说的。”
“她说，姞城乃凡间仙城，为助更多凡夫飞升成仙，脱离苦海，需指派一名仙君以凡夫的身份指点众生，故而便选定了你，作为姞城的右祭司。”稷苏寻了个软垫坐下，缓缓开口道，“姞城信奉天理伦常，祭司人选全靠问天卜神，这千百年来右祭司人选一直空悬，也是为了大人你考虑。”
“可是我已经在神界待了千年，为何现在才知晓这件事？”弗离听到是长公主的意思，才定了定神，撩起衣摆坐下，问道。
“长公主当时赐名弗离给你，就是含了让你当右祭司的意思，”稷苏开口，“只是你一直心性不定，长公主她不放心你去诺大的凡间姞城，故而一直留你在天宫镇管宫娥，以此磨砺你的性子，想让你更沉稳些。”
“不过……”稷苏想起了什么，失笑地道，“谁知金凤眼这个契机到了，你去了趟玄冥回来，处事看人竟是更加成熟了起来，千百年来所未曾有。长公主很欣慰，方才让我告诉你这些事情，让你斟酌斟酌是否要在凡间当个右祭司的位职。”
“……斟酌？”弗离看着稷苏，迟疑地开口。
“你若愿意在姞城以右祭司的身份指点众生也好，若愿意回神界继续当你的神官大人也罢，左右你还是长公主身边的女官，不会变的。”稷苏以为弗离仍在依恋神界，不愿离开。
“斟酌什么？当然是来凡间好啊，想玩便玩，何来那么多拘束。”弗离挥挥手，满不在乎地开口道。
稷苏：“……”
依恋神界？
罢了罢了，是他想多了。
大人想在神界外自由自在地踏赏终生百态还来不及呢，怎会依恋待了千百年，看惯了各色仙景的神界？
长公主真当觉得大人的性子成熟稳重了么，为何他不觉得？
他执起绣着石青色兽纹的袖子，清咳了几声，哭笑不得地看着弗离。
“不过，若是长公主那一厢的安排，凡夫应当不知道才是，为何姞城神庙这小室里会一直挂着我的画像？”弗离隐隐觉着有什么不安，莫非，莫非真的就为了她一人，而让这右祭司之位空悬了千百年之久？
“因为千百年前，长公主便托司梦神君入了城主的梦，给了他你的肖像，托他要寻到画中之人当这姞城的右祭司，”看着弗离有些愧疚的神色，稷苏温润的眼眸里划过一丝极其柔和的淡光，他轻笑着开口道，“大人莫要觉得亏欠姞城，这一切都是命中的因果定数，你也是，姞城也是。”
“何况这新任的左祭司辞光，看起来也不错嘛。”话锋一转，他便又恢复了那肆意随性的模样，支着身子打量起那个画像上的白袍少年来，“啧啧，玉作肌骨青丝长，应是眉眼如画少年郎。”
“……你莫要调侃人家。”弗离看着他唇角那笑容，无奈地摇了摇头，想起他那双纯净如同琉璃一般带着光的眼眸，兀自笑了笑。
新任的，叫辞光呀。
好清脆的名儿。
可意境倒是不怎么样。
弗离垂了眼眸，半晌，便是拉着稷苏起了身，淡淡地开口，“既然我领受了右祭司一职，也该去见见那些城主长老之类的人了罢。”
“自然，自然的。”稷苏回过神来，便也起了身，戏谑地说道，“也不知道那些老头子见到等了千百年都没出现的人出现了，该是怎样的神情。”
“你倒是乐得看好戏。”弗离笑着点了点他的手臂，便任由着稷苏带着她去了宗室里。
这厮对这姞城可真是熟悉，想必长公主私底下找他聊了许久罢。
弗离暗自想着，二人便落在了宗室的门前。
他们耳力好，听见宗室里面嗡嗡嗡的说话声和杂谈声，想必是众人在里面议事。
她正想发问，就见稷苏朝那木门上扣了一下。
门里的嗡嗡声一静，等了好一会，才等到一个眉清目秀的小童吱呀呀地半开了一扇木门，探出脑袋来，上下打量了他们二人一番，才慢吞吞地开口，“长老们在议事，二位请回罢。”
“别急，我们此番也是来议事的。”稷苏意味不明地朝小童笑着，清俊的面容愈发和蔼无害。
小童一愣，似乎不明白他的意思，傻愣愣地站了一会，又合上了木门，似乎在向里面的人询问。
“你这厮，净会挑小的童子来欺负。”知道稷苏那句话在打趣，又欺负小童什么也不懂，弗离颇觉好笑地瞥了稷苏一眼，笑道。
“我这分明是在暗示大人的身份，他听不懂，怪不得稷苏。”稷苏颇为无辜地摊摊手，说道。
二人说话间，那木门又打开了一下，只不过此番出来的，是一名胡须花白的老爷子，一身庄严正经的棕褐色纹云长袍，依旧是绣着许多繁复古老的图腾，正瞪着眼睛看着他们。
弗离的注意力顿时被他那长到几乎及地了的胡子吸引了，暗道这老爷子的胡子都能比得上那土地仙了。
不过她面上不显，自然是端起了一副沉稳清丽的神色，不卑不亢地看着那老爷子，落落大方地迎上她打量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