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稷苏所住的瑱灵阁在宣华宫以西，隔着一处满栽牡丹蔷薇的花苑，夜风拂过，带着甜腻的香气过了隔墙，飘入稷苏的鼻尖。
只不过稷苏的鼻子被弗离养刁了，非她出手的香料不用。
如今这甜腻得俗气的香气，比起她手中清贵幽邃的曲兰髓实在差得有些多。
他皱皱眉，正想使个仙诀给驱散了这等香气，外头却进来了个宫娥，见仙君白袍玉姿，清俊出尘地倚在美人榻上，玉佩的穗尾垂到地上，显得他整个人如同皎月修竹一般。
她多看了几眼，随后又极快地低头，端端正正地行礼道，“仙君大人今早说有些晕乏不适，奴婢便泡了盅家乡的黑岭苦丹毛茶，大人要不要试试？”
稷苏默然，淡淡地扫过她眼尾微红的俏丽面容，温润狭长的眸子泛着疏冷的沉光。
他今早说身子不适凡间气候，有些晕乏，不过是推托皇上留膳的说辞罢了，这个宫娥倒是消息灵通，这都知晓。
哟，还特意泡了盅茶。
成罢，也让他尝尝凡间的茶是何等滋味。
转念一想，稷苏静静地看着那宫娥愈发羞红的面容，问道，“你是哪个宫的？”
他跟皇上说自己喜静，孓然一身，习惯了独自的生活，故而这瑱灵阁没有分到宫娥来服侍。如今这宫娥擅自进来，亏他今夜脾气不差，不然早就不搭理她了。
宫娥闻言，忍不住娇俏地偷偷笑了起来，柔柔地福身答道，“奴婢是西宫盘郦殿屏玄公主的一等宫娥。”
屏玄公主？
稷苏淡淡地睁了眼眸，里面温润的光泽潋若风月，他笑了一下，明朗悦耳的嗓音如同高岭山水，清冽纯澈，“端过来罢。”
那宫娥闻言，眸里划过丝喜意，乖巧地应了声是，便快步走来，十指青葱端着那盅茶放到他面前，然后赧然地抿了抿唇，紧张地盯着他。
仙君大人伸手了……他的手可真好看。
稷苏悠悠然地端起那盅茶，放到鼻尖下细细地嗅了一下，面色如常。
宫娥咬着唇，潮红的桃腮上是一双明亮亮的眼眸，期冀地看着稷苏，双手并在身前绞着衣袖。
被她这么盯着，稷苏饮茶的动作稍稍一顿，忽而勾起一抹笑意，那笑意温柔至极，如同春风拂过花瓣，轻柔得令人沉醉。
只不过宫娥却心惊地对上了他那双沉冷得似寒霜凌厉的眼眸。
一个人，怎会有如此阴寒的眼眸呀。
“砰。”
那茶盏在稷苏洁白如玉的修长手中，以一种极其优雅缓慢的姿态，无情地摔落在地面上，碎了。
方才还是热烫的茶水，瞬间冰凉，泛着幽幽寒气。
宫娥大惊失色，面色惨白地跪在地上，颤着身子，“大，大人……”
稷苏面色如常，笑意清浅，愈发衬得他风神秀绝，朗月清风般清俊，他慢条斯理地擦拭了一番自己的手，拂了拂洁白干净的衣袍，然后看向那个跪在地上的宫娥，如同看着一只蝼蚁，笑意讥讽。
“凡夫俗茶，也配本仙君喝下去么？”他笑得轻松浅淡，可宫娥却愈发害怕，头也不敢抬了，只想到方才一进门看到的温润公子似乎只是一抹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