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苍凉夜 > 三十五 白色信函
    三十五

    白色信函

    吴雪挎着背包小跳步跨进电梯,右手摁下七层的按钮。

    她为之工作的公司就在此层。

    电梯里只有三人,空间十分宽松。

    两手揣在外衣兜里的吴雪,静静看着电梯门,神情轻松。

    现在已接近下午五点半钟,她需回公司交办货单货款,顺便提取明天货品。

    距离那件祸事已经过去将近两天时间,并无其它异常事件接踵而来,吴雪心情大有好转:想来只是一桩突发劫财劫色事件,再无其它后顾之忧。以后只需多加注意,谨慎行事,天黑后冷僻荒寂之处坚决不去。幸而子建没起疑心,再没追问此事。总算雨过天晴风平浪静,生活恢复如昔,一切安好如初。

    吴雪开门后大步走进客厅。

    “咦!你回来了。”

    办事员小陈回头向吴雪打招呼。

    小陈二十多岁,全名陈露,比吴雪年龄稍大,中等身高身材玲珑,脸型小巧五官柔和,鼻梁上架着一副轻度银边近视眼镜,一头长发简简单单梳扎在脑后。常年身着应季的职业套装,加之性格文静,颇为符合文秘行业干练清爽的职业风范。

    “老妈在里面吗?”

    吴雪抬手指向里间房门问话陈露。

    “在。看你高兴的样子,是不是今天又有收获呀?”

    小陈笑眯眯答应着走过来,将手里的白色大信封递向吴雪,“这是我中午出去吃完饭回来时,门房值班人交给我的,想想你挺忙,就帮你代收了。”

    吴雪接在手里目光下垂瞧了瞧,见封面上全是印刷字体,发信地址是在本市。掂了掂感到有些分量,想必又是些推销小报、广告传单一类的垃圾物品,眸光转向陈露展颜一笑,“谢了。我先进去把手头上的事情处理完。哈哈,就要到下班时间喽。”

    她又看看里屋房门,对小陈眨眨眼低声道:“嘿,陈露,我今天在丽江路瞅到家卖冬装的,都是新款质量也好,价格也合适。哪天有空了,我俩去仔细瞅瞅,挑选挑选,好不好?”

    吴雪边说边把白色信件、随手塞进自己的办公桌抽屉里。

    听到是新款服装,陈露顿感兴趣,眉飞眼笑说道:“当然好,我整天闷在屋里,不比你们满天飞到处跑,外边好多新潮的东西不知道哩!还有好久没在一起热闹过。哪天把那几个约好,大家打平伙,美美地吃一顿,好好地玩一晚。如果能把老板娘约出来,她请客,那就更好嘞!”

    “你想得真美,好天真呀!那不是要老板娘的命嘛!她最爱数钞票。若让她把钞票送给别人去数,那简直比登天还难。要求给我们增加底薪,都比这个还要靠谱些。”

    吴雪笑嘻嘻答话,收拢起单据等物品拿在手上,“好了,不和你说笑了,我进去啦。”她前行几步敲敲里间房门,稍停了一下打开房门走进去,过了几分钟又走了出来,手里提着些货品,随后坐在自己办公桌前整理资料,又取出记事本写写划划,抬头看眼墙上挂钟时间,已接近十八点,想想今天规矩点,就走在老板娘后面吧,反正也等不了几分钟。

    故此,吴雪没事找事又和小陈轻声闲聊,“陈露,那几个家伙回来过吗?”

    小陈应道:“有三个已经回来点过卯,都到这时候了,剩下的几个看来今天是不会再回公司。”

    吴雪眼珠转动想了想,又问小陈,“今天办公室里的座机,有没有找我的电话?”

    得到小陈否定的回答后,她想着闲着也是白闲着,就从抽屉里找出那封白色信函,正欲拆开瞧瞧乐子,耳中听见里间门响,原来是老板娘徐雅琴从里屋出来准备下班。

    三人简单寒暄了几句,徐雅琴随即打开外门快步离去。

    接着小陈赶紧开始打扫卫生。她只需简单收拾整理下办公间,也就可以下班。

    吴雪锁上抽屉,清理好自家桌面,又帮助小陈做起事来,不再去理会那封信函。

    几分钟后,两人锁好外门同行下班,出了公寓楼大门,携手说笑着来到街口,互相道别后即各行其路。

    时近黄昏残红依稀。天阔色清纤尘不染。云淡风缓诱人幽思。

    吴雪慢慢走动在路边人行道上,左瞧瞧蜂拥潮涌形态各异的行路人群,右看看琳琅满目光华耀眼的各式商铺,甚觉喧嚣繁闹生趣盎然,平和的心盛感欢快愉悦神清气爽。

    她又想到晚饭该买些什么菜?煮哪种汤?焦愁自己做饭烧菜手艺不好,花样不多,苦思巧想翻来倒去就那几种菜式,也吃得倒胃腻烦!但也不可能餐餐和子建到外面馆子里去吃,不禁暗自好笑,嘲讽自己以前常对美联耍滑头偷小懒,混吃混喝,家居生活皆由美联料理。现在事到临头懊悔不急,只能临时抱佛脚,摸黑抓瞎胡学乱用。回念以前几乎全是美联照顾自己晚餐,现在需得自己天天关心服侍这位方子建,很是焦心费神,不由心生一阵苦闷的酸楚。

    忽然听见自己包里的手机在响。吴雪取出手机瞧了瞧,是个不熟悉的本市座机号码,身边车水马龙人声嘈杂,只得挂断。

    前行没有几步,手机铃声再次响起。她掏出手机瞅了瞅,还是那个号码,心头有些不耐烦,狠劲地摁下挂机键。

    放眼望去距离公交站台已经不远,归家之心催动她双脚加快步调。不料包里的手机再度发出响声。她第三次拿出手机看了看,依然是那个号码。

    吴雪心里的疑惑感急速蹿升,两眼向天发呆似的想了下,扫视到路边有条窄巷,寻思那里面相对安静些。她迈动步伐径直走进去几米远距离,将所提货品搁置在地上,接了电话。

    电话刚一接通,吴雪气冲冲地开口就说:“你哪位呀?没完没了地打过来,烦不烦!有什么事,快说。”

    “吴小姐,真是贵人多忘事,没过两天的事就想不起了。那个白色信封现在应该送到你手上了,怎么还敢大发脾气?少见呀少见!”

    对方语速平缓话音含混模糊,十分怪异,似乎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嗓眼强憋出来的声音,但还是勉强听得清楚,并且听得出来说话的是个男人。

    全身不禁哆嗦起来的吴雪,顿时面无血色,声调陡然低落七分,“你怎么知道我的姓,什么白色信封?什么两天前的事?”

    “你的情况我全都清楚。我有你的名片,还有你手机的通信记录,这下明白了。今晚八点半准时到西区白石路,窄巷子三十七号三零七房,记住必须准点到,此外手机不准关机。至于具体原因,你看了白色信函里的物件,自会明白。想必你现在还没有看吧,赶紧去瞧瞧,那玩意很特殊很有趣哦!”

    这个男人怪异的嗓音,继续四平八稳传入吴雪耳内,还伴随有汽车鸣笛声,以及其它嗡嗡不清的杂音。

    依此判断,他所使用的座机应该临近街道。

    “你到底要干什么?那个白色信封里面装的什么东西?你是不是要钱?你说,要多少?”

    胸口几乎透不过气的吴雪,有气无力回着话。

    脑内一阵晕眩猛烈地快速袭来,她急忙用手撑住身旁的墙壁,焦灼的目光不断扫视四周情形。

    “钱,我要,其它的我也要。看来你已经明晓那封信的下落,快去看看吧。看完后好好想想,时间还充裕得很。当然你可以拒绝我的要求,那么那封信里同样的东西,就会出现在方子建方先生面前,想必会出现一种、别开生面的情景和出人意料的结果。你仔细考虑吧。”

    通话立即被对方挂断。

    吴雪目瞪口呆看着手里断了线的手机,脑里一片茫然心内一片惶惑,深深寒气已充溢全身,四肢更是战栗不止,虚软的身体不由颓然蹲靠在墙根。

    片刻后,她慌忙提起保健品向公司大楼狂奔而去。

    乱且急促的脚步声,在空荡荡的楼道里激起重而沉闷的回声。

    脚步声的主人吴雪,手忙脚乱地打开办公室大门,快速按下门旁墙壁上的电灯开关,大步直奔自己的书桌。

    到了后,她将手中物品随手抛掷到桌角边,坐在椅上定了定神,掏出钥匙打开抽屉取出那封白色信封,狠力撕开封口,一把掏出里面物品。

    吴雪一眼瞅去,是一叠彩色照片。

    她再定睛一看,简直是怵目惊心痛恨交织,浑身不禁抽搐般瑟瑟颤抖,人更是几乎背过气去。

    每张照片上的女子都是双眼紧闭,双唇微张,乌黑长发披散在枕面。

    照片上的这位女子,正是吴雪本人。

    吴雪脸青目赤看完照片,已是心如刀绞周身冰凉、脑中空白无物的瘫坐椅上,一颗失控的心七上八下砰砰乱跳,面上泪如泉涌顺颊淌落。

    内心战抖的她呆坐片刻,猛然一跃而起奔向门口查看外门是否关好,又连忙翻找各张书桌,几经寻找终于翻寻到一个打火机。

    吴雪急速收拢完照片直奔卫生间,没走几步又赶紧转回原座坐下,细致查看信封表面字迹印痕,见是封平邮,贴有一张邮票。发信地址只打印有建设路八十七号地址,想必是个虚假地址或是胡乱编造出来的地方。

    她又细看邮戳,是昨日上午十一时的盖章,倒确实是建设路邮政分局的标章,可以肯定是从本市发出,一日即可抵达邮送地。

    她慌忙掏出手机,查看那男子所打电话号码,只能看出是南岸区号,应该是公用电话,没有踪迹可寻。

    吴雪单掌支撑着额头啮咬着下唇,大拇指不断揉捏着太阳穴,调动脑汁竭力思考:打电话的男子,必定就是照片里的男人。声音肯定是经过伪装。照片可能是摆拍,自己当时处于昏迷状态,八成是麻醉药镇静剂之类药物所致。这个男人对自己相当了解,工作地点准确无误不说,连子建姓名亦是知晓,不定连自家所在也清楚。看来是准备充分,早有预谋。自己应该早被盯梢吊上线了,竟然毫无觉察!可恨的是听他口风,既要图财还想贪色。事到如今该怎么办?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子建看到这些照片。

    想到子建,吴雪连忙调整心态,屏气凝神拨通子建手机,以平静的腔调谎称今晚某同事要过生日,大家晚上一起聚餐庆贺,后面还要安排些娱乐活动,自己可能相当晚才会回家。

    子建回话不多,只是宽慰吴雪尽管尽情玩乐散心,不必牵挂自己。又提醒了吴雪几句,什么千万不要喝酒过多,你那酒量是不行的,叮嘱路上注意安全,回来时如果时间晚了就打电话,我去接你等等。

    吴雪唯唯诺诺哼哼哈哈几句后,急忙挂断电话,全身冒出一阵冷汗,鼻梁处亦渗出细微汗液,胸腔里的心噗通直跳,似要喷喉而出。

    房内微微流动的淡雅空气,已将屋外世界的清新寒气带了进来,漂浮在整个空间,侵染着其中一切,包扣痛苦满心满身的她。

    呆坐的吴雪,左思右想脑力频动,不知如何处理此事。目光流动,瞥见手机上美联号码闪现出来,原来是自己无意中翻至此页。猝然心生一股强烈欲念,驱动她想要拨打美联号码。转瞬间,她又不禁喟然长叹,生生压抑住这股冲动。

    神乱的吴雪,黯然心伤:物是人非今非昔比,再也不是往日倾心以待、无所不谈的好姐妹了!如今已深深伤害了美联,已是反目成仇友谊无存。她若听知自己的祸事又会是何种心态?是同命相怜出手相助?还是袖手旁观坐看笑话?可怜俩姐妹,不同运但同命!连受到的切齿之痛,竟也如此相似,真是可叹可恨!”

    苦思人,凄然独坐在清悠悠的灯光下,将那情的悲、爱的恨尽都在心里咀嚼。

    吴雪思来虑去终究无法可想,无谋可筹。只是坚信不管千难万险,坚决不能允许面前的淫荡照片落入子建手中,纵使上刀山下油锅,尽管让我一人承受。不论何等灾祸冲锋而来,也要浴血拼杀,顽强抵挡,绝对不能失去子建。失去了他,我的生命从此再无存在意义,我就会变成一具行尸走肉,苦行人间。既然别无它法,哪怕是龙潭虎穴刀山血海,也只能以身犯险!

    顾念至此,吴雪倏然起身。

    她看了眼壁鈡,已是七点二十多,连忙将钱夹里的大额现金锁入抽匣,身上只留少量现金。

    她又急忙忙去了卫生间,将照片信封等物俱皆付之一炬。按动水阀,默默瞅着纸灰余烬,旋转着消失在那小小的涡流里。

    吴雪转身对着壁镜上自己的悲戚面容,无声的惨笑几次,简单整理下衣装,用纸巾轻轻拭净脸上泪痕,来到外屋拎起挎包,关了灯锁好门,向昏暗的梯口缓步走去,没有去乘坐电梯。

    楼外黑空,有自远袭来的暗流搅动光之雾。

    一念情深的她,解脱不了人界爱欲的纠缠。

    浩渺天野,有自地涌生的乌云遮蔽月之华。

    为爱而乱的她,摆脱不掉崎岖情路的纠葛。

    大厦里,戚戚然的吴雪,痴呆呆飘乎乎轻步下楼,恍似空灵无形的夜行游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