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
狂
房门打开。
方子建迎前几步站立不动，木然呆视吴雪，迷茫的目光里带有疑惑的气息。
吴雪一头扑入子建怀里嘤嘤啜泣，许久方才抬起泪眼迷离的脸。她微带凉意的指柔抚着子建脸庞，她淡红干涩的唇轻语出绵软的呢喃声：
“子建，我们赶快结婚，好不好？我很害怕，仿佛一闭眼，你就会从我眼前消失不见，再也找不到你。”
“行，就这么办，我也想早点成婚，这样就会心无别意。结了婚，躁动的心湖就会平静下来，再不会泛起涟漪，再不会兴波起浪，是不是？”
方子建脸颊摩挲着吴雪的额发微声诉说。他瘦而长的十指更加搂紧了吴雪细实的腰肢。
吴雪仰起头目不转睛注视着方子建，“那有个条件，等生了娃娃后，再搬回别墅长住。”
方子建淡笑一下，“不害羞的小猫，现在就想到娃娃。其实父亲非常喜欢你，搬回去住更好些，生活物品样样齐全，都是现成的，饭来张口衣来伸手，方便又省事，好得很呀！再说这套房子太小了，住着不方便……”
“什么不方便，三室的套房还小吗？我看你是害怕触景伤情。她的东西都已取走，还有什么可顾虑的。我就是喜欢住在这里。”
瞥见子建的表情变得僵硬，吴雪暗然叹苦话转柔声，“再说，你父亲我总是觉得怕怕的。何况他现在染病在身，你母亲还有张嫂都在忙着照顾他，我们回去住不是添乱嘛！而且，我感觉你母亲似乎不太喜欢我，是吧？”
“没有那回事，妈很喜欢你的……你想住哪就住哪吧。结婚的事我会尽快对家里讲明，他们可是求之不得。特别是妈，比我还急呢，以前就催促了我多次，说想早点抱孙儿呢。”
方子建微笑着答话，脑中不由回想起往时画面：万分欣喜的母亲，握着美联的手言说早想儿孙满堂的昵言笑语；美联娇羞似花娇美如柳的嫣然妍态。仿佛一切记忆如新，宛在昨日。
内心俄然剧痛的他，急忙找话遮饰颜的苦涩：“对了，小雪，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让我担心死了！”
“没什么，就是同事家里有急事，非要我今天帮她把货送过去，说是耽误不得。哎，今天加上我自己的业务，跑了整整一天，还有几家郊县的，真是累得要命！”
吴雪心里虽然慌乱，面上表情却是镇静如常，又嘟起小嘴撒娇，“回来时还是坐的计程车，用掉不少钱呢！如果公司不报销，或者那位同事不认这个帐，你得给我解决哦。”
“没问题没问题，你个小财迷，把票根给我，我去办。呵呵，偷东补西假公济私，我最拿手。诶，你电话打来一半怎么断线了？我打回去你为何不接？后面怎么又关机了？再说可以给我打电话呀！我好开车去接你。现在治安不是太好，万一你出事了，怎么办？”
接连问话的方子建，两手搀扶着吴雪坐到沙发上，接着又去收拾吴雪的大衣和挎包。
“哎呀！不是你提醒我，我都忘记了。我的手机还放在包里的，帮我拿出来把电充起，好不好？”
吴雪暗吁口气，两眼目不旁视看着子建翻包取手机，巧嘴不停继续说：
“给你打电话时，客户正急声喊我帮忙，我就挂机了。后来你打电话给我时，可能我正在帮客户搬货呢，挎包甩在玻璃柜上，没听到手机在响。那时挺晚啦，还有很多活路没干完，我和客户都着急的心火直冒。好不容易忙完了，看到手机马上就要没电了，为避免自动关机，万一有个急事，那可怎么办？又没带充电器，干脆就把手机关了。又急着赶路回家，忙忙碌碌的直到现在才想起来。再想着你这两天精神不太好，黑灯瞎火的，你那眼睛开车，可别把人给撞了或翻到沟里去，倒生出麻烦事，那真的非把我累死不可！哈哈，我说大呆瓜，什么时候懂得关心别人了？真要关心我，赶快给我弄点吃的来。急着赶回来，路上就啃了个面包，现在我饿啦，饿得很！”
一对眼珠不停微微转动的吴雪，不歇嘴地快言快语解释着，不留给子建发言机会。
双眼盯视到方子建打开冰箱翻弄里面的食品，转过头似乎又要询问自己未知问题，她忙又赶紧抢话：
“煮面条，或者方便面都行，其它的你也不会。下点火腿肠在里面吧，把冰箱里那碟笋片也煮在里面，多煮会呀，一定要煮熟。多煮些，肚子太饿啦！出锅了放点辣椒油在碗里。好累呀，懒得动弹。明天睡个懒觉，下午再去公司，这工作就这点好处，可以给自己放假。”
语如连珠的吴雪，言语告一段落后，方才起身进入卧室拿出电暖炉，放在离沙发一米远左右，插上电开到高温档，紧接着坐回沙发。
“我看你挺辛苦，干脆辞了这份工，安心在家享享福。再说家里也不缺你这份工钱。”
方子建在厨房里忙活着，偶尔伸出头瞅眼吴雪。
“得了吧，就是想叫我整天服侍你，对不对？肯定如此。”
见子建没有继续追问自己晚归的原因，吴雪不禁暗舒长气，心情平静许多，缓了缓心神接着慢言慢语道：
“子建，你现在只是个经理，并不是方大总裁，事事还不是要遵从老父亲的圣旨，钞票还得从疼爱独子的慈母那里骗取。你挣的那几个铜板，还不够你自己塞牙缝。本姑娘虽然挣钱不多，但是细水长流，什么物管费呀，水电气费用呀，一日三餐费用呀，上网费呀，还有那些日常生活杂七杂八的开支，还是应付自如悠然自得。不像某些人，开了工钱，就大手大脚的大肆挥霍，山珍海味也是狂吃猛喝，什么歌厅迪吧、酒楼夜总会、洗脚城桑拿馆一概通杀，屡玩不厌。真是潇洒风流挥金如土，可谓奢侈糜烂的花花公子！”
打趣子健的她，又故意歪着头挤眉弄眼、对正在把煮好的一大碗面条、小心放置在自己面前茶几上的子建笑道：
“可是到了后半月囊中羞涩，叮当可闻。不得不四处低眉垂眼、好言好语借贷度日。连下属和下属的下属，那些小职员小姑娘也去开口告求，颜面全无风度尽失，真是丢人现眼呀！我说的没错吧？子建。”
“哪有这种事！……快吃吧，尝尝味道如何？还需要放什么作料，我去拿。”
方子建讪讪地搭笑献殷勤，神情显得颇为尴尬，“诶，小雪，你说得实在是夸张离谱！我只是资金紧张，周转周转。那些人我都是有借必还，绝不拖延耍赖，我可是注重信誉的！是不是？”
他迟疑了一下，畏畏缩缩的又问道：“小雪，你是从哪里听到这些鬼消息的？那些人是信口开河，胡说八道，可相信不得。”
“你知道不？你管辖的那些店面，我都混熟喽，什么龙门阵听不到！特别是有关你方大经理的新闻加绯闻，口口相传层层加味地排在头几名呢。你是个名人呀，曝光率特高。再说你现在没做生意和投资，只是个高级打工仔，何来‘资金紧张’之说？”
吴雪言毕，“哧哧”的连笑不止，心中暗想：“这呆瓜都已承认在先，后面又矢口否认，倒要叫人家不要相信，真是掩耳盗铃画蛇添足，简直是颇有东郭先生风范，令人腹乐不已。”
子建不言语，摸摸脑门，索性在吴雪身旁蹲了下来。
“我说，别傻看着我吃呀！看得我心惊肉跳，没见过美女吃面条吗？把你那张大嘴合上，好不好？你是不是肚子也饿了？去拿个小碗来，我挑些给你。瞧你这目定口呆的可怜模样，好像我把你的救命粮抢了似的。”
吴雪用筷子不停搅动碗里的汤面，缕缕热气不断从碗面升腾上飘。
她又微微侧脸眯着眼睛，对蹲在一旁聚精会神看着自己的方子建说：“没事干了，无聊是不是？去把我那套青紫色的保暖内衣拿出来，就在衣橱最左边的格子里，等会我得洗个澡。外面辛苦了一天，身上灰尘不少。”
见子建依旧蹲着没反应，吴雪对着子建呡嘴一笑，提高声音催促道：“快去呀。顺便把淋浴的水温调高些，先调到四十五度。”
子建慢腾腾站起身向卧室走去，嘴里嘟囔：“那么高的温度我可受不了，非烫的我跳脚不可。锅里还剩有面条，不够去挑。看你吃得香喷喷的，味道想必不错。”
“嗯，确实煮的挺好，色香味俱全，值得表扬，打九十分。”
吴雪笑答，看到子建步进卧室为自己拿取内衣，眉头不禁轻蹙，心头又涌起愁思：到底怎么回事？不知其意吉凶难测，定是不详祸事。但愿是一场虚惊，只求破财消灾云开雾散，遇难呈祥逢凶化吉。
沐浴完的吴雪，身着睡袍小跑着进入主卧室。
方子建倚在床背靠枕上，微侧着上身凑近身旁床头柜上的台灯，看着本精装书。
“还没睡呀？你明天还要上班呢！”
顺口问话的吴雪，急忙钻进被窝半坐着，随手扯下头套梳拢起长发，“现在暖和了，开头总觉得身体凉冰冰的，腿也有些酸胀。”
“嗯，就是想睡觉了，等你呢。”
方子建合上书籍摘下眼镜，转过身来默默注视吴雪，又伸出左手轻轻捋弄吴雪的披肩长发，神情木讷哑声轻语：“不知道怎么回事，总觉得忐忑不安，精神涣散的连平时异常喜爱的图书，都读不进心里。”
吴雪默声不语，两手并拢搭放在被面上，张大双眼注视着前方。
她的前方，是一堵白色的墙壁，一片雪白的白壁，暗蕴白热的白壁。
“知道吗？只要明天依在，太阳就会依旧东升，万事万物都会苏醒，生机勃勃笑迎阳光。一切痛苦回忆都会忘记，抛掷脑后，所有伤心往事都会如过眼云烟，飘散身后，永不再来，永不复生。前方不会再有迷途，是一条我们两人手扣手、心连心并肩同行的光明大道。子建，切记切记！不问来生来世，只记今夕今宵。
她奔涌如潮的心之深处在狂热呼唤：我已经寻找到我的真爱，血誓永不放弃！只有永恒不灭的死亡，方能令我此心，停止跳动……
她心的**在剧烈燃烧：我爱的人，来爱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