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萧瑨深躬其身，恭敬作揖。规矩做得滴水不漏，却似乎少了一份父子间的融融温情。
“嗯，你书背完了？”萧珩负手身后，穿着件雪白精绣的直襟长袍，外面罩着一袭绣了玄武图案，靛蓝对襟宽袖的氅衣。他身形欣长魁梧，这种异常广宽的大氅穿其身上显得尤为磅礴大气，确有王者之势。
萧瑨见他肃穆的样子一时紧张，点头之下回复的声息小得如蚊蝇一般。他盯着脚下的九宫玄方却不敢弯腰去捡。脸上红白一阵，显得十分不自在。
萧珩对他有几分失望，这好好与他说话下却如此忸怩踌躇。刚才说着胡诌的话倒是伶牙俐齿，和这身边没个正经的女人一唱一和倒是真情而露。萧珩走前几步，弯腰捡起地上的玄方手腕一翻左右打量了几眼。
“你先下去吧。晚些时刻父皇再来查看你的课业。”
他对萧瑨的期望越大，却越是让父子二人的距离推得更远。本来就国事繁忙，难得和他一起相聚，所以趁着这次机会把他带在自己身旁来东瀛好好看下这南方最繁盛之地。他用心良苦在慢慢栽培日后的继统者，却倏然发现萧瑨资质平平，在帝王之道上和自己预期的相差甚远。
“父皇，那儿臣先告退了。”对于萧瑨来说，每次看见萧珩便如绳索捆缚身上，焦虑不安。所以一听让自己可以离开，如蒙大赦，竟脚下生风一般头都不回的消失在花丛绿荫中。
这萧瑨一走，留下的野利娥敏就颇为尴尬。其实她看见萧珩突然出现在面前竟也没来由的心头一阵发跳。但终究是一国之主，总不能像他儿子那样对着其怯怯懦懦吧。此外她对萧珩心里始终也有失望，虽然合离是自己强逼着他，绝不怨人。但没有想到是不过短短一载，他竟已娶新后。除非一个人真得万念俱灰，彻底在心里把那人给抹去。否则这样的悸痛总是在夜深人静之时便悄然折磨自己。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刚想从石椅上站起身子，却不料萧珩竟已坐落在她身旁。二人靠得很近，随着稍微挥动的手臂，彼此间的衣袖都相互轻微触碰在一起。
“这个新奇玩意儿叫什么？怎么玩？”
他一副漫不经心的姿态似乎忘记了后漓皇宫中二人情断义绝的决然。那墨眸中带起一抹野利娥敏熟悉而心悸的光芒盯着她茫然若失的眼睛问道。
野利娥敏把对萧瑨说过的诀窍加快语速的对萧珩又说了一遍，这明显的敷衍让萧珩啼笑皆非。他又暗下琢磨了一遍，把幻方扔给野利娥敏说道。
“演示一遍给我看下？”
野利娥敏秀眉一蹙，想开口婉拒，她为何要演示给他看？自己应该避之不及才对。但见萧珩那双黑眸静如深海的注视着她，心底忽而一抽，又没有骨气的竟伸手接过九宫幻方，默默地在手里转动……这个幻方她玩了不下千百次，在每一个孤寂的夜阑更深之时，九宫幻方在其手里不断变化莫测。
她手法十分娴熟，没有一会儿便让六面颜色完全一致。引起萧珩心里一阵惊呼，对这个小玩意激起了无穷的性致。
“我来试试看。”
萧珩根据野利娥敏刚才说过的诀窍，在手里快速旋转起来，渐渐发现这个方块很像组合数学，你要掌握了它特定的规律，横纵之间和对角线的几个数和都相等就能把它转动到同一个面上。
“第一次玩大致需要几个时辰。幻方我送给瑨儿了，启君拿着便是了。”她遂站起身来想走。未想，萧珩头也未回伸出手一把抓住野利娥敏有些微凉的手腕，合握在自己温热的掌心里。
“不急。无需几个时辰，一盏茶功夫足够。”
“一盏茶？”她轻微挣扎了下，那人并没有打算让她离开。这御花园平日里人来人往，幸好这条路有些清僻，又是百花盛放之时，把往来的小径都遮掩了起来。但这毕竟是在东瀛，他的皇后此刻就在离开这里不远处的寝宫里。
野利娥敏无奈只得重新坐了下来，心里不信从未接触过幻方的萧珩可以在一盏茶的功夫里就能完成六面一致的颜色。但她似乎真得是太小瞧那人，果然一盏茶多的功夫他手里的九宫已经全部复原。
见到野利娥敏眼里带着惊异的一刻，萧珩颇有些洋洋得意，唇角带出一丝笑意道。
“怎么，吓坏你了？没料到我这么大智若愚吧。”
野利娥敏被他这么一说，便察觉到自己反应在那人眼里显得多么呆愣，若无其事之下便暗暗收敛了神色。
“真得是第一次玩吗？”她虽知萧珩足智多谋，但和他认识这么久，甚至曾经夫妻一场却都不知他竟还是一个如此天赋逸群，韬迹隐智之人。
“这有些像奇门遁甲中的布阵之道。只要找到这方块里的十字规律，加以练习几次并没有太大的难度。”他说的十分轻松简单，但在野利娥敏的心里却别有一番滋味。
“启君果然天赋异禀。没事的话我想回去了。”野利娥敏哂然一笑，总是觉得再见他有些无措之感。而此刻自己的内心远不如外表来得这么镇静洒脱。
“就这么不待见我吗？”萧珩幽黑的瞳仁深处，一片黯然之色对着野利娥敏。她脸上虽然蒙着一层薄纱，但他依旧能通过那双带有血丝的瞳孔，看见她眸底下那张苍白的瓜子脸现在更是尖瘦清癯。“最近还好吗？我看你脸色似有欠妥。”
野利娥敏微微侧首避开他的目光，她不愿自己再陷入他的感情漩涡中继续沉沦下去。今时不同往日，眼前之人早就不是曾经她所熟悉的良人。
野利娥敏的沉默以对，眼底倏然掠过那挣扎的神色在萧珩看来是一种难以掩饰的矛盾之心。每当夜深人静之时，伴随着他心脏带来的不适，便能知道野利娥敏又在自我折磨中常常失眠到拂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