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弟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他垂眸作揖,竟然是十分认真的模样。
“我以为什么大事,你别这么严肃,弄得哥哥心里怪紧张的。”萧珩上了暖坑招呼匡翌坐下和他对弈一盘。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强扭的瓜不甜。你也看见从头至尾我这做皇兄对她也算尽力了。就算我迫着她进了宫,你觉得留住人能留住心吗?”
萧珩觉得匡翌一直对他们当时借刀杀人设计西夏一事心有愧意,故时时比他还要陷在自责中难以自拔。匡翌虽寡言鲜语,但是非分明。不管闲事,却仗义凛然。他很喜欢这样的人,别说他是自己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即便是臣子他也最中意这类行事低调却又赤诚之人。
“你不知她为何要去后漓吗?”
匡翌话出,萧珩执棋之手在半空停顿了须臾。抬眸间一抹难言之色骤闪而过,沉淀进幽深的眸底。唇畔也随着牵起一丝清冷的薄笑。
“知道。”
那时萧珩看着野利娥敏那身刻意和自己母妃一样的穿着打扮开始他还有些纳闷,但很快他就明白过来,自己涉险来到后漓皇宫,这张脸即便过了这么久,但他的神韵和轮廓都和自己的父皇如出一辙,难免引起高坚的怀疑。
野利娥敏怕他真得被心狠手辣的高坚围困皇宫遭到暗手,才故意模仿了曾经刘淑妃的模样,让高坚减轻心头的猜忌,分散其注意力。
匡翌眉宇轻蹙,没有想到萧珩竟什么都了然于胸。夏侯稷是劝他不用来此一行,看来又给这五短小丈夫给猜个正着。
“那皇兄也知道女王为何要这么决绝和你分开?”
这次萧珩倒也没了主意,毕竟女人的心思比这沙场上的战局还要难测其心。
“我相信这里没有人会把真相告诉她。”他看着匡翌晦明不定的眸子,那天参与所有西夏阴谋的人都不可能背叛他。唯一由他嘴里说出实情告知的善非烟也已死无对证了。“那她定还是恨我没有第一时间去西夏安抚她。但是,在那样的时候我不可能离开。一旦离开怎么还回的来——”萧珩终于把自己最初的苦衷托盘而出。
“不是这样的,皇兄。她命里带煞,怕害你和其他人一样,所以才这么逼你做了断。”匡翌说这话时心里骤痛,这哪里是她的煞难,根本就是他们带给她的恶劫。
萧珩眼底骤然震动,仿佛投进湖心的石块惊起一片波澜,久久不能平息。眉宇间掠过一丝莫测难辨的表情,手里的棋子终于投回到了棋盒中。
“谁告诉你的?”他蓦地发问,这绝不可能是匡翌所能能想到之事。因为连他都不知,怎么可能自家兄弟比他更了解她呢?
“是,是夏侯稷。”无奈他只能出卖夏侯稷。因为萧珩的寒眸中分明透出了不同于刚才的神色,若不说真话也是躲不过他的质疑。
“荧惑守心?”他记起了当初野利娥敏被顾琮善在月支大殿之前罚跪之时,他们在殿内所说关于她的命理一事。现在想来,自己一时倒是丝毫没有联想到此处。这夏侯稷曾经常年跟随野利娥敏,以他精准的观人之术来看,所说之言定然不会有所差池。
他若有所思地端坐着好一会儿,明光乍现在浓浓的墨瞳之中。只那么一瞬,快得让人以为花了眼。片刻的停顿后便渐渐地隐没,好像雪入水中消踪不见。
“还有事吗?若无他事,弟弟早点回去休息吧,明日还要早朝。”
萧珩的容颜恢复了平日里波澜不兴的模样。匡翌看着他负手于背后的身影,颔首慢慢退出殿内。
夜是这般暗沉而漫长,这个皇宫里面他已参拜过三代帝王,物是人非,往事总在无奈中流转往复。唯有这不变的漫漫长夜,却始终准时降临。
匡翌离开须臾,萧珩俯身继而书写着什么。内常侍恭立一旁等着他的诏书。
“今日孤王不去贤妃娘娘处了,回龙霄殿去。”
而今萧珩的政治还要转移到这偌大的后宫中来。从前做将军之时除了早年疾终的夫人陈菀,他孤身一人并未续弦纳妾。但而今他是这一国之主,操纵着这个国之朝堂上每个人荣辱生死的君王。
这后宫每个位置上的女人都和前朝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她们不但是他的嫔妃,更是他牵制和笼络前朝那些官员的工具。
他把两道手谕同时交给内侍,同时依旧手里执着狼毫。内常侍没敢走开,以为还有第三道手谕。他偷偷扫了一眼,却发现陛下只是在挥毫泼墨间随意写了一首笔锋俊逸的蝇头小楷呈现于泛黄的宣纸之上。
【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那人拿起纸捏在掌心中看了又看,嘴角挂起一刃弧度。清浅,美好。
二道诏书从月支国内而出,昭告天下。不仅是西夏朝野上下一片震动,即使是远在周边诸国的掌权者也是一阵惊愕。
萧珩不但休妻,还下战书五年内要和西夏开战。
西夏的朝堂之上争论纷纷,唯有御座上之人似魂游天际,这里的一切都置若罔闻。她如此颖悟绝伦,岂会不知萧珩到底为何如此决绝自己。
“女王,月启帝实在太过分了。这等事竟公告天下,让我西夏颜面何存?”
“女王,看来我们要着手布兵,以防月支偷袭。”
“女王,士可杀不可辱啊——”
“女王——”
“是我让他昭告天下合离的。此外,战书不是说五年内吗,那就再多等两年布防就是了。”轻言淡语几句话后,她便懒懒地退朝而去。留下面面相觑的众臣处在那边不知所措。
下朝后三三两两的臣子交头接耳,暗下私语。
“我说,范大人,我们这还算是多管闲事了吧?”
“她都不急,我们急什么。附和着喊几声我们今日也算完成任务了。”
“一个女人这样给天下人耻笑,这让我们西夏颜面何存。她不要这脸,我还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