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家名苏宁，是昨夜公子在雪月楼七公子手下救下的女子。”苏宁被白离这么猛地一问，顷刻间就又要哭，红通通的眼圈又开始泛着水色，苏宁一脸委委屈屈的低下头，忐忑不安。
苏公子昨日本就没打算救她，若不是那七公子人太过丑陋，让苏公子生了怜惜之心，她怕是没机会出雪月楼的。
可，今日苏公子都不记得她来了，是否，会再次将她丢回那雪月楼里头去。
苏宁越想越害怕，顿时就又是梨花带雨的哭了起来。
“别哭别哭，啊乖，我记起来了，既然你是我带回来的，我便不会赶你走，你别哭，一个个的，一大早就哭，哭的我头疼。”白离看着那摇摇欲坠的泪珠，加上昨夜宿醉，又开始头疼了，扶着额角就摆摆袖子，一派不耐。
她自小就不怎么哭，看着人哭的时候也少，于是，每次见了都不习惯，看着那娇娇弱弱催泪的模样就觉得瘆得慌，昨日她喝了几杯酒，目光又差不多都放在那丑的一言难尽的七公子身上，倒是没看几眼一直哭哭啼啼的苏宁，这时看了，也就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女子虽是柔弱，却不是不可以顶天立地，不依靠男子，堂堂正正的过活，她是真不知道这些人间的女子为何每次见到男子不要他们了，都是一副要死要活的模样，看得人很是腻味。
“昨夜应该有人给你安置了住处，你自己照顾好自己便成，有什么可以找几个丫鬟，卻游去将她的赎身钱给对面的心凉姑娘送过去，沉璧跟我过来一下，咱们出去吃。”白离揉着额角，看了眼外头的天色，都快要过午时了，再不吃就要饿死了，便挥袖叫上沉璧往外头去。
“凤歌记得早点回来，我想吃临客居的蟹，记得给我带一份。”卻游眸色一闪，极快的划过一道碧绿色，随即消失无踪，依旧是那乖巧的笑意。
却是让只见过卻游冷着一张脸的苏宁吓了一跳。
这人怎么时候不同，脸色就也跟着不同啊，简直阴晴不定。
“记得了，对了，你有没有想吃的，我给你一道带回来，阿宁，唔这样叫着还挺顺口的，以后便如此唤你了。”白离笑着点点头，偏头看脸上神色依旧是小心翼翼的苏宁，微微叹了口气，觉得，这个姑娘虽说是爱哭了一些，可也是被养成这样的。
世道如此，有些事情求也求不来。
还是不要强求的好。
不过，既然都是美人，一道照顾一下也好，反正是她将人带回来，便也是该她养着了。
“不，不用了，阿宁自己会做饭的，不用麻烦苏公子。”苏宁被白离问及，生怕对方嫌她不好养，娇气麻烦，连忙将那小脑袋摇成了个拨浪鼓，一派矫情，连那浅浅挽起的小髻都差点给摇散了，鬓角一只素色的木簪在那发角蠢蠢欲动的要往下落。
“嗯，我记得临客居的鲜花糕不错，都是用当季的鲜花做的，如今正是樱花盛开之时，那做出来的樱花糕应当会合女子味口，那就这个了，以后还是莫要再随意哭泣了，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岂知姑娘家的泪珠也是极为珍贵的，且，哭多了，还易伤眼。”
白离笑着靠近了几步，突然抬手，不顾吓得身子都开始发抖的小姑娘，将那发边几近脱落的木簪给扶正了，瞧着小姑娘眼角还有几许未干的泪痕，浅淡勾唇，拿出帕子，将那眼角挂着的泪珠给轻柔的搽去了。
那漆黑的眸子里，竟是不输男子的怜香惜玉。
卻游虽是习以为常，却还是忍不住抽了抽眼角，连了解了白离本性的沉璧都是有些受不住，那心间的郁气都快给这莫名的让人有些想笑的场景弄得散去几分。
真是够了，他们这些男子都没这么喜爱美人，这人怎么倒是比他们更像是个男子。
“对了，回头让两个丫鬟带你去做几身衣裳，嗯，首饰也要一些，不必管花费，你本公子还养得起，女孩子素来便是该好好娇养着的，这簪子太素了，称不出阿宁的美貌。”白离掂量了几眼那稳稳插在乌发见的木簪，满意的点了点头，轻声吩咐了一句，便转身与沉璧一曲出去了。
那幅模样，若是换做个男子，定是会以为这是个多情温柔的公子哥，可，这人是个女子啊，货真价实的女子。
“她对你好，你便安心接着，也不必惊慌，只是，乖乖的给她养着，莫要让她失望。”看着白离与沉璧并肩离去的背影，一直只点了点头的卻游突然开口，漆黑的瞳子带着几近兽类的警告。
“是。”苏宁方才还有些许悸动，因苏公子那一瞬靠近时的温柔，可，这时听卻游的话，却顿时就清醒过来了，低低行了个礼，直到卻游也走了才起身。
是她妄念了，苏公子是何等人才，连那礼部尚书家的嫡长子都是恭恭敬敬的将人敬着，她一个青楼里头出来的女子，哪来的资格期盼什么，人家不过是喜欢美人，随手将她救回来的罢了。
不过，这卻游公子，还真是阴晴不定的很啊。
白离与沉璧在临客居也算是常客了，当时他们初来此间的时候便是住在这儿。
兴国尚美人，不管是姿态柔弱，还是神采英武都是喜欢的，这临客居的掌柜自然也不能免俗，白离这几人不论是身姿还是气度容貌，那都是一等一的，故而掌柜对着这时常来的白离一行人那是记得真真的，半个也不会认错。
且，那昨日雪月楼的事情今天一大早便已经传遍了大街小巷的，他自然也听到了，且，今早放榜之时，那殿试一甲榜眼，居然还真是那礼部尚书郑尚书府上的嫡长子郑际。
一次可能是意外，可这殿试名次可是只有陛下才知道的，那是陛下亲自定下之后，便再次压封，直到放榜之日才能够拿出来。
也就是说，这份榜单，连陛下都不能够更改。
于是，绕梁宫才子苏瑾有卜算天机之能便更是传遍整个京都了。
白离与沉璧一路走过来，总觉得自己脸上是不是有什么东西没洗干净，不然这一路上的人怎么都是偷偷的看她，还自以为她没有发觉。
直到到了临客居了，那目光都没有减弱，反倒是连那素来有几分相熟的临客居的掌柜看着她的目光都要放光了，简直是炯炯有神啊，那双平日里一笑起来就眯的似乎缝都没有的眼睛，真是眼神好的不能再好了。
“哎哟，怪说今日喜鹊闹了那枝头了，原是有贵客临门啊，老朽见过苏公子，沉公子。”掌柜姓李，是个惯会说话的人，这时一见两人进来，顿时就是多来，一顿奉承。
“啧啧啧，钱贵啊，你家李掌柜今日是吃了什么了，嘴甜的哟，可惜不是自那美人口中说出来的。”白离也不是个善茬，岂会是两句奉承就飘飘然的主，大大方方的受了李掌柜的夸赞，一边被李掌柜引着往三楼的厢房去，一边反过来打趣李掌柜。
“自然是吃了蜜了的，苏公子，我家掌柜虽不是美人，可这张老脸也是看得过去的，虽不及那美人贴心，可您听了开怀一番也是好的，您就凑合一下吧。”钱贵是李掌柜的内侄，自小跟在李掌柜身边，虽也是跑堂，可却是耳濡目染的，也是生了一张能说会道的巧嘴，哄人的话简直是信手拈来。
“臭小子，走开走开，什么叫老脸啊，你叔我可是才五十，很老吗？”李掌柜瞧着内侄及白离嘴边那浅淡的笑意，也不介意的顺着耍宝逗白离一笑。
“好了，李掌柜今日是尤为的看重苏某啊，不知可否告知缘由。”到了厢房，白离一边让钱贵记着菜，一边偏头问李掌柜。
“哟，公子还不知道吧，昨日公子在雪月楼那壮举我等可是都知晓了，且，那一甲榜眼，真的就是那位郑公子啊，苏公子真是半仙之人，神机妙算啊。”被白离问及，李掌柜这才反应过来这位苏公子还根本不知道这京都都知道了那雪月楼之事，顿时就来了精神，一脸的钦佩。
“苏苏，你昨晚除了在雪月楼喝醉了，还给人算卦了？还有呢？”白离脸上的笑意还有几分，倒是一边的沉璧便眸子都是冷的了，也不管李掌柜是不是还在了，拽住白离的手，就是一串的诘问。
天机是何等玄妙之事，凡人命格由冥界与鬼界巫界共同掌管，受命于天道，而九界生灵及那上古神祗的命格却是都掌握在那命皇之手。
苏苏在九界之时便时常替九界上君卜算天机，若是苏苏在命皇面前有一丝交情，倒也无碍。
可，如今是在人界，人界的命格天机是天道节制，天道无情，甚至是只是个意识，岂会知晓是非，只会本能的降下雷劫，将那私自泄漏天机的的人给抹去。
故而此时，沉璧才会如此担忧。
“随手改了几人的命格，不过无妨，天道还动不了我，你放宽心吧，以后你若是哪天想要飞升上古界，我护着你，保管让你在上古界可以横着走。”白离被沉璧焦急的拽的一愣，挥手便让还盯着沉璧握着她的手的模样发愣的李掌柜及钱贵下去。
看着沉璧眉眼间的担忧，白离眯了眯眸子，张狂轻蔑的不可一世，反手便安慰起沉璧来了。
不过是天道罢了，一个多年化形都化不过来的废物，也就这么多年能够插手些人间及雷劫之事，有何好惧的。
不过，这么多年，倒是鲜少有人如此担忧她了。
瞧着，还挺有意思的。
“以后莫要如此任性了，那天道说不定意识都不全，若是无意之间伤了你，便不好了。”沉璧听见白离的话，却是依旧拧着眉头，半点未松开。
“我没事，倒是你，你今日不大对劲，心神不宁，神思不归，可是有什么心事？”白离收回手，给沉璧倒了杯茶，觉得方才那李掌柜与钱贵出去时看着他俩的眼神不大对劲，不知道是想了什么。
不过，既然是想了什么，那就估计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回来了，她也正好可以和沉璧谈一谈。
她可是记得沉璧乃是魔族未来真神的事儿，要是哪天这未来真神一不小心给夭折了，她上哪儿去找个性情修为都如此好的顶上啊。
故而，该开解的，还是尽量开解些的好。
“无事，就是，觉得这几日心神被问心劫扰的厉害，过几日应该就好了。”沉璧眸色一沉，摇摇头，只是又想起了今日在那转角看着白离与卻游依靠着坐着吃糕点时的模样，浅茶色的眸子又是不受控制的一沉，有深紫自眸子中划过。
“要不，我替你算一算你的过往，助你去寻你的执念，说不定执念解开了，问心劫也就过了。”白离瞧着那划过的紫意倒是没有怀疑，只是抬手想要探查一下沉璧的眉心神识。
问心劫本就是拷问道心的，可沉璧记忆不整，有些事情只是本能的执念，根本就不知道从何释怀，说是被问心劫闹得，她倒觉得正常。
“不用了，我现在不想去找她了，我想换一种活法，当年为一人成神，为一人问道，为一人求长生，就算是不记得，可也实在是太累了，我想歇一歇了，不必忧心，我还压得住，说不定哪天就这样释怀了呢。”沉璧避开白离探过来手，眉尖的郁气微微散去一些，有股子飘飘欲仙的升灵之感。
“哦，那你有什么不适记得知会我一声，我也算是精通医道，救一个你还不在话下。”
白离眯了眯眸子，微微摩挲了几下指尖，便状似不在意的将那手收回来。
罢了，就算是没有过那问心劫，她一个古神，留一个神祗的魂魄还不是小事吗，回头叫寂月给沉璧再做幅身子，重新修炼便是了。
只是，白离微微勾了勾唇角，带了几许不易察觉的自嘲。
终究不是当年那可以随意玩闹，毫无保留的小狐狸了，她不也没告诉沉璧自己的身份了，沉璧防着她又有何错，是她过于矫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