芹添荣被她的话给说得脸皮子一热，很是尴尬：“你这是在闹什么。”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语气也跟着冲了一些：“再怎么说，我们也是你的长辈，你这是对长辈该有的态度吗？”
“爸，你别生气。”孙明明连忙劝着芹添荣：“有话好好说。”
看着陌生的人叫着自己的爸爸为爸爸，这样子的场面，芹笙看起来，怎么都觉得有那么些滑稽和……生气。
她很少生气的，因为太理智了，要生气挺难的，但现在她就明显地感受到，胸腔上有那么团火苗，在噌噌噌地蹿着，突突突地灼烧着她的理智。
“小笙，你也别跟爸怄气了。”孙明明回过头来，劝着芹笙，完全一副把自己当成姐姐的口吻。
芹笙从小就学不会怎么当个贴心的女儿，也是经历了那么多之后，才开始学着跟母亲亲近一些，学着去表现出自己对父母的爱。要她做到像孙明明这么温柔体贴的样子，她还真做不到。
“孙小姐，你可以叫我芹笙。”芹笙的语气还是那样不冷不淡的，拒绝孙明明刻意拉近的亲昵。
“芹笙，明明是你姐姐！”芹添荣也来气了：“你要有什么不满，可以冲着我来，用不着这么欺负她。”
“欺负？！”芹笙皱了下眉，揉了揉有些抽痛的鬓角：“爸，我想你理解错了……”
“我知道你怨我，但我跟你妈之间已经没感情了，”芹添荣心一狠，把话说了出来：“我跟你妈是一定会离婚的，是我对不起你们母女，不管孙玲她们的事。”
芹笙复杂而沉默地看着父亲，离婚这种事是他们俩个大人的，她这个当小辈的不该有太多的话语权，她只是有些不明白，结婚的时候，是两个人相互爱着而走到一起的结果，明明是一种双方的行为；而离婚的时候，只是因为一方说不爱了，就可以结束了，不用考虑到另一方的想法吗？
他说跟妈妈已经没感情了，但妈妈对他呢……
芹笙觉得眼前这个，自己喊了几十年爸爸的男人，真是个成功的商人，不管是在生意上还是感情上，考虑到的总是自己的最大化利益。
话一开了头，也就没再那么难说出来了。芹添荣继续说着：“你妈妈那边，我会跟她说的，我想她会理解的。”
芹笙想到那个优雅知性的女人。芹笙想林雅茗当然会理解，因为她是那么聪明的女人呐，而且，她还是会像上辈子那样，跟芹添荣和平地分手，末了还会再送上祝福。那时候芹笙也觉得这样子很好，芹添荣很好，林雅茗也很好……
现在想想，能好才怪了。
芹添荣：“小笙……”
芹笙的沉默让气氛有些僵硬。
芹笙看着孙玲，不管从哪里看，都没觉得这个女人有能胜过林雅茗的地方：“她哪里好？”
芹添荣竟一时回答不上来，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孙玲跟林雅茗书谁好，但事情都已经到这地步了还说这些有什么用呢，再说了孙玲现在肚子里还有他的儿子……
“芹笙啊——”边上，孙玲见芹添荣已经把话说开，心里也宽慰了，态度也跟着水涨船高了几分，俨然一副把自己当成芹添荣的妻子的模样了，手挽过芹添荣的手臂：“感情这种事不能勉强的，合则来，不合就散，你以后就会理解的。”
芹笙：“你是理解得有多透彻，才能合了散，散了又合？”她还真不理解了。
孙玲脸色一变，芹笙心里头闷烧着的那股火花像是找到了发泄的出口，嘴巴一开：“小三，怀孕，再来个逼走前妻成功上位，合着你是把自己当成是琼瑶苦情戏里的女主角了吗？”
“打着真爱无罪的旗子，破坏别人婚姻家庭，还你要我理解，我还真理解不了你的真爱观是什么。”
“以为有了孩子就可以母凭子贵吗？拜托，你还真想把生活当电视剧演下去吗？都几岁人了，还看不清社会的现实吗？”芹笙笑了，看着她那涨红的脸，心里快意十足：“瞪我也没用，我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如果我妈不愿意离婚，那你……只能永远当个小三，永远别想被扶正，你想要那位置，也得我妈愿意给。”
……
芹笙走出餐厅的时候，嘴角还忍不住地上扬了些。
本来她并不想闹成这样的，因为她举得这么做并没有多少意义，该离的还是会离而且以她对林雅茗的理解，林雅茗不会是那种死缠烂打的女人，但是……当她看见孙玲脸色难看得像猪肝色的时候，她心里真有那么点小爽……
不对，是很爽！
林雅茗做不来的事，那就她来做吧。
“芹笙——”陆岚从后面追了上来，侧头看了她两眼：“你……还好吧。”
芹笙点了点头：“没事。”
陆岚看她那神采飞扬的模样，这出乎了她的意料。她本来以为让她亲眼目睹她父亲跟情人一家子的模样，会刺激到她。但看她现在这样子，陆岚有种自己用错方法的错觉了。
作别陆岚，芹笙在回家的路上，给陆佐打了个电话。
“我正想打电话给你呢。”电话被接起，陆佐的声音从彼端传来，让芹笙莫名地觉得有些安心。
“我刚跟陆岚吃完饭，要回去。”芹笙跟他说了自己今晚的行程。
“跟小岚吃饭——”陆佐有些意外：“姑嫂俩人聊得怎么样？”
“嘁！不要脸。”什么姑啊嫂啊的。
陆佐恬不知耻地哼了哼：“要脸能讨着媳妇么？”感情上，芹笙是慢热而被动的，所以他不介意自己多付出一点，主动一点。
反正，他跟她之间，谁跟谁呢，对吧。
芹笙听着他那不正经的口气，忍不住跟着笑开了：“谁答应当你媳妇了。”
陆佐冷哼哼地威胁着：“我陆某人看上的，管你答应不答应，我都会负责到底的。”
“霸道！”芹笙皱了下鼻子，抗议。
“是不是觉得很有男子气概。”陆先生不要脸地承认自己的霸道，还颇为自恋地解释那是一种男儿气的体现。
芹笙笑了：“陆佐，我跟你说……我今晚跟人吵了一架。”
陆佐讶异：“吵架？你还会跟人吵架！”
这是什么口气，芹笙瞪眼，明知道他看不见：“喂——”她有那么笨吗？“吵架，很简单的啊，没看她把孙玲给气得头顶都要冒烟了吗。
陆佐忍不住笑了，傻丫头，你那不是笨，而是鲜少去把力气浪费在那些事情上啊：”所以，吵赢了没？要没有的话，明天我过去帮你吵，看是要吵还是要打，我都可以为你提供服务。“他这二十四孝全男友，多好啊。
芹笙扬了扬眉：”赢了。“”好样的！“陆佐毫不吝啬地给予了赞美。
芹笙边开车，边跟他聊着，把餐厅发生的事跟他说了一边。”陆佐，这事……我要先跟我妈说一下吗。“她记得妈妈对陆佐的评价是：英雄所见略同。
既然都是所见略同的英雄，所以她想听听陆佐的意见。
陆佐：”我想，你妈妈不是那么脆弱的。“虽然跟林雅茗只见过那么一次，但从她的言行举止可以看出，那个优雅温柔的女人有着一颗足够坚强的心，为了爱情，她可以抛弃原有的一切，当爱情变了，不是她所希望的那样，那她一定也能够提得起放得下，毫不犹豫。
芹笙点了点头：”嗯。妈妈是个很厉害的女人。“能在巅峰时候，为了爱情，急流勇退，这种提得起放的勇气不是一般女人能做到的。
陆佐学着她，重复了一遍她的话：”嗯，我知道，妈妈是个很厉害的女人。“
芹笙把车停入车库：”我到家了。“
陆佐：”嗯，有什么问题，随时可以打电话给我。“
芹笙：”好！“
挂了电话之后，芹笙才回想起刚刚陆佐的话，她拿起手机迅速地打完要说的话，然后发送。
——我妈妈还不是你妈妈。
在进门的前一秒，收到了陆佐回复的短信：
——早晚都是咱妈，先练习叫着，乖！别闹！
芹笙边开门边瞪着那短信，这男人赖起来真是没脸没皮，她还真比不过。”边走路边玩手机，不怕撞到墙么。“正在大厅看电视的林雅茗听见开门声，回头就看见芹笙对着手机傻笑的样子。
这样子的芹笙，让她觉得耳目一新。以前她跟秦放在一起的时候，都没见过她有这么小女人的样子。
爱情，真可以改变一个人，正确的爱情，让一切变得更美好。
芹笙有些小羞敛，把手机收回去：”妈，你吃好了没。“”吃了。“林雅茗看她那小女儿的娇羞样，好像看见了当年的自己，那个遇见爱情的自己。
那时候一切也都是很美好。
林雅茗想着，手不自觉地摸上了指上的戒指，那是象征着爱情的标志，当初她满心欢心和期待地戴上，开启自己全新的生活，有他，有她，还有属于他们的孩子……
爱情，就在这种平静之中，慢慢地被消磨殆尽。时间不知不觉，而他们却是后知后觉，等到发现的时候，才知道一切已经都不复当初了。”妈——“芹笙看见了她摸戒指的动作，让她心头有些抽痛。”小笙，来。“林雅茗朝她招招手，让她过来一起坐在了沙发上：”妈有事想跟你说说。“
芹笙坐了过去，正好她也有些事想说，只是还不知道怎么开口。”小笙，“林雅茗看着女儿，时间真快，不知不觉就这么二十多年过去了：”可能会让你有些惊讶，但我觉得这事你有权利知道，毕竟你是这家庭的一份子，我跟你爸之间，可能已经走到尽头了。“
芹笙瞪眼的表情让林雅茗以为她是太吃惊了，她解释道：”很抱歉没能继续给你一个完整的家……“”不，不是！“芹笙连连摇头，她惊讶的不是这个，而是：”妈，你……你怎么知道的。“
这下换林雅茗惊讶了：”小笙，你……“也知道了。
芹笙点了点头：”我……我刚也想跟你说说这事，今晚我去吃饭的时候，碰见爸了……还有……“”还有明明她们母女吗？“林雅茗比芹笙想象中的冷静：”原来你也知道了。那我也就不用再费劲脑子来想什么借口了，“林雅茗松了一口气，之后又叹了口气。
发生这样的事情并不是她所想看见的，尤其是刚看见芹笙遇见她自己爱情的时候，就让她看见自己的父母爱情的结束，林雅茗有些担心这会不会对芹笙有什么影响。
芹添荣是她的枕边人，他的改变她怎么可能会没发现呢，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少，话题越来越少，然后是他衣服上出现的不属于她的头发和香水味……
芹笙：”那……那个，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林雅茗：”开始也只是猜测，后来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亲眼看到了。“那次，孙明明在店里的时候身体不舒服，她正好没事就开车送她回去，也是在那时候，看见了她的丈夫从孙家出来，看见那个女人亲自送他出门，替他整理领带，看见他们动作自然得就像是一对老夫老妻，而她自己，只是个旁观者。”你不难受吗？“听着林雅茗那么平静的述说，芹笙心里并不好受。”难受……“林雅茗沉默了片刻：”开始时，在怀疑猜测的那时候，真的不好受，整个人一得空下来满脑子就会胡思乱想，想着以前的一切，他追求我的时候，我们一起有过的那些美好时光……想着想着，就又想到了俩人到现在这地步，这样子的落差，让我很不好过……直到亲眼看见了他跟别的女人亲昵的场面，那一瞬间，吊在半空的心，突然就落下了，那一瞬间突然轻松了……“
一种说不上的感觉，所有的猜测怀疑是她的自我折磨，她对芹添荣的感情，在那段时间自我折磨中，也被磨得差不多了，而最后亲眼所见的那一刻，终于让她决定这一场自我折磨，释放自己，结束这段已经变了质的感情。
她是个完美主义者，已经不完美的爱情，那她不会再死拽着不放。
所以她决定就此结束了。
唯一让她觉得对不起的，就是女儿了。”妈妈很抱歉，“林雅茗摸了摸芹笙的脸。”妈，你自己觉得好就好。“芹笙表示自己对她的支持：”其实，今天在餐厅的时候，我跟那女人吵了一架了。“芹笙把晚上发生的那事给林雅茗又说了一遍，让林雅茗听得瞠目结舌，直到芹笙说完好一会，才喷然笑了出来，她家小笙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热血了，居然还会找人吵架了？！
笑得不能自已，完全没了平日里那样的优雅，笑得眼泪都从眼角冒出来，蒙了眼前的世界……
怎么这么好笑，害她都笑出泪来了。
芹笙伸出手，将林雅茗抱进了怀里。
靠在芹笙的肩膀上，林雅茗的笑声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压抑的哭声，由小变大，像要宣泄掉这短时间的压抑，到最后终于放开了嚎声大哭起来，滚烫的泪水落在芹笙的肩膀上，渗透过衣服，灼烫了她的皮肤。
不知过了多久，林雅茗也渐渐平静了下来。
林雅茗：”跟你爸离婚之后，我会离开，到美国去，我以前的一个同学要举办一个音乐会，邀我过去一起参加。“
芹笙愣了下：”还……回来了吗？“她记得上一世父母离婚之后，母亲也没有出国，只是离开z市，去了一个环境不错的小农庄，她想去看的时候随时都能过去。
如果是出国的话……”当然会回来。“林雅茗笑着捏了捏她的脸：”还要回来参加你的婚礼呢。“
芹笙：”不走……不行么。“
林雅茗：”傻孩子，现在通讯这么方便，电话，网络要联系随时都可以联系的。我只是换个环境，散散心……“只是不想再留在这里，这里有太多回忆了。
既然要断，那就该断得彻底。
芹笙想起之前看过的一句话：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不该是这么脆弱的。
但情人与情人之间，往往需要断裂得无比彻底，才能完全释放彼此，夫妻之间也是如此吧。
不思不念不想不见，到最后，再大的伤口也会被时间治愈。
芹笙想啊，这辈子她跟陆佐，绝对不要这样子，这感觉……单单这样想着，就让她心里痛得难受。
回到房间的时候，芹笙给陆佐发了条信息：”陆佐，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
陆佐看着那短信，傻傻地笑了一会，仿佛看见了她很认真地说着这句话的样子，然后正儿八经地回答：”当然。“
末了，又补充了一条：”那个……你这是在向我求婚吗？“
芹笙：……
求你的头！
*
离婚，对于现代人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事了，尤其是当事双方都已经有离婚的意愿的时候就更容易了。如果一方不愿意，那到最后说不准还会走上法律途径。
那天，芹笙跟双亲一起到了民政局，看着他们两人在离婚协议上签下字，然后在民政局公证处盖了章，领了离婚证书。
蓝色的小本本，宣告了他们二十多年的婚姻生活，正式画上了句号。
领完证后，芹添荣说了句：”一起……吃顿饭吧。“
林雅茗看着这个新鲜出炉的前夫，点了点头，没拒绝：”恩。“就当是一顿散伙饭。
一家三口出了民政局的时候，孙家母女已经站在了门口等着，见他们出来的时候，立马迎了上来。”都办好了吗？“孙玲开口就问，眼里有几分警惕地看着林雅茗，伸手拉过芹添荣的手臂。
芹添荣有几分的不自在，毕竟前一刻他跟林雅茗还是夫妻的关系，他想把手抽回，结果孙玲拽得更紧了些：”你这是做什么？“他有些恼孙玲的不识大局：”你们来这里干嘛？“
被他这么一吼，孙玲也委屈了：”我只是……“只是有些担心，担心他半途心里又变卦，不离婚了，那她要怎么办。”妈——“孙明明眼尖地看见了芹添荣口袋里的那本小蓝册子：”你就告诉爸吧。“她把手里的纸袋在芹添荣面前晃了下：”妈是想说天气要开始变凉了，就出来给你买些衣服。正巧经过民政局看见你的车停在外面，就过来了。“她看了眼在边上的林雅茗跟芹笙：”妈想说这时候你可能心情会比较差，想来陪陪你，顺便一起吃顿饭。“
听她这么一说，芹添荣也觉得自己刚刚的火气有些太过：”抱歉，但是我……“他都跟林雅茗约好了。
林雅茗淡淡一笑，看着孙玲对她防备的样子：”既然你有事，那……饭就不用了，就在这里分手吧。“”雅茗……“芹添荣拉住她的手：”没事，我跟她们说下。“”芹姨也还没吃饭啊。“孙明明见此，连忙开口说着：”那正好，我们一起吃吧，我跟妈妈逛了一下午，早饿了，一起吃吧。“
孙玲虽然心里有些抗拒，但是看见女儿暗示的眨眼，也就跟着开口邀请：”对啊，一起吃吧。添荣，我刚都已经订好位置了，等会再加几个菜和两个座位就行了。“
芹添荣一脸为难，前妻跟现任一起吃饭？这样的情形是他没想到的。
反倒是林雅茗，没他那样的为难：”既然这样，那我也就不客气了。“其实，她也想看看，自己是输给什么样的女人：”小笙，你还有事要忙吗？“她回头问了下女儿。
芹笙摇摇头：”没事，今天我请假了。“她不放心这时候让母亲一个人去面对他们：”就一起去吧。“
芹添荣见林雅茗不反对：”既然这样，那……就一起吧，我去开车来。“
芹添荣把车开过来，习惯性地打开车门，要让林雅茗进来，孙玲抢先一步上了车，坐在副驾驶的位置。
芹笙：”妈，等我一下，我去开车。“她看了眼芹添荣脸上的尴尬，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向自己的停车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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