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将常世与彼岸之间的地带, 冠以这样的称呼。
邂逅、夹缝、界限……字眼不同, 但是归根究底,都是在表述着那个世界的根本概念。
那个世界绝非遥不可及。它就在日常与日常的缝隙之中,就在一个随处转身的弯角,就在一个偶然浮现的念头之中。“好想死掉”、“憎恨着那个人”、“为什么不这么做”……它们是心灵负面的低语,一旦回应, 就此抵达彼岸——
即使是无暇的神明, 也会被堕落的神器污染, 普通人更是缔造阴影的乐土。般若的视线如蛇一般阴冷的黏在付丧神身上, 介于神明与人类二者之间的存在, 堕落下去, 又会是什么样子呢?
“既然这么想要,那就自己来找吧。”
它充满恶意的答道。一期一振只觉得眼前一花, 骤然亮起的光让他有些不适,他谨慎的退贴至墙壁上,只见一群白色的身影匆匆走过,又有几个警察跟在后面, 窃窃私语着。
“真不可思议, 那个孩子还活着……”
“不知道能不能恢复过来,毕竟她可能亲眼目睹了整个过程……”
一期一振捕捉到这里面的主语。“她”?青年环顾四周,般若和“玲美奈”已经消失不见, 这里更不是剑道馆,一期一振略一思考,便跟上了警察。
这里是一家医院。
而“她”是——
浓烈的血腥味从门缝中逸出, 浑身血污的少女被护士小心翼翼放在床上,戴着口罩的医生在她旁边做完检查,遗憾的向警官摇了摇头。
他们说了些什么,一期一振全部都听不到了。他惊愕的看着护士用毛巾一点点擦去少女脸上的血渍,容貌秀气稚幼,琥珀色的眼瞳空茫的落在某一点上,双唇微微张开,发出细细的呼吸声。
是审神者!一期一振几步向前,伸出去的手却穿过了她的肩臂,不仅如此,室内所有的人也仿佛没看到他一般,延续着之前的活动。
“这个孩子身上没有一点伤口。简直就像只是泡过血浆一样。”医生说道,他声音熟悉,一期一振从慌乱中勉强镇定下来,这才发现这个人就是清水悠真。
正确的说,应该是活着的清水悠真。他比死时的模样更加衣冠楚楚,眉峰微拢,仿佛想到了什么,透出一丝兴味。
“有比对过这孩子和那位死者的dna吗?我觉得你应该试一试。”
下巴上冒出胡茬的警官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他向身后的下属叮嘱了几句,不知为何,他们的面貌看不清楚,但其中一人的声音一期一振也是熟知的。
是三田睦。他响亮的应下了看护当事人的任务,这一刻他的面容才清晰起来,似乎想抓抓头发,又觉得不够严肃,紧紧贴着裤腿,目光频频看向少女。
“我会寸步不离的。”
他保证道。
之后他也确实如此,在清水悠真耐心的引导少女开口时,一直紧迫的盯着。清水悠真浑不在意,确定少女能发出声音后,向护工交代:“给她洗个澡,换身干净衣服,好的环境有助于她快点恢复过来。”
他向门口走去,经过三田睦时顿了顿,露出一丝讥意:“她要换衣服,你也出去。”
三田睦噎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
就在清水悠真踏出门的一刹那,之前那种转换感又来了,只是眨眼功夫,一期一振虽还在房间里,但是少女已经换上了干干净净的病号服,脸上带着沐浴后的红晕,眼神已经灵动了些许。
三田睦还坐在原来的位置上,而清水悠真正发出指令。抬手、低头、说话……少女像控线木偶,挨个做了,到说话时,她茫然的吐出一个字眼。
“刀。”
一期一振感到一阵绵密的刺痛。事态到了这个地步,他已经基本看了出来,这里是清水悠真以前的记忆。而且是关于a的记忆。
所有刀都知道,审神者离开本丸后在b子小姐那里入职,之后失踪,再次被找到时,已经经历过一次死亡。她本来就有失忆症,那么失去了所有记忆的她,到底是为什么会说出这个词呢?
这时候的她,自己也不清楚吧。
清水悠真倒是很感兴趣,追问了几句,少女都只是迟钝缓慢的摇了摇头。不过随着交流,她的反应也越来越流利,这天傍晚,医生下班时,她怯生生的提出了请求。
“我可以有一个本子吗?我想记住……”
当清水悠真随手将一个医院发的记事本交给她时,少女爱惜的把它抱在胸口,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一期一振,也不禁微笑起来——
画面就在这时转换了。
静谧被嘈杂取代,有人在怒斥、有人在辩解、有人在安抚、有人在哭泣……少女伏在床边,手背紧贴嘴角,泪水在眼中打转。
一期一振的手又一次穿了过去。是医生轻轻拍着她的肩头,将颤意按下。他的脚边散落着几张照片,血肉模糊,隐约可见出肢体的形状,木偶一样的她滞然的坐在其中。
已经被告知过亚人体质的少女辨出那就是自己的死亡现场,发出细弱的哽咽声。情绪失控下,她含糊不清的叫着谁的名字,被哭嗝打乱,难以分辨。
明知道这时已经过去了的事情了,她也绝看不到这一幕,一期一振还是蹲在她的面前,一遍遍的对她说话。
“不要害怕,不会有人伤害你了,我就在这里……”
真的不会再有了吗?现在的她到底被般若藏到了那里?会不会就像现在一样无助?一期一振越发焦躁,那一边,清水悠真把所有警官赶了出去,他怜爱的看着少女,轻柔的吻在她的发间。
“不要害怕。”他说着与一期一振相似的话,然而只有太刀,看清了他眼中闪烁的愉悦光芒,“你只要乖乖的,我会保护你的。”
他对这孩子到底——
室内的阳光陡然一灭,时间已经切换到了晚上,少女平静了许多,蜷缩在被子里,只露出小半张脸。清水悠真正对她说话,四下无人,经过白天一遭她对医生依赖许多,拽着医生的袖子。
“明天我真的会一醒来就看到医生吗?”她重复道,小孩子一样笑着,露出细白的牙齿。真可爱。清水悠真着迷的看着她,美丽的少女有很多,然而见过了恶之花一样的川上富江后,纯粹无暇的少女变成了他更为钟情的对象。
人偶本就要如此。不谙世事、远离凡尘、活在孩童的无邪年代。他忽而涌起一丝邪恶的冲动,于是撩开她的一缕发丝,想要在她唇角落下一吻。
他怎么敢……!
一期一振又惊又怒,熟悉的恶念又一次喷薄而出,愤怒,对自己、对旁人……为什么总是如此!脑内叫嚣着撕毁一切,然而这个躯体,只能无能为力的僵立。
一期一振看着少女侧头躲开,只是被碰到脸颊,她用衣袖擦去,打去的巴掌被医生牢牢握住。那个男人随口道歉着,次日,他撕下了那一页,随手扔进了外面的垃圾桶里。
——反正,她什么都不会记得。
如此轻慢,完全将他所珍视的主人视作玩物,一期一振再也忍不住,拔出刀刃——
然后,他被细软的手臂抱住了腰。
“我又找到你啦!”
穿着病号服的少女仰着脸,已不见刚才的惊惶,眼睛微微弯起,流泻出甜美的喜悦,也映出他杀意凛然的面容。
“……主人?”
一期一振慌忙的偏开脸,却又舍不得移开视线。少女轻快地应了一声,以为他的僵硬是不习惯这样的亲密,郝然又失落的想要松开,但是一期一振按住了她的肩头。
然后把她紧紧抱入怀中,这样,她就看不见他现在是什么样的表情了。
“谢谢您又一次找到我。”
无论是此刻,还是那时——
“诶嘿,因为一期一振是我的刀嘛。”
“还有我抓到了般若哦!”
少女献宝一样举高的手心里,蜷缩着一团黑火。紧接着,她说出了被般若藏起来后的事情。被当做人偶,挣脱,然后听到清水悠真怪诞的话语。
一期一振不由的紧张起来:“那您……?”
“我当然是揍他啦!”
实在难以想象,这是a会说出的话。但是少女语气非常认真。虽说一开始抗拒着做魔法少女,可实际上,魔法少女生涯确实给a带来了许多珍贵的经验。而之后库兰贝莉的袭击,更是让她找到灵力的新使用方式。
刀固然会保护她,但是a也想保护他们。之后a就很勤奋的练习起来,就算连短刀都打不过,可是对付小本子之流是毫无问题的。
她抿了下嘴角,强调道:“我说过我会保护好自己的,我不会再让你们担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