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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一章

    昭宛这话对青青不啻晴天霹雳,她如今的生活过得正好,并以为这种日子还会持续得更久一些,没想到昭宛就说记起从前要回去了。

    青青是观察敏锐的人,当即说道:“是与昨日随着郭相公前来的小女娘有关吗?”

    虽然青青招待过青竹,但青竹并没有对她讲什么东西,不过听她口音,应该是南边的人。

    而昭宛的口音,因为她的祖父符存审当年随着晋王李克用在北方征战,主要活动区域是河东地区和幽州,符彦卿出生后跟在后唐庄宗李存勖身边,所以符家人,基本上是说带北方口音的中原话,昭宛也是。

    青竹和昭宛的口音,是有差别的。

    昭宛不想骗她,她让青青坐到自己身边,才放低声音和她说:“她是我家的仆婢,我失踪后,我家一直在找我,她花了很多功夫找到这里来。”

    青青僵硬地点了点头,昭宛虽然年纪比她小,但是为人镇定从容有大将之风,青青既把她当妹妹照顾,又把她当老师尊敬,既然昭宛要走,无论是去哪里,刀山也好,火海也好,她自然都要跟着。

    她说:“话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师傅要走,作为弟子,怎么能不随行在侧,我自是要跟着您离开了。”

    昭宛伸手握住了青青的手,很用力地握着,她手指上的剑茧甚至让青青感到疼痛。

    青青从她的力度明白她对自己的看重,不然,她不会因自己愿意跟着她而激动,因为她跟着昭宛这么久,几乎没有见到过她激动和失态的时候。

    昭宛看着她说道:“如此,我一会儿便去向世子要你,让你随着我离开,但我明日一大早就要出城离开,我走后,你再去对世子说我先走了,你再带着我的东西去找郭郎,郭郎会安排你随着我家的仆婢一起随商队南下。”

    青青很诧异:“阿宛,你为何如此着急。”

    昭宛放低了声音,道:“我怕事情有变,世子会想办法阻拦我回去。”

    青青吃惊地瞪大了眼,但她很快收敛了情绪,道:“世子是温和的人,怎么会阻挠你回去。”

    再说,昭宛见了家人,世子便可以直接派人去她家里提亲了。

    昭宛说:“世子是文质彬彬,知晓以法理制衡而不只是用武力攻掠而已。当发现想要的东西要超出掌控的时候,他怎么会继续忍耐。”

    昭宛这话说得冷酷,但她一向冷静的声音里却带着怅然,看来她并不是对世子没有感情,只是她的理智往往在感情之上。

    青青看着她,不知道她对着谁的时候,是用情多过理智地谋划。

    青青说:“世子是很好的人,你为何不愿意给自己留条后路。”

    以青青辗转过数个一方诸侯之家的经验,女子基本上都是靠着男人在这乱世存活,特别是美丽的女子,即使自己不想,也多会因为美名而成为争抢的战利品,但是,若是和多个有能力的男人有缘分,之后这些男人,多会成为以后活命的转机。

    就像如今的皇后冯氏,之前嫁给了先帝石敬瑭的弟弟,但她很快守了寡,石重贵上位做了皇帝后,很快就娶了她做皇后。

    要说冯氏之前没和石重贵勾搭上,那显然不可能。

    而昭宛即使要回家,也可以先把世子这边勾搭着,何必闹得不好看。

    昭宛不愿意回答青青这话,只说:“人各有志,你到时候要离开,也注意不要和世子多说。”

    青青知道昭宛有自己的主意和想法,便也不好再多说,只道:“那我便先为你准备好行李吧。”

    已经过了掌灯时分,刘承训书房院落里檐下挂着风灯,昭宛站在梅花树下等着,进入二月,梅花已经落尽,枝头上有了嫩叶,在风灯的光芒里,梅花树有着别样的春/情。

    去向母亲请了安并留了饭的刘承训此时才从内宅回来,看到昭宛站在梅花树下,他神情一滞。

    昭宛穿着青色男式圆领袍,没有披斗篷,头上也没有戴帽,只是用簪子将头发简单地簪上,身姿挺拔,眉目被风灯的光芒映衬着,如即将飞升的仙人一般,容色清澈如月光,神色沉静如山岚。

    刘承训以为她是改变了主意,心中的伤怀稍稍得以缓解,他上前道:“阿宛。”

    昭宛回身对他行礼,“世子,这么晚了前来叨扰,实在抱歉。”

    “此时正是华灯初上,峨眉月初上树梢,夜色正好,你前来,怎么会是叨扰。”刘承训望着她清丽的眉目,话语温柔。

    昭宛无视了刘承训话语里的婉转的意味,直言道:“此时不早了,我不敢多做逗留,我前来是想恳请世子让我带走青青,她跟着我这般久,照顾我万般细心,我离不开她,故而想带着她一起回去,路上也正好有伴儿。”

    刘承训正想可以将人安在昭宛身边随她去她的夫家,以后也方便找到她,既然昭宛提出,他便顺水推舟道:“之前已经将青青给了你,她便是你的人了,你要走,把她带走便是。你在我身边有了一段日子,我很感激你,我让人去准备了一份饯别礼,到时还请你收下。”

    “多谢世子,只是我受之有愧,不敢收。”

    “这是你应该收下的东西,在我身边做过幕僚的人,要离开,我都会送。”

    昭宛这才道:“既然却之不恭,便只能羞愧受之了。”

    昭宛匆匆走了,刘承训站在院子里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突然之间便心痛难忍,他捂着胸口深吸了几口气才稍稍回过神来,他快步走到院子门口去,昭宛提着风灯已经要走远了,他叫她道:“阿宛……”

    昭宛的身形顿了一下,但没有回头应他,她很快就消失在了一道穿堂门之后。

    刘承训靠在院门上,心中大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