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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五章

    郭荣到了货仓,货仓已经卸货完毕,刘管事同货仓的赵管事一起到郭荣跟前来回报事情,郭荣跟着一起查验了仓库中的货,又处理好了货物清单,便又去处理给所有跑商的伙计结账的事,等将这些事处理完,他才发现一件事,赶紧找来刘管事问:“阿宛呢?”

    刘管事也讶然了,说:“卸完货,其他人出门用午膳时,她就跟着出去了,现在没有在吗?”

    郭荣在货仓的院落里外四处都找了,哪里找得到昭宛,一惯沉稳的他,不免慌张了,四处问了伙计,问是否看到昭宛没有,但是都说没有看到昭宛。

    郭荣脸色比之前更沉了,当即道:“你们出去在周围找一找她,要是周围没有,便到更远的街上去找。”

    刘管事说:“她武艺高强,当不至于出什么事。”

    郭荣沉着脸道:“她毕竟是个小女娘,力气哪里比得上男人,而且太原城里多全不讲理的夷族,又语言不通,她一个人在街上走,被人劫走,不是不可能。”

    刘管事看郭荣着急成这样,不免讶异。他跟着郭荣跑商已经有几年时间了,一路上什么事没有遇到过,也没见郭荣着急成这样,他说道:“大郎,你先不要着急,我和兄弟们都出去找,这太原城,到处是我们自己的人,怎么也能把阿宛找到。”

    郭荣本来要去各个商铺里查看情况和查账,此时也只好放弃了这个行程,和刘管事他们一起出门去找昭宛。

    太原城是北方最大的城市,里面人口不少,街上行人络绎不绝,还多各种奇装异服的胡族,昭宛穿着男装披着大氅,又戴着保暖的胡帽,加上相对于北方人来说身材很娇小,在这街上,便实在不出众,问了周围一圈,都没有人有印象昭宛去了哪边。

    没有办法,大家只好扩大了找人的圈子。

    **

    商队里的伙计,大部分不是太原城人,而是周边的人,更甚者是没有了家的人,其中又包括原来幽云十六州的人,因石敬瑭将幽云十六州送给了契丹,有些幽云十六州的人不愿意受契丹人的奴役,就往南跑了,还有不少人来了河东地区,这些人进河东地区后,大部分人生活艰辛,能进郭荣的商队的男人,都是属于有本事的,不然没有办法被选入。

    但是这些人,大部分是商队管吃管住,所以他们回了太原城也没地方去,要住在商队的地方。

    昭宛随这些留下来的商队伙计一起出了作为仓库的院子,其他人都要去喝酒,昭宛对喝酒没有兴趣,便想在四处看看,于是就一个人走了。

    她身上有之前郭荣分给每个人的战功打赏,并不算少,她先找了一个卖胡饼和羊肉汤的店坐下来吃了饭,这里的羊肉汤比汴梁的好吃,更是比路上的干粮好吃百倍,她吃了两大碗才罢,吃完后,她就继续沿着街四处看看。

    路上有各色各样的人,男人、女人,汉人、胡人,也有老有少,有一般百姓也有兵士,有衣衫褴褛之人,也有身着华服之人,当然,也有乞丐和求买主的人。

    比繁华程度,这里甚至不比汴梁差,这一点并没有让昭宛震惊,而是让她心里有了底。

    除了繁华之外,昭宛一路走来,几乎没有发现有抢劫或者偷窃之事,也没有看到官兵去商铺里敲诈这种事,由此可见,这里的治安不错。

    看来刘公刘知远的确将太原治理得不错,只是,太原城治理得这么好,为什么在距离太原城百里之外的地方就有吐谷浑人来劫掠商队?

    从她的主人郭荣谈到刘公的语气来看,郭荣应当是比较敬服刘公的,刘公治理的太原不差,昭宛便也有种放心的心情。

    昭宛正想这里治安很好,就见一个男人突然被巡逻的兵士从一边的店铺里拖了出来,那男人大声叫起冤屈来:“小人真的没有偷店里的东西,这是我捡到的,我没有偷,我真的没有偷。”

    那兵士却骂道:“路上能捡到银簪,为什么别人捡不到,就你捡到了?”

    “不要和他多说,犯偷窃罪者当处死,杀了他就是。”另一个兵士说。

    那兵士便不再听那男人的话,拔刀就要砍他头,那男人大哭大叫地求饶,“饶了我饶了我,我真没有偷……”

    他哭得眼泪鼻涕糊在了一起,想要从那几个兵士手下逃脱,但那几个兵士比他强壮很多,哪里由得他逃脱,不过人之将死,拼起命来力气也很大,他撞开了抓住他的兵士,滚到了地上,那本来要看到他脑袋的刀子只是砍在了他的肩膀上,鲜血洒出来,他在地上打着滚,哀哀地叫:“我家里还有老母和妻子幼子,饶了我饶了我吧……”

    但那些兵士道:“你死了就不用牵连你的家人了,你是想被诛族吗?”

    那男人悲哀地大哭起来,倒在地上受死,周围不少人在看,但是又都很害怕的样子,不敢过分上前。

    昭宛震惊地看着这一幕,并没有审判这个男人是否有犯偷窃罪就直接把他杀了吗,她已经是铁石心肠的人了,但也感觉这种事很荒谬。在那兵士要杀了那男人时,她几步冲上了前去,一脚踢在那兵士的手上,刀被带到了一边,昭宛拉住刀下的男人,把他往旁边带了一步救了他的命。

    那闭着眼受死的男人惊愕地看向昭宛,而那几个兵士比这个要受死而没死成的男人更加惊愕。

    “这是盗匪的同伙!”一个兵士说道。

    昭宛赶紧往旁边躲开,“我不是,你们没有审判这个男人是否真的犯了偷窃罪,就要杀了他,这不能让人信服。”

    “这是苏判官定下的,你是什么人,竟敢来指责我等。”

    “他定然就是盗匪的同伙。”

    “兄弟们,抓住他。”

    昭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们就这么随随便便定了自己的罪,如果太原城看着比较好的治安就是通过这种严厉到根本不公的刑罚来保持的,那也真是太荒谬了。

    但不容她批判这些人做的荒谬事,她就不得不拉着那个男人逃跑。

    那男人吓得不轻,双腿发抖,根本跑不快,昭宛很快就被街上巡逻的兵士包围住了。

    昭宛没有办法,只好拔出了腰间的剑,这是郭荣给她的剑,没想到会用在这种地方。

    “杀了他。”那些兵士大声呼喝着朝她冲过来。

    昭宛用剑挡开了朝她砍过来的刀,她的剑是杀人的剑,但是此时,她却只是用它来防卫。

    她想要解释,却发现根本没有办法解释。

    周围看热闹的人不得不离得更远了,第一是怕自己被波及,第二是怕也被划归盗匪一党。

    但是他们却不愿意真的离开,因为那被判为偷盗者同伙的少年,剑术超群。只见她动作灵活,手中剑,剑影来如雷霆震怒,收如江海清光,有龙翔凤舞之风姿,却是后羿射日之气势。

    一时间,十几个兵士都无法接近她,反而被打倒在地。

    周围的人都看得呆住了,突然,一个声音大喝道:“住手,这是在做什么?”

    昭宛自然没有住手,在那些兵士渐渐住手之后,她才将剑收回,站在那里看向发声的方向。

    前来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队伍,数十兵勇簇拥着一个骑在马上的男人。有这么多人,也难怪那些不分青红皂白要杀她的兵士会罢手。而那骑在马上的男人正看向她。

    那男人头戴乌纱帽,身穿绯袍,皮肤白皙,眉眼如画,红唇如涂朱,堪称从画中走出的佳人,昭宛当即就惊了一下,心想居然有长得这么好的人。

    刘承训刚才在马上看到了昭宛的剑术,不由为之折倒,当即让身边亲卫让巡逻的士兵住了手。

    他坐在马上,对身边的亲卫说了一句什么,那长得高大的兵士就朝昭宛走了过来,站在昭宛和与她对峙的兵士们之间,说道:“世子有问,发生了什么事?”

    那兵士里的伍长说道:“这个男人偷了银铺里的银簪,我们抓到了他,这个小子是他的同伙,都是盗贼。”

    那男人肩膀尚在流血,他大声喊冤道:“小人并未偷那银铺里的银簪,这银簪是小人捡到的,想进去问银铺要不要买。我是冤枉的,求将军放过我,放过我……”

    那兵士想要上前打他,但是看到世子的亲兵在,就没敢放肆,只是呵斥了他一句,“银铺说你是偷。”

    那亲兵让那兵士不要在世子面前大声呼喝,又看向昭宛,“你呢?”

    昭宛面无表情,桀骜地看了那亲兵一眼,说道:“我只是过路人,见这些兵士不分青红皂白未经审讯就要杀了这个人,便上前拦住了他们。”

    那兵士道:“你是盗贼同伙。不然怎么会如此护他。”

    昭宛并不理他,而是看向坐在马上的“世子”,在这里被称为世子的,应该只有河东节度使、北平王刘知远的长子。

    昭宛在商队里,她虽然不爱说话,但商队一路寂寞,其他人却是很爱说话的,太原城里的各种事,都能进她的耳朵,自然也知道这位世子的一些事。都是其他人说的,诸如北平王非常喜欢长子,还有就是这个世子很好,比刘公要谦和,处事也很公正等等,当然还有就是这个世子长得很好,应该是像其母,而不是像刘公之类。

    既然世子风评不错,昭宛就松了口气,心想自己应该不会被判有罪了,不然她还得再一次求郭荣想办法救她,或者她就只能逃出太原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