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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八章

    郭荣刚到宛丘,便得知符公已经离开宛丘前往镇所了,在安顿下商船之后,葛老要在宛丘看货,陈确要在宛丘行乐,他便让了管事从宛丘低价买米粮,自己和郑好谦带着从润州买的绫罗和锦缎前往了祁国公府。

    符公彦卿之父存审公是晋王李克用的养子,符公彦卿少时便随在庄宗李存勖身边,出入卧内,同庄宗甚是亲近。之后历代帝王上位,无不是重用自己原本的属官,而前任君主的嫡系将领,帝王虽会笼络,往往也会被忌惮,难以得到帝王的重用。

    符公彦卿至今历经两朝数位君主,虽然有勇有谋,但因不是当今天家的嫡系,自是得不到重用。

    譬如李守贞,在符公彦卿已是节度使时,李公尚只是一名牙将。李公之后在晋高祖石敬瑭身边做了典客,随着石敬瑭做了皇帝,李公便做了客省使,天福年间李金全在安州反叛,李守贞受石敬瑭重用前去监护军队,贼寇平定之后,他便被加为了宣徽使。在当今天家即位之后,李守贞更是步步高升,已做了滑州节度使兼侍卫马军都指挥使,不久又任侍卫都虞候。在去年和契丹一战之后,李守贞又被任为兖州节度使,如此,在之后讨伐杨光远时,李守贞任青州行营都部署,符公彦卿只是和他同往的副将。

    李守贞之后又被加同平章事,深受皇恩,又加封检校太师,但他依然并不满意。

    而符公彦卿如今是将长女嫁去李家,符家根底深厚,李家却只能算是新贵,但外人却只说符家是送女联姻,那十几船嫁妆,也只是符家有意讨好李家的财物而已。

    如符公彦卿这般非当今天家嫡系的节度使,比起阵前杀敌建功立业难,在后为官,怕是要更难一些。

    从李公和李公长子的为人来看,符公将长女嫁去李公家里,可能真只是为了联姻而已。

    当今天家好玩乐,重用后戚,实在不是明君气象。

    天下非出唐宗一般雄才大略的君主不能平定。

    郭荣想,刘公至少比当今天家石重贵要好些,而刘公要自立,只是时间问题了。

    天下这些节度,想当皇帝的不知多少,但真正有明君之相的实在不多。

    郭荣在祁国公府门房处给了贿赂,又递了名刺,门房看了他的名刺,是大商人,又听是给府中大娘子送嫁妆要用的锦缎,这事不敢怠慢,便赶紧去通报了。

    进去通报后,出来了一个管事仆妇,仆妇打量了郭荣两眼,见是一个高大英武沉默的年轻人,她倒没想到这次的商人这么年轻,对着郭荣说道:“郭相公,你这里都是润州来的绫罗和锦缎?”

    郭荣道:“正是。都是此前符公让身边宋掌书向某定下,某如约前来交货。”

    宋掌书记是符公身边的属官,并不是府中的管事。

    那仆妇道:“宋掌书已随国公前往镇所,我通报夫人后,夫人让将货送进乘风堂,自有人查验。你们且随我来。”

    一百匹水波绫并不少,又有十几匹锦缎,郭荣让了手下人将货从马车上搬下来,跟着那仆妇搬去乘风堂。

    方在卸货之时,又有十数人骑马到了门外,门房赶紧迎了过去,又有仆役过去迁马。虽然祁国公府门第很高,大门宽阔,但正门没开,只开了旁边侧门,一时间,卸货的马车和前来的马匹拥挤在一块儿,再加上想要进国公府里拜望求官的闲杂人等实在不少,门口一下子就挤得一塌糊涂。

    那最先下马的年轻男子不满道:“这些是什么,怎么把门口给堵了,怎么不从西侧门送东西。”

    那仆妇道:“这些是要做大娘子嫁妆的绫罗,夫人说送到乘风堂去查验,从西侧门可不好走。”

    那年轻男子不好再多说什么,便道:“如此,就搬快点,不要将门口给堵死了。”

    “是,二郎,很快就搬完了。”那仆妇恭敬应下后,马上转身对郭荣这边呵斥道:“你们且搬快点,哎呀,哎呀,也别把东西撞到了,若是东西撞坏了,我们可不会收。”

    郭荣柔声应了,“娘子放心,不会有问题。”

    那仆妇看郭荣年轻英俊,声音又温柔,看起来脾气很好,便也不想让他为难,只是让他先避一避主人,再随她进侧门去。

    看着绫罗锦缎全都搬下了马车,郭荣便让郑好谦将空马车先送走,自己则跟着仆妇进去交货拿钱。

    郭荣认得方才说话那位比他小几岁的年轻男子应该是符公的次子,叫符昭信。

    从门廊进去,他自是先站在旁边让主人先行,对着符昭信问礼时,符昭信看了他一眼,略微颔首,先进去了。

    因朝廷缺钱,如今每个国家都在鼓励商业,而这乱世,只要有钱有粮,就比什么都重要,商人地位并不低。加之朝廷不少朝臣,或者出镇镇所的节度使或其他一方大员,很多都会专门做生意捞钱,他们这种官商,自然无人敢惹,这就让商人的地位更高一些。

    是以郭荣来符公府上,不管是门房还是后宅管事的仆妇,都不敢对他太怠慢。

    连符昭信符二郎虽不至于专门同他见礼,却也愿意点头示意,但走在符二郎身后的年轻男子,却是对郭荣冷眼一瞥,并对符二郎说道:“二郎,为何这嫁妆今日还在准备,过几日就要出发回京,你们东西可准备齐了,能按时启程吗?”

    符昭信因他这话皱了一下眉,似是对他这话不满,却也没有发火,反而笑着说:“有些东西,诸如茶叶绫罗姜药,越是新的越好,不正是这般吗?嫁妆是否完全备齐了,这是内宅的事,你我就不必操心了。”

    一听符昭信这话并没有什么不妥,且话里更是有解释安抚之意,但那被劝的男子反而怒道:“符二郎,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茶叶绫罗姜药是新的越好!”

    符昭信因他突如其来的发怒而一愣,随即明白了他为什么发火,因为去年李公讨伐杨光远后,李公李守贞从杨光远那里得了不少财宝良马美女绫罗茶叶姜药染木粮食等物资,但因去年雨多,加上又发洪水,不少茶叶姜药染木还有粮食都发霉变坏了,这些发霉变坏后自然没法用也没法卖了,李公就将这些东西发给了手下将士做赏赐,而不再分其他财宝良马美女等做赏赐。

    他手下将士收到那些坏的东西,怎么会不生气,虽然不敢大闹反叛,却有人用布包着得到的赏赐,做成人头形状,说是李公人头,挂在树上诅咒李公。这还是被李公知道的,说不定有人偷偷扎小人,那就是无人得知的了。

    李公自然大发雷霆,将故意这么做的军士处置了,但行营里依然以此做笑料。

    符昭信知道自己是触到了他这妹婿李崇训的敏感之处,不过符昭信也是天之骄子,同样是有脾气的人。

    他祖父可是秦王,父亲符彦卿十几岁时便成名,二十多岁便做一方刺史,之后一路军功不断,身居高位,且符家其他叔伯也都是手中有兵驻镇一方的高级将领,是以符昭信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生来便是天之骄子,出于家教,平素的确是谦逊有礼的,但心中的傲气,却丝毫不少。

    而李崇训又是什么东西,他父亲李守贞要不是靠着晋高祖石敬瑭卖了幽云十六州又做契丹耶律德光的干儿子换了皇帝位,他能因为是石敬瑭的嫡系而坐上高位?

    李家发迹也不过是近几年的事情罢了,如今李崇训能娶他的妹妹,已是他天大的福分,但他却如此不知好歹,前来迎亲带着歌妓舞妓也就罢了,如今居然开始在他家大门口嫌弃他妹妹的嫁妆?!

    符昭信对李崇训笑道:“达川,难道我的话有什么不对吗?父亲专程让人从润州购入绫罗锦缎做家妹的嫁妆,以保证其新,这是父亲厚待家妹,难道达川是想要去年前年的织出的绫罗锦缎?”

    李崇训字达川,此时被符昭信说得面色分外难看,但又不好直接朝符昭信发火,于是狠狠瞪了一边的郭荣一眼,快步走了。

    看符二郎带着府中新婿走了,仆妇才对郭荣说:“郭相公,这边请。”

    到得乘风堂,这是一座阔三间的大堂,后面还有耳房,大堂中用帷幔隔开,待郭荣让手下伙计将那水波绫和锦缎一匹匹放好,伙计就先出去了,他则在堂中等待符府验货。

    隔着帷幔,郭荣看到几个女子的影子,随即听到一个中年女子道:“郭相公,这水波绫和润州锦数目没错,质量上乘,花色也好,既是之前就谈好了价格,我为你签了这货单,你随着管事去账房领钱便是。”

    郭荣说道:“多谢夫人,只是之前谈好,是用金子付账,还请夫人在手书里写明。”

    金氏些许讶然,如今因铜钱不足,又有人滥铸铜钱,在里面加入不少铅或铁,也有钱重量不足的,让不少大商人不愿意接受铜钱,金氏只好道:“无妨,我会写明。”

    郭荣刚从符府账房处领了金锭,正要走,就有以小婢女跑上前来,对那管事仆妇说了两句什么,郭荣看她们神色,还以为是刚才的货物出了什么问题,那管事仆妇已经上前来道:“郭相公,夫人有其他事情相问,劳烦你再随妾前往乘风堂。”

    郭荣颔首道:“烦请娘子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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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是准备在文章最后写的内容,我放在了第一章的楔子里,以免大家再回去看第一章,我就将新补充的楔子内容在这里再放一次:

    楔子

    北天玉衡宫。

    比起其他宫宇繁花似锦仙雾缭绕,玉衡宫因其主人廉贞星君个性狂傲、好杀邪性,不喜铺张浪漫,而宫中建筑井然有序,树为松柏,花为木槿,实在缺乏婉转秀美气韵。

    重宛在后花园中练剑,一新上天宫被派来玉衡宫的小婢女跑进后花园,只见花园中重宛的剑气纵横,若不是那些仙树生命力顽强,不然都得被她摧残死掉。

    见小婢女青竹站在远处向她探望,重宛挽了一个剑花,停下剑招,将长剑霜影入鞘,看向青竹说:“是有何事?”

    青竹道:“天权宫德辉星君前来拜访。”

    天权宫乃是文曲星君的仙宫,现在的文曲星君字德辉,因他姿仪甚美,加之性格温厚柔和,绝不像廉贞星君一般不苟言笑又傲慢,是以很得这些小婢喜爱,他也愿意这些小婢称呼他的字。

    重宛说:“主上已被处罚下凡办事,宫中没有主人,不便招待文曲星君,你且前去把他打发了吧。”

    此话刚说完,德辉星君已经站在了重宛跟前,他看着重宛笑道:“宛儿,即使你家主人不在,难道我不能来看你?你这般冷情冷性,可不好。”

    重宛看了他一眼,只见德辉星君笑意狡黠,也不知他这温文尔雅的面目之下,又在打什么鬼主意,她恭恭敬敬行了一礼,“见过仙君。不知仙君前来找我何事?”

    德辉星君凑近重宛说:“你那主人在凡尘打滚,你就不怕他受罪太过,回来时性情大变,越发心高气傲,连你也不理了?”

    重宛微微垂了眼睫,道:“主人心性坚韧,做事尽职尽责,为人是非分明敢作敢当,只是不愿意被旁枝末节所阻挠,并不是心高气傲。”

    “你这真是和你主人一般没有情趣,”德辉星君手中握着一柄折扇,上是天下山水,他用折扇轻轻拍了拍手掌,对重宛柔声道:“我今儿来,是想帮你一个忙。”

    重宛抬眼看着他,问:“什么忙?”

    “当然是想你心中所想。”德辉星君莞尔一笑,抬了抬手中扇子,“宛儿,你跟我来。”

    我心中所想?!

    重宛握紧了手中剑,真的跟上了他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