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羽帝忽然就体会出了洛浅灵五年前的、五年后的、以及现在的哀伤与难过。
不是他想过这样被人团团围住万众瞩目的日子,也不是他想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伟人,而是他若想守护好自己这个没用的皇帝,就得先守好这片不被自己这个皇帝喜欢的江山!
这么多年来,自己一次次地以这江山不易脱手为由拖着他陪自己耗着,甚至自私地认为,这江山的治理何其简单,文臣武将齐出马便可搞定。现在想来,一切都不过是自己的想当然而已。文臣武将之间虽然在大事上能够互相配合,但在小事上,却最是斤斤计较的。尤其在那些跟随者眼中,他们其实并不一定非得是谁来领导,他们需要的,只是一个可以让他们俯视对方的领头人罢了!
一如现在,当发现洛浅灵渐渐无力招架后,文者一派中已经有许多人开始倒戈,虽不至于倒打一耙,但动动嘴皮子重复先前别人问过的问题,效果也是相当不错的。
“够了!”朝羽帝忽然低吼了一声,撤去了脸上那伪装的威严帝王模样。
他是人,他也有感情,如果真如洛浅灵先前所安排的一样,让他忍耐半个时辰看他被指责半个时辰……他……做不到。
没有人发觉到皇帝陛下的怒气依然满溢,只有那个被众人攻伐的人,脸上平静无波,眼中如死水般寂静地看了他一眼。
这一样,虽无言语,朝羽帝却从中看懂了太多太多。
他的委屈、他的不甘、他的无奈、他的隐忍……以及……他的退让……
“我说够了!”来回走了两趟却依然无人发现皇帝陛下已经发怒,朝羽帝直接抢过徐公公手中的拂尘便砸了出去。
“谁砸我?”有被砸到的人缓过了神,回过头想看看到底是谁那么卑鄙,嘴上说不出话竟然就动用了武器。
可当那根白色长须散落的福成洛入眼中时,他却忽然感觉到了莫名的寒意,呆愣愣地对上皇帝陛下那蓄满风暴的眸子,脖子一低腿一软,整个人便成五体投地自姿跪拜了下去。
他们都错了,错的离谱!
以为这朝堂之上既然两分,朝羽帝又不管事,那任凭他们怎么闹腾,都会有人收拾残局的。可现在,明显的是不管谁出面,都改变不了皇帝陛下已被惹怒的事实了。
越来越多的人跪了下去,就连在一旁看着洛浅灵被众人问责的万俟永光大将军,也不得不卑微了身子,缓缓行了跪拜之礼。
洛浅灵鹤立鸡群一般看着身周跪下的人,文者武将不一而足,使得他这傲然挺立的身姿,更是多了几分飘若仙人的感觉。
“今日出言对洛丞相不敬者,散朝后统统去领三十板子!”朝羽帝语带寒霜般下了自他接下离州国后的第一道充满了杀意的命令。
若不是这些人留着都还有用,光凭他们今日的作为,就是统统弄死的算轻的!
“陛下,这恐怕不妥!”虽然说这些人当中有文有武,但自己若是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被罚,日后在军中的威望定然是会下降的。到时候,众将士中只要有一人给自己使绊子,那事情铁定不妙!何况,只要自己保住了这些人,就不怕文者哪里混不进自己人!
万俟永光打的是一手好算盘,但前提得是所有的事情都逃不出他的掌控。
而此时,事情其实早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料,可笑的是,他却全然不知。
“不就是想知道璃王是如何死的吗?”朝羽皇帝陛下怒极而笑,一甩袍袖就将一位本该风光大葬的王爷,变成了一个仗势欺人的小人。
“璃王,是被一条比手指还细的小蛇给要死的!”朝羽帝看着一众大臣不相信却又不肯再多说的样子,心情渐渐地好了些许,把之前自己故意省略掉的字句和线索补充了进去。
“……倘若不是璃王当时太过自负,又哪里会躲不开一条小蛇?你们一心想着为璃王讨公道,难道人就能活过来了?再者,洛丞相多年隐居不问事情,又是由朕一起陪着去找的璃王,难道朕的眼睛瞎了不会看不成?”朝羽帝冷冷一笑,说话那是一套一套的。
“臣等不敢质疑陛下!”朝臣们纷纷跪地,反正今日天色已然不早,回去还有口热饭吃,干脆早点完事好了。
“不敢质疑朕,便是质疑洛丞相了?”都这种时候了,朝羽帝还不忘帮某人刷存在感。
“陛下,微臣相信诸位大人应是无心之言,还请陛下不要为此再动怒。”洛浅灵恭恭敬敬地说道。
摔!既然是要说话,丞相大人您敢不敢不要这样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
谁都不想挨打挨罚,谁也不愿被训被斥,所以大家对于洛大丞相竟然不追究他们自然是满满的都是感激。只是当感激之心遇上洛大丞相那“病弱憔悴”的样子时,简直就是冬日凉水灌顶啊有木有?皇帝陛下都站丞相大人这一边了,可以想见丞相大人这求情……“火上浇油”四个大字立刻浮现在了众位大人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