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很多人都是经商的,这下个个争先恐后的后悔,当初怎么不拍一下这小公子的马屁:多难得的机会!
“想亲近也没门,那人傲着呢。他躺在那里,包得严严实实,一动也不动,可我在车门口都能感觉得到他发出的冷气。”带佩刀的壮汉嘲笑道,吹着手中的洁白的丝绸。
“不是杀气就好。”书生也开玩笑,此人虽是儒生打扮,性子却是豪爽,两天下来,跟谁都已有说有笑了。
“杀气?我看他也就剩一口气了,他这几日吃喝都极少,昨晚的食物被刘老板原盘送出,此人气息已乱,离黄泉路已近了。”中年商人压低了声音,脸上都是神秘色彩,只差“嘘”上一下了。
带佩刀的壮汉吹了一下口哨,继续擦他的佩刀。
“兄台厉害。”书生佩服得很,“兄台与我们这些人不同,眼光犀利,连气息都能辨析,可见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练过几招,就几招,天天在道上跑,不懂点怎么防身。”中年商人连连客气,指着车门口的壮汉说,“高手在那里,可不能弄混了。”
“那人一看就是个有来历有故事的,出门在外,谁会惹事上身?巴不得离他远些。”老商人长叹,“不瞒各位,老朽也看出来了,就是不说。”
“我也看出来了。”“瘦小个子”平时腼腆如小娘子,此时也忍不住插嘴了。
“恐怕是个被人追杀的,最终被严家接去了。”中年商人的声音又低了下去,大伙儿不由自主凑近,“听说严家也做此档生意。”
“是个大家公子,绝对。”外国商人居住在上京,听闻也多,“这气势,像是豪门权贵之家出身。”
只有壮汉坐在那里,还在一心一意的重新擦刀。
“就这刀,黑不溜秋的,能不能杀人?”书生笑着调侃壮汉。
壮汉急了,仿佛情人遭到别人的嘲笑一般,立时瞪起圆眼:“要不你试试?”
书生愣住了。大家赶紧打圆场,赞美了壮汉和他的刀几句,总算让壮汉的眼稍微不圆了些。
但气还是粗的,连声音都是恶狠狠的:“别惹老子,老子的刀更不好惹。”
老商人看似漫不经心,却一语点醒众人:“此人瘦得只剩下架子,临近死亡,还亲自纵马如飞,可见骨子里是个极硬气的。”
“此人的出身肯定不凡,恐怕追杀他的人也是有来历的。”
“阿弥陀佛!”外国商人连连数着手上的念珠。
“你也信佛教?”老商人一副奇怪的样子,眼睛中多了眼白,“巫教在吐罗火也很是盛行。”
“也就是这两年的事。”外国商人对故乡还是关注的,对老商人的大惊小怪,现出一脸不爽的样子,“我警告你,你少来这副看不起人的样子,我跟你一样,吃肉——不吃人肉。”
“谁知道?”老商人的嘴巴很毒,“说不准是吃人肉不吐骨头的。”
外国商人大怒:“去你娘的,蛮达子!”
这话在上京就是极难听的鄙视人的骂人话。老商人一下子变了脸色。
车上人见两人扛上了,赶紧将两人隔开。
壮汉马上忘了自己的那一曲,特意赞美老商人道:“老哥才是眼光如炬。可惜那人这两天,特意避着我等,最早上最后下,连个脸都没露给大家看一下,要不我也想结交一下。”
“严家就是严家,如此显摆,一副没将任何对手放在眼里的情状。”中年商人一副落寞的样子,“人生安得此气势!”
“兄台何必如此失意。”外国商人也歇气了,一拍他的肩,“只不过是井中之蛙而已。要是放到上京,哪有商户说话的份。金城这地方,只有一个正二品的李刺史,平日放纵人惯了,让这些人都以为自己了不起了。”
“上京重文武,轻商人。西部这些年来如此兴旺,商业功不可没,加上民风开放,两任安西王都开明,自然地方上这些大商户都有了一定势力了。”书生也是有些不满,“读书人十年寒窗进举,最终还不如他们有几个钱,到处结交权贵,生活煞般得意,安西府真是令人失望。”
马车外,刘易财听见了车里的说论,赶紧敲着车壁:“诸位,严家的事是不好乱说的,到时惹祸上身,别说老朽没提醒过。”
此话带着威胁。众人都心中有数:被这老奸巨猾的刘易财利用一回了。
书生可不是好欺负的,笑着回刘易财:“刘掌柜,你忽悠了大伙儿为那小公子作掩护,大赚了一笔,要不出点血,慰劳一下大伙儿?”
“刘老爷攀上了金城严家,就等于攀到了一座金山,以后吃香的喝辣的都不用愁了。”有人马上接话。
刘易财见车内人没有过度指责,嘴都笑歪了,连连说:“哪里,哪里。刘某运气好,送了严家亲戚一程而已。”
只一天多时间啊,这薛小公子分明是财神爷送来的!
这同村的刘老三,不显山不露水的,结了一门好亲戚,居然能跟上京的太傅太师府的老仆攀上了关系,带着这逃出来的薛小公子到了刘家庄。
人不可貌相啊,刘易财心中不无感慨:老三在刘家庄不大吭声,也就一老实人,可偏生这等美事落到了他头上,薛小公子看样子对老三相当感激,这下老三有大靠山了。
人的运气什么时候来,可见真的难有定数。
就是他自己,也沾了光,不但下辈子也不用愁了,连儿子和孙子都可享清福了。
十辆马车赶在天黑前,到了客栈,刘易财提了一天多的心放下了,别提有多愉悦了,本只有一线的眼睛笑得彻底看不到细小的眼珠子了。
书生见状,知道这严家打赏的定是出乎刘易财的预料,便也去跟刘易财搭讪了两句。
刘易财见面前这书生头巾长袍,风度翩翩,人长得儒雅斯文,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却是透着几分侠气,刘易财看得人多,知道眼前人跟车上那些人不同,心中起了相交的念头。
刘易财一向吝啬,今日却踮起脚拍着书生的肩头,大方无比:“出门皆兄弟,喝一杯怎够,今日放开肚皮吃喝,都算在老朽的账上。”
众人见说,一片欢腾,抛了怨气,齐夸“刘老爷豪气”!
众人也都是明白人:深知那小公子肯定有来历,但也知这事不好深入打听,于是不多说此事。
此事玄着呢,水很深。大家相视几眼,连问也都不问一下。
大家都是精明人,刘易财心中更是高兴,与众人说说笑笑,勾肩搭背,称兄道弟进去,主动免了这趟费用的一半,还让掌柜捡好酒菜上了,感谢了一番。
杯来盏去,刘易财心中爽快,竟向书生打听金城的秦楼里的第一红妓苏苏。
“听说此妓在西都,一夜千金,是否都是真的?”
书生眼珠子一转,心中暗骂:肥猪,找死来了。
这苏苏,岂是刘易财能碰得的。
但即使是苏苏也来到金城打听了,竟得不到一点音讯。只是如此,让一众兄弟实在心酸,也无地自容。
可惜就是他,也是眼拙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人离去。
起先也觉得那人怪异,心中也猜到恐怕是被人追杀,却一直不愿多管闲事,免得再出事端,自然没将眼前这侧面卧躺,全身包裹严实,病殃殃的,瘦骨嶙峋的“小公子”与心中那神祗一般的人联系起来。
可见这世上,最高明的隐藏法并不是让人觉得你就是一平常人。最重要的是摸准了人的心思随机行事,像这样,让人一眼看过去就有来头摆架子的,反而被他忽略了。
书生这么想着,心里却是酸楚之极:他做梦也没想到那人会是这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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