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姨娘骑着小庚，七叔公和梁广义各一匹，三匹马，外加后面马车上坐着的柯蓉儿和曾九，五个人向卢县疾行，恨不得马上飞过去。
梁广义急，急得快不能呼气儿了，他不敢想象楚楚要是被邱子肯破了身，她还能不能活下来。一路都在思考怎样才能让楚楚相信他是真的不在呼，不在呼她是否完壁。他不咋了解柯楚楚，想东想西，脑袋都快炸开。
赶到县衙时，都是日上三竿了。
柯蓉儿领着众人熟门熟路穿过巷子，到到县令宅子的后门：“七叔，就是这里。”
七叔公和曾九合力，同时出拳击向后门。“啪啦”木门根本没有上琐，力气打出去又弹了回来。七叔公没管那么多，冲进门大吼：“邱世立，还我孙女儿来！”
众人陆续进到院子里，发现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大红喜字还贴在门上，明显没有走错。
“不可能搬家了吧？”芳姨娘失声哀呼道。
七叔公也有这种担心，柯蓉儿闷头朝前面冲，直接杀向内院，众人又赶紧跑上。来到后院，见到有婆子家丁正在拆喜字，一个个像死了爹一样。
曾九顿下脚步，思道不对。忽然，张氏从一间屋子跑出来大叫：“你们还我儿子！还我儿子！”吼得太用力，突地摔倒在地上了她还边哭边骂。
众人愕然，下一秒，一路急得打颤的芳姨娘就往张氏出来的屋子里窜，柯蓉儿也跟着去。七叔公一把将张氏揪起来，喝道：“我孙女儿人在哪！”
“住手！”邱世立来了，身后还跟着衙门的仵作，因为那人肩上挎着一个跟郎中差不多的木箱子。
芳姨娘进到房里，发现柯楚楚被人捆了起来，身上衣服完好，表情依旧平静，没有一丝惊慌。见到她们一点也意外，还开口问道：“你们来了。”
“谁敢拦我？”柯蓉儿抹出七叔公送她的匕首，朝欺过来的一个婆子脖颈划过去。脖子没划到就划破了那婆子的下巴，那血刹时就渗了出来。
“天啦，疯子啊！”邱家婢女婆子散掉一大半，其余没跑的蹲在墙角不敢吭气儿。
柯楚楚发笑：“我一弱女子而已，竟然找来十几个人守着我。”
“小姐，到底是怎么回事？邱少…邱家儿子死了？”芳姨娘瞧见了榻上吊出来的那只右手，白森森的吓人。这都吵翻了天，人也不吱声，不是死了是什么。
“死了。”柯楚楚说道，又道：“马上风。可是张太太不信，姑姑，你们去解释一下吧。或许我真是天煞孤星命中克夫，这并非我的本意。”洞房里的事情，只有男女二人最清楚，男的已死，当然是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邱家不信可以查，这邱子明本就是一个短命鬼，“稍稍一折腾”便死了，一如她所预料的，分毫不差。邱子明自作孽一心求死，谁也没办法。
柯蓉儿不信，一个精壮后生怎会马上风，正想走过去看，邱世立带着衙门的人进来了。七叔公和梁广义跟在后面，俱是一脸寒色，显然刚刚相处“很不愉快”。
柯楚楚对七叔公和梁广义投去宽慰的眼神，梁广义不知作何表情，他觉得自己好没用，如果不是马上风，是不是楚楚就……
马上风……这个词让邱世立说不出来的屈辱！
邱世立叫来了衙门的仵作，肯定是不会善了。七叔公和芳姨娘包括柯蓉儿，都怀疑这里面有柯楚楚的手笔。谁能想到她敢搞出人命，死者可是举子，是有功名之人。何况，人家父亲还是县令。
“楚楚……”柯蓉儿话没说出来，就听到县令大人朝外吼道：“速将犯妇拿下！”
倪家众人大骇，异口同声：“不许！”
“姑姑，为我请讼师，我要告邱家先强娶民女，后以有病之子栽赃陷害。”柯楚楚不紧不慢地说道。
邱世立紧闭眼睛，右手指向房顶，指了多久，他的手指就抖了多久……
“给我……给我锁起来，送往……送往刑部大理寺。邱某为官数十载，要忝求朝廷还某一个公道。”说完这句话，邱世立已经用光了所有的力气，眼前一黑，突然趴在桌边昏死过去。
“老爷！”追进房来的张氏今日好像脚筋被挑，愣是走不稳路，又摔倒了。
......
芳姨娘抱着柯楚楚，不让衙役兵卒上来碰她，七叔公立在一旁，来一个打一个，来一对打一双。好几个衙役都是认识柯楚楚的，虽说前任县令已死，但对县令留下来的女儿也不好太过冒犯。
曾九当然不能干看着，他是年轻人，硬着头皮也要顶在前面。曾九的行为逼使苏醒过来的邱世立重新审视，或许，这个祸害真的动不得？
“可以不上枷，带上京！”邱世立暂时妥协。
这是一桩轰轰烈烈的大案，邱家昨天还光彩照人的儿子死了，死在新婚之夜。就连邱县令也检查不出死因，居然没有把唯一在场的新媳妇抓起来，反而要带着她上京。
卢县市井之中说翻了天，到底是咋会事呀。怎地下没狱，还要一起上京去？
柯楚楚知道，邱世立就算有杀她之心，此时也不会了。他是一个老官僚，有浸淫了十几年的为官素养，当然明白杀了她完全没有意义。他要去“邀功”，要他的主公给他一个公道。尽管或许他宁愿自己死，也不要这个功劳，可这由不得他，做走狗，就应该早料到此种下场。
柯楚楚思到已经给文争鸣去了信，敢肯定知晓事情缘由的文公子不可能放任不管。其实，求的并非是文公子出手相助，因为文争鸣并没有多大用处；她是希望之前不待见的那个秦王出马。只有秦王显身了，才能查出邱世立的主子。
一绝永患！
说到秦王，真是让人匪夷所思，额顶聚黑气而不死，天下恐怕仅此一人，绝非等闲之辈。此事一出，他会有兴趣的，他一定会好奇邱家的反常之举。
让权贵们一起来玩吧。
......
额顶聚黑气而不死，不光柯楚楚疑惑意外，还有京中的晋王赵慕。赵慕心说他历经三世换身，这一世终于成了皇子，皇位好似唾手可得，却偏偏又冒出来一个挡路怪物，怎么也弄不死。
赵慕尚未得知卢县之事，刚刚进宫见完生母郑皇后，出宫时还碰到了那坨拦路怪物赵蕴。二人友好颔首，他总是忍不住打量人家的伤腿。
在赵蕴看来，晋王的眼神有数种意思，怀疑、轻视、讽刺……不管是哪种，都是让人极讨厌的。
其实，柯楚楚料错了，颖川蚀日一出，赵蕴对她就有了兴趣。
在柯楚楚这里，如果晋王的人是在明处，那么赵蕴的人就在暗处。赵蕴早知晋王的人十分关注她，只是对手赵慕太过狡诈，他当时不敢随便出手。因为他的暗线已经不多了，折一个就少一个。在赵慕的天罗地网之下藏住这些暗线，他可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
柯楚楚被邱世立押往京城的第三日，赵蕴收到了她上京的消息。此时此刻，得知洞房之夜的邱子明暴亡，赵蕴莫名地松了一口气。是莫名，他也不知道为何会这样。
“来人！传奉州学子倪光誉。”赵蕴吩咐道。
……
倪光誉走出□□时，脑子是懵的，做梦都想不到秦王竟然知道他有一个天仙表妹，还说要纳表妹进王府。怪说前些日子秦王对他……唉！居然不是因为我的才学！这秦王走得远吗？沉迷于美色，最多一个闲散王爷混吃等死。
人家倪光誉在京城呆了些日子，如今眼界已开，志向也更加远大。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说的就是他。
赵蕴打发走了倪光誉，得了信儿的文争鸣就到了。
“争鸣，你可知奉州邱家娶媳之事？”
“邱世立？”文争鸣心说你急忽忽唤我来就是为这事？
“是啊，让周若水告诉你。”赵蕴指向一旁的幕僚。
周若水，其人跟名可不太一样，相貌丑陋不堪，生得又五大三粗甚是健硕，可他却有一肚子的锦绣文章和治国之策。建丰六年高中进士，因吃了相貌的亏，他一直未得重用，更别说派官，坐了一年的冷板凳之后被慧眼识珠的秦王招于麾下。
秦王道他是庞统在世，周若水表面谦虚，心里却很是受用。
文争鸣听周若水讲完奉州邱柯两家的婚事经过，捏紧了拳头好几次想打断。周若水最后说道，秦王要纳柯氏女进府。
人家已经订亲了啊！文争鸣愣了好半天。
秦王打听得如此详细，他岂能不知？
文争鸣觉得自己有必要再提醒一次：“王爷，柯小姐已经订亲了。”
赵蕴笑笑，捡来的那个赘婿？这根本不是问题。他从轮椅上站起来活动了两下腿：“邱世立是晋王的人，朝中都知晋王喜爱琢磨星相，上次颖川天相他未卜出。却被一个不知何处来的老头子跟一小姑娘料准了。他想将柯小姐掌握在手中，所以，才有了邱世立反求柯家嫁女之事。”
文争鸣一怔，他并不想听秦王说这些，更不想知道谁是谁的人。晋王势大，秦王势微，好似这二人不堪匹敌……得知此事牵连上诸多阴私，秦王对柯小姐又是势在必得，还偏要与晋王杠上，这里面的水好似有点浑了……文争鸣只有赶紧住口，他真的不想去弄懂啊。
“争鸣，此事听过就算，我只是随便说说，好让你知道缘由。”
文争鸣僵硬地点头：“王爷的意思，只有纳了她，才能断了晋王的一时好奇之心。”
“如果有别的办法，我也不想让柯小姐配给我这个废人。”
废人？文争鸣不好意思地笑了，脑中一时涌入许多信息。或许晋王从来就没有找错对手……秦王“腿好”之日，便是他荣登大典之时？
那柯小姐一小小孤女，岂不成了皇帝的妃嫔？
但愿如此，但愿秦王能谋得皇位，但愿他的腿“能好”。
文争鸣又转念一想：皇帝妃嫔又如何，牢笼中度日，数百女人争抢一夫，好似前程也不好呀。
唉，可怜的女子！
不由联想到他久久不愿订亲的姐姐文争春，她削尖了脑袋想当皇后，图的到底是什么？
文争鸣心不在焉地与秦王又聊了几句便告辞走了，后日就是连续五日的大考，他得沉下心来。
周若水用他惯有的粗喉咙提醒秦王：此子忠直有余，智谋不足。
赵蕴摆摆手：图的就是他有一颗赤胆忠心。
他来到院中抬头看天，感觉今天晚上的月亮格外明亮。柯氏女正被逼着日赶夜赶，行在上京的途中，不知她是否有闲情雅致欣赏这皎洁的月色？
从作出收她入府的决定后，压在赵蕴心里许久的迷团迎刃而解，原来，自己就是想娶她。
这种莫名的欣喜与轻松，甚至压过了给晋王添堵的快意。
次日，赵蕴便上朝跟他皇帝老子提了这个要求。皇帝得知儿子要纳那个颖川传说中的天煞孤星，内心其实是拒绝的。但是最终还是同意了，打动他的原因很简单。因为儿子说起了他自己，先皇后诞下他便难产而去，当时宫中就有传言他命硬克死了母亲。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儿子至今没有合适的姻缘，“高不成低不就”。他的婚事也是皇帝最操心的，那些个大臣滑不溜手，一说要将女儿配给秦王，满嘴的托词。
眼下，儿子又伤了腿，这人一有疾便有用不完的同情心，心软了。纳个女人进府而已，随便吧，允了。
此后，建丰帝对这个曾经倚重的儿子愈发淡了心。罢了，大荣不可能让残缺之人作皇帝，由他一世安乐吧。
皇帝倒是允了，听到信儿的晋王赵慕心里极为不爽，老皇帝无意间又给他使了绊子。赵慕始终猜不透建丰帝的心思，从十六岁起，他就帮着皇帝施政。先是将吏部治理得井井有条，又在户部几翻革新，粮食产量提高了两倍，数不胜数的新措施让国力在他的参与下飞速提升。
五年时间，证明他能力魄力二者兼有，可是，就是偏偏不准他染指兵部。东宫之位，也迟迟不定。
时间拖得越久，晋王心里越没谱，也愈慌。
......
起风了，倾刻间雷声大作，瓢泼大雨哗哗哗垂落，溅起满道的泥珠。
奉州到京城的官道上，六辆官车疾驰行驶，车轮子裹着泥水四溅开来。两辆民车紧随其后，左右摇晃跟得死死的，七叔公奋力地拉着缰绳，最末那辆车的曾九神色复杂。
芳姨娘艰难地举着一件挂破的罩衫为小姐挡泥水，柯蓉儿躺在角落昏昏欲睡。前后坐了四个狱婆子，凶神恶煞的。
事情过去八天了，眼看就要到京城，芳姨娘依然不知道小姐是用什么办法弄死了邱子明。其实柯楚楚早就指给她看了，怪她一直太紧张，未曾注意到。
柯蓉儿倒是看明白了侄女打的暗语，知道是柯楚楚下的药，就是她腿上绑的治腿药膏。那药有麻痹的作用，药性极强，因为药汁需要浸入骨头起到治疗效果。柯蓉儿刚刚就在分析，不知是侄女儿一早就知道，还是临场发挥想出来的？
不管是哪种，都是足够聪明又足够凶狠。从这一点看，柯楚楚哪个都不像，不像娘，更不像爹。到底像谁呢？没待柯蓉儿想透就睡着了。这几天她脑子就没安生过，实在是太累。
邱世立跟张氏坐在打头那辆马车上，张氏脸白如纸；软榻上的邱世立额前盖着一块湿布，嘶哑的咳嗽声让人知道他胸肺都混沌不堪。
邱世立此次上京就没想过回去，他把活死人女儿邱子珊托付给了千佛寺，带着全家老小一起上了路。冰棺里的邱子明遗体就在马车上，这就是证据，卢县仵作查不出，大理寺一定会在遗体上找出凶杀罪证。
死的不仅仅是他的嫡子啊，死的是他邱家的未来呀！晋王是否应该表示表示？就算是一条狗，也不能让其寒了心吧。
晋王有何打算尚不清楚，只知道秦王早就准备好了奏章在京里等着他邱世立。
擅离职守该当何罪？
或许，照邱世立眼下的迅猛病情来看，可能用不着秦王出马了。
......
“娘，表妹！”
芳姨娘一个激灵，看向柯楚楚：倪光茹来了？
跟曾九坐在最后那辆车上的倪光秀探出脑袋高喊：“是姐姐，她怎么来啦？”这话像是在问曾九。
曾九没搭话，也没有减缓车速。
倪光茹跳下马车跃过妹妹，径直去找柯蓉儿。得来倪光秀一声不满的冷哼，这姐妹俩关系是彻底冷淡了。
倪光秀回头又朝着前面喊话：“曾九哥，喂，曾九！”
曾九冷冷看了她一眼，把目光从倪光茹身上移开：“你姐姐追来可是有事？”
倪光秀以为刚才那一计冷色是眼花，瘪嘴道：“谁知道。嘁，是关心柯楚楚吧。还想着她家相公能做知县的事呢？巴巴儿贴上去，真不害臊。”旋即又斥责曾九：“你也是，我爹爹都不管，你偏偏要跑来帮干忙，图个啥。柯楚楚可从来没给过你好脸色……”
曾九看见前面都停了车，立刻勒马翻身下去，留下嘴碎的倪光秀兀自念叨。上前一望，原来车队停下并非是因为倪光茹，而是邱世立出事了。
车内传来大呼小叫的吵嚷声，杨老夫人哭天喊地，张氏强撑着身子为邱世立使劲灌药。怎能想到早上才起的病兆，下午人就不行了。
“快，赶紧走，去前面镇子就医。”张氏捂着胸口指挥道。
这边，倪光茹赶紧从包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柯楚楚：“这是公公让我带来的，他是卢县主簿，算是半个知情人，到了大理寺他的证词兴许有用。”
柯楚楚说道：“表姐，替我谢谢王主簿。”不管用不用得着，人家这份心是好的。听到邱家那边的吵闹声，她又慢悠悠道：“路上埋尸，差不多是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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