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嬷嬷和奶娘一左一右地扶着苏老夫人，慢腾腾地走过来。
苏老夫人的第一句话就是问：“你们怎么过来了？”
六少爷和七少爷跑过来，抱住苏老夫人的腰，就开始嚎啕大哭。“祖母！祖母！我们要和你住一起！别人欺负我们！呜呜——”
这两个是最小的孙子！宝贝着呢！苏老夫人的心都被哭软了、哭化了，着急地问：“谁欺负你们了？你们那四个哥哥难道不护着你们吗？”
七少爷心直口快，响亮地道：“嫂子欺负我们！大嫂，二嫂，还有三嫂！娘亲动不得，爹又……呜呜！”
六少爷悄悄地掐了七少爷一下，阻止了七少爷的话，接着附和：“祖母，我们要和你住在一起！”
苏老夫人皱眉问：“你爹怎么了？是不是惹祸了？”这几乎是条件反射！
大少爷这时愁眉苦脸地道：“爹他摔断了腿……”
没等大少爷把苦水倒完，苏老夫人忽然用拐杖敲着地面，狠狠地咬牙，道：“摔得好！摔断了，免得他出去风流！这么老了，还不着调！你们千万别学他！你们的媳妇对小六和小七不好，你们为什么不管管？”
老夫人的目光严厉地看向大少爷、二少爷和三少爷。
云嬷嬷和杜师父等人都板着脸沉默，表情有点尴尬，因为刚才苏老夫人提到苏家大伯的事，他们都在心里叹气，心想：老夫人现在还不知道那个人没了，还想着骂一骂，如果知道了真相，不知会哭成什么样。哎！再坏也是亲儿子啊！
当然，对于眼前这群人肚子里正在冒的坏水，云嬷嬷和奶娘等人也提防起来。
云嬷嬷和奶娘严肃地对视一眼，然后奶娘借着端果品的名义，走出了小花厅，快速地去了内院，把刚才六少爷和七少爷说的话告诉了郑晴川。过了一会儿，奶娘又回来了小花厅，端着一盘豌豆黄，表情不露痕迹，轻轻地放下盘子，又回到苏老夫人的身后站着，严肃地听着。
老人一般说话啰嗦。苏老夫人还在继续责怪四个大孙子薄待两个小孙子的事！“你们是小六和小七的哥哥，你们的娘又病成那样，你们那个爹不顾家。你们不护着弟弟，还指望谁护着他们？”
大少爷垂头丧气地道：“我家里也有三个孩子，我媳妇也累！没力气照顾小六和小七！我家不像五弟这里，他家还没有孩子，既轻松，又富贵，还能保小六和小七有个好前程。祖母，是我们没用，你骂我们，我们也委屈啊！如果让小六和小七留在您身边，就好了！”
六少爷忽然偷笑了一下。杜师父眼睛明亮，注意到这个细节，不禁沉下了脸，阴沉得如大雨前的乌云。哼！这些人真是一肚子坏水，自己的责任不担，光想着推给外人，把好处又全都自己留着！
苏老夫人脸色为难地看着眼前的孙子们，忽然沉默下来。她虽然老了，但还不糊涂。越是清醒，就越是失望！
三少爷悄悄地对两个小弟使了使眼色。六少爷和七少爷反应过来，连忙抱住苏老夫人，又哭又求又撒娇！
“哎！”苏老夫人连连叹气：“你们都回去！别再来了！老大过了三十了，你们四个都成家了，家里有田给你们种，收的租子也在你们手里，小六和小七能吃多少饭？何况，他们吃的不是你们的东西！家里的田契可都是写我的名字！如果你们不想管小六和小七，我就干脆把那些田都给小六和小七算了，一亩也不留给你们！”
“祖母，难道我们就不是您的孙子吗？您怎么能这么偏心？”三少爷像个姑娘似的，嘟长了嘴，抱怨起来。
苏老夫人严厉地板起脸，忽然质问：“你们娘的私房在谁的手里？老大，老二，老三，还是老四？”
四少爷忽然就像被烙铁烫了屁股一样，连忙站起来，摇手，又摇头，紧张地道：“我没有拿！我媳妇也没有！我可以指天发誓，如有谎言，不得好死！”
老大、老二和老三都脸色阴沉，在心里把四少爷骂得狗血淋头，怪他多事，说就说，发什么毒誓？
苏老夫人看向大少爷、二少爷和三少爷，已经是明白了！“你们娘是个爱攒钱的！私房钱一定不少吧！既然是你们三个拿了，为什么又要瞒着别人？为什么不分给老四？”
老实人吃亏，还真是没错，在这四个人当中，四少爷算是比较老实的，同时，念书比较有天分，已经是个秀才。
云嬷嬷扯一下嘴角，露出讥讽，恶人总是免不了窝里斗！既想贪外人的银子，还要霸占家里的东西，连亲兄弟都欺负，还想欺负堂兄弟呢！可惜没这个本事！
过了片刻，大少爷想好了借口，道：“那都是买药的钱！何况，已经花没了！娘的首饰被爹拿去卖了！我们都没见着！”
苏老夫人已经是生气了，瞪着大少爷，道：“你爹不聪明，他可斗不过你们三个！”
“祖母！”堂房的大少爷、二少爷、三少爷和四少爷连忙跪下，有的抱脚，有的拉扯苏老夫人的衣裳，求情求得像下雨一样密密麻麻！
苏老夫人用拐杖推开他们，不理他们，真被气到了。
奶娘用托盘端走了茶壶，假意去添茶水，出了小花厅，不动声色，又回了内院。
奶娘把刚才的事又禀报了郑晴川。
郑晴川想了一下，道：“这么说，那个四少爷不算坏啰？”
奶娘点头，道：“看上去没前面那三个坏！”
郑晴川飞快地笑一下，叮嘱道：“奶娘，帮老夫人找个去净房的借口，然后你悄悄地告诉老夫人。既然那些田契都是写老夫人的名字，干脆把田交给四少爷管着，租子也交给四少爷，把六少爷和七少爷也交给四少爷照顾。至于前面那三个，分一些田给他们种，就行了！至于把田怎么分配，让老夫人自己做主吧。”
“好的！我记住了！”奶娘笑着答应，连忙又往回走。
回了外院的小花厅，奶娘站了一会儿，忽然扶住苏老夫人的胳膊，笑道：“老夫人，我们扶您去净房吧！”
云嬷嬷机灵，连忙配合。
苏老夫人茫然一瞬间，没有抗拒，任由云嬷嬷和奶娘扶着走了。到了净房，苏老夫人才明白过来，问：“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
奶娘微笑，立马把郑晴川叮嘱的话复述了一遍。
苏老夫人点点头，心情舒畅地道：“这个主意好！”
重新回到小花厅，苏老夫人平心静气多了，发话：“苏牧靠自己，我不用顾着他。你们六个如果有本事自己养家，那就好了！可惜小六和小七还小，才十一岁，还没成家。”
大少爷急不可耐地插话：“让小六和小七跟在祖母身边吧！”
苏老夫人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甚至不用正眼看他，语气责怪地道：“这个不用你操心！既然你们不肯护着弟弟，我自有办法！”
大少爷、二少爷和三少爷都笑了，以为事情在顺着他们的心意发展！六少爷和七少爷也开心起来。
可是，苏老夫人接下来的话就像一场冰雹，砸在他们的脑门上！
苏老夫人喘一会儿气，缓缓地道：“老四是个好孩子！我相信他不会欺负小六和小七！我把家里的田交一半给他管着！把小六和小七也交给老四！剩下一半田的租子，我自己收着！我会让人带信给族长，把租子先存在他那里，族长每个月帮我给你们爹发几两银子吃饭，给你们娘发几两银子买药。”
“祖母！你忘了我们三个了！我们也是您的孙子啊！”二少爷急了，急得脸红脖子粗，一脸的汗！那气急败坏的样子，仿佛想要打人！
苏老夫人大声道：“我给你们每人二十亩田种着，够你们吃穿了！”
大少爷和三少爷先是傻了一会儿，这会子也开始吵闹。
小花厅被吵得像蜂窝，几乎有点像打架的前奏！
杜师父和萧萧可不是吃素的！杜师父把大少爷的双手反剪在身后，强行拉着他往外走，萧萧高大威猛，直接一个人抓两个人，四少爷见形势不对，吓得连忙往外追。
六少爷和七少爷留在原地，没人拉扯他们。
老夫人怜惜地抚摸着小孙子那黝黑的小脸，心想着这两个小家伙在几个哥哥嫂子那里吃了不少苦头，忍不住热泪盈眶。
奶娘连忙吩咐丫鬟去端好吃的来。糕点、零食、水果和饭菜摆满了一桌子。
老夫人笑起来，对奶娘点点头，表示满意。
六少爷和七少爷一看见烧鸡和酱板鸭，就眼睛冒光，目光都直了，伸手就去抓鸡腿，狼吞虎咽。
老夫人急起来，劝着：“慢点吃！都是你们的！别噎着了！”
云嬷嬷也劝：“慢点吃！想吃什么，立马就有！别急！还有更好吃的呢！”
七少爷停顿一下，含糊地道：“有虾吗？我想吃大虾！油焖大虾！”他们以前在京城住，跟着老夫人一起吃饭，好吃的东西都吃过！回了苏州，简直像从云端上掉了下去，想吃肉，想得流口水了，却吃不着！所以，听说几个哥哥要把他们送给苏牧，他们偷着乐！
云嬷嬷和气地笑道：“你慢慢吃，我立马派人去买油焖大虾来！要是一下子吃饱了，等会儿可就吃不下了！”
云嬷嬷喊来一个老实勤快的小厮，给小厮一块碎银子，吩咐他去酒楼里买那道菜来。
六少爷双睛炯炯有神，看见云嬷嬷出手大方，一边在心里羡慕，一边更加坚定了自己要想办法留下来的决心。
苏老夫人坐在旁边看着，心疼，满目慈祥！
过了一会儿，四少爷又跑了回来，哭着找苏老夫人求情：“祖母！他们说要把大哥、二哥和三哥绑起来，绑着送回苏州衙门去，告他们虐待幼弟、私吞父母的银子！呜呜——这可怎么办啊？我知道，苏牧恨我们！他要报复我们！”
四少爷说得上气不接下气，六神无主，满头的汗，抓紧着苏老夫人的手，像抓着救命稻草。
听了这话，七少爷有点害怕，六少爷却冷笑一下，一点也不担心那三个哥哥！他也恨他们！
“喔！”苏老夫人却不着急，缓缓地道：“我劝一劝苏牧，就会没事了。你先坐下来，吃点东西。好孩子！你别学他们做坏事，就有福气享！”
四少爷愣了片刻，忽然就镇定了，同时，他听明白了苏老夫人的意思，想到苏老夫人要把许多田交给他，他忍不住高兴起来，笑容忍都忍不住，傻笑傻笑的。
苏老夫人拉他坐下，把筷子放到他的手里，道：“放心！快吃吧！多吃点！想吃什么就说！”
这么慈祥的话语惹得四少爷又哭了起来，他心想：爹死了！祖母还不知道呢！
四少爷一边哭，一边吃，哭得脸上脏脏的。
当晚，杜师父安排四少爷他们住在客栈。第二天上午，那些人就被送走了，包括六少爷和七少爷，往苏州去了。苏老夫人知道苏牧不喜欢他们，所以没有挽留他们，不过，这几天多叹了好多次气。
私下里，苏老夫人对她的贴身丫鬟说：“父母要为孩子积福！如果父母人缘好，孩子也跟着享福气！如果遇到那种不积德的父母，孩子不止是没得到好处，还要被连累！”
苏老夫人的两个贴身丫鬟都是郑晴川和云嬷嬷精挑细选出来的，非常懂事，连忙拿话宽慰老夫人，等老夫人睡下后，就小心地把老夫人今天的情况汇报给了奶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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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这件事，阿清和郑晴川有过一番谈话。
阿清笑得开心，问：“七七！你让祖母把田交给他们六个人中的一个，其中三个看着眼红，你是不是故意让他们窝里斗啊？真聪明！”
郑晴川忍俊不禁，苦笑一下，道：“阿清，你别高估我了！我没那么坏！我这个办法是：把好处交给老实人，把责任也交给老实人。属于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阿清却坚决地摇头，道：“哪有这么简单？”
郑晴川故意捞起袖子，作势要打一架，笑道：“所以，你是故意把我往坏蛋的方向想啰？”
阿清笑得狡黠，动作敏捷，飞快地跑了。郑晴川懒得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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