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公主难为 > 23动摇
    月色朦胧,时隐时现在深红色的云霭之中。

    车夫被杀死了,马匹在乱战中受惊逃跑。途中遇刺这件事,又不好让人知道,更不能上报官府,只好把尸体和染血的衣服通通处理掉,扔进密林中。

    作完这一切回到马车,夜已深,怕是要等明日天亮了看看是否有路过的车辆可以捎带一路,否则只好走回景州了。

    莲真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里衣,我忍不住问他:“你冷不冷?”

    他轻阖着双目,没有答话。

    我只好噤声,头靠着车厢坐在一旁。

    想起那些被藏在密林中狼藉的尸体,心下觉得十分冷寒。

    这些黑衣刺客的身份不必说,自然是景州王派来的。因为,当下知道我在景州的人,只有仪巽。

    景州王会派刺客来杀我,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他有意拥立别的皇嗣为储。而这个皇嗣,自然是我的皇兄宁夜。

    由此看来,景州王和宁夜一直在暗中密谋夺储,可能父皇也在暗中操纵这件事。

    在这场布局之中,我却是任人操纵的棋子。

    明明已经在心底里猜到大概,但一步步地揭开真相仍像剥开自己的皮肉一样的痛。

    因为,布局的这个人,是我最亲近的皇兄。

    夜里微凉,我忍不住裹着云被蜷缩成一团。侧目看了看莲真,从刚才起,他就一直沉默无言,但是我知道,所有事情都瞒不过他的眼睛,他的心底里早就将一切看透。

    但很可惜,我却仍未看透他。

    我反复思索地方才他说的话,想必他不会真的要我把心剖出来还给他。

    我侧目望着莲真,忽然作了一个大胆的举动,将裹在身上的云被盖在他的身上,自己凑过去,紧紧地挨着他。

    鼻尖充斥着清雅的莲香,我伸手捻起他垂在腰间幽凉的长发,他蓦地睁开眼,敛眉道:“你做什么?”

    翦翦的月光从窗外透进来,映衬着他精致毓秀的容颜,恍若月下幽莲,泛着银白色的光辉。

    我由衷地赞了一声:“真真,你长得真好看。”

    他默不作声地望着我。

    我又由衷地道:“就算以身相许,我也不算吃亏。”

    琥珀似的瞳仁微微一缩,我不顾他的颜色,只管在手中里捻着一绺发丝,送到唇边轻轻地吻了一下。

    大概是和苏思毓在一起待久了,我调戏起人来竟然如此得心应手。

    尽管莲真无动于衷,面上依旧保持着一贯的从容,但是我伸出手揽住他的腰时,能感觉他身躯微微一颤,淡然的目光中有一丝迷惘。

    也许是他表面上的沉静让我大了胆子,索性将脑袋搁在了他的肩头,伸手环住了他的腰。他的身子温热,盈着淡雅温润的体香,脸贴着他肩头凉凉的云发,能听见他低低的呼吸声。

    “再下去,我便要当真了。”他侧过脸来,沉沉地道。

    可恨我偏偏就是个不见棺材不掉泪的性子,不知死活地笑着说:“我不怕。”

    话音刚落,我便后悔了。

    莲真反身圈住我的腰,欺身压了下来。冰冷的长发直直地垂落,落在我的脸上,他俯首吻上了我的唇畔。

    和以往不同,我没有反抗,也没有咬他。只是闭上双眼,感觉他柔软温热的唇一点一点,绵长而细腻地将我侵蚀。

    突然从心底里害怕起来。

    他修长的身躯紧紧地压着我,里衣半敞,□在外白皙的肩膀紧贴着我的肩膀,尽管隔着薄薄的衣料,仍能感觉到他细腻光洁的皮肤。

    “唔……”我忍不住出声想阻止这一切。

    但是嘴唇被他封住,发不出声音。

    全身无法动弹,只能任由他摆布。

    我才发觉,自己果然十分天真。

    就是这样一个清雅出尘的莲真,从过去白衣翩翩的少年,到现在权倾天下的年轻王上。

    我从来都不是他的对手,可是我却从来都不认输。

    永远,都不会认输。

    感觉我的挣扎,莲真松开了我的唇,伏在我耳边用极其,却酥麻摄魂的声音道:“怎么,你害怕了?”

    “我不怕啊……”我强迫自己保持冷静,敛容道,“只是,如果你当真要了我,那咱们就两不相欠了。”

    “你在威胁我?”他低低地笑道。

    “你看现在的情形,我处于弱势,怎么还敢威胁你呢?”我平静地笑着。

    他抬起头来,阴暗的视线中,只能看到他双眼,仿佛漆黑夜色中寒星,流光熠熠地将我望着。

    “你可知,让我带你逃走一件很危险的事?”他目光含着一丝笑意,灼灼地望着我道,“我很想就这样把你带走,让都城里的人永远都找不到你。”

    我笑着,笃定地道:“你不妨试一试。”

    莲真默了默,眼角微微弯起,漾着浅浅的笑意,起身松开了我。

    怀中突地一凉,我仍保持着被压倒的姿势,轻笑了一声。

    莲真带不走我。因为强取豪夺这招,对我实在没用。

    我不愿做的事,没有人能逼迫我。

    他不会做一件明知道不能成功的事,这就是莲真。

    我直起身子,拢了拢衣襟,仍旧挨着莲真坐着,他则斜靠在车厢上,一言不发。

    整整一夜,我都没睡着,眼睛合上又睁开。莲真一动不动地坐在我身边,我靠着他的身子,就这么半睡半醒着,一直到天亮。

    天亮,总算是运气好,来了回程的马车,却是去景州的。

    我略一思索,决定暂时先回景州,我深信,最危险的地方有时是最安全的地方。

    莲真没有异议,我们一合计,给了车夫一点搭车的钱,乘坐马车,重新回到了景州。

    日上三竿,太阳恹恹地挂在天边,这昼日温差较大,马车里有些闷热,我撩开窗子透气,没想到不撩还好,一撩便看到远处景州城楼外成群的侍卫,城门已经被成群的侍卫拦住,过往的车辆和人员都要接受检查。

    可能是从都城那边收到了我失踪的消息。

    也可能是景州王发现刺客没有回来复命,所以决定封锁景州城。

    总之,这不是个好征兆。

    眼看了马车一点点驶向城楼,我手心捏出了汗,如今再中途逃走,只怕更是会遭人猜忌,不若就这么静观其变,也许只是我多心一场。

    但事实证明,绝非我多心,这满城的侍卫明显是为我备下的,我看到城楼边,有许多年轻女子都被扣下。

    越来越不安,马车越离城门越来越近。

    我看了看莲真,他波澜不惊地看着眼下的状况,似乎无甚异常,但就在马车停在城门外时,他的眼睛微微睁了睁。

    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一众青衣侍卫身后,有一个紫色的身影跃然而出,官服朝冠,美玉似的脸庞,一双天生含笑的明眸。

    是苏思毓。

    原本我还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但是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我手心里又出了一层汗。

    马车已经停下,侍卫上前来要车上的全部下去接受检查,同坐的一对老夫妻已经下了车,同时下车的还有莲真。

    来不及阻止,他就这么下了车,我看到不远处神色淡然的苏思毓一见到莲真,眼神蓦地一变。

    我坐在马车上,心下很是忐忑,不知到底该不该下车。

    但苏思毓没有动静,莲真也没有动静。侍卫看到的是一对老夫妻和一个年轻男子,便朝着车里道:“上头还有人么?”说着,就要过来撩车帘。

    我已无处遁形,只好主动撩开车帘,从车上走了下来。

    我一直盯着自己的鞋,像一个普通的闺中女子般柔柔弱弱地走下车,怯生生地看着眼前的侍卫。

    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厉声对身边的人道:“有可疑,先带下去。”

    “慢着!”忽然传出一个声音,喝住了要拉我走的侍卫。

    我蓦然抬头,只见苏思毓朝我这边走来,目光简单地在我身上停留了片刻,便对侍卫道:“这不是我们要找的人,放她走罢。”

    侍卫得令,低头抱拳应道:“是。”

    说着便命人松开了我,力道很大,我脚下没有站稳,一个踉跄。仓皇中,我看到苏思毓伸出手想要扶住我,却慢了一步,一阵暖风拂过,背后贴上了一个温热的身子将我扶住。

    莲真扶着我上了车,刚才一系列的变故发生地太快,直到我坐上马车,马车缓缓地开始行驶,我还没完全回过神来。

    苏思毓来了,他来景州了。

    我猜想,他一定是奉了父皇的命令来找我。

    可是他明明找到了我,却没有当场将我留下。

    记得方才垂下车帘的那一瞬,我看到苏思毓孑然站在那里,一双明眸里仍含着笑,却是苦涩的笑意。

    我没有把要出走的事情告诉他,只是说要去完成一件事。

    我也没有告诉他,我会把莲真扯进来。

    就是在这种情况,他发现我突然失踪,到景州来找我,看到我同莲真在一起。

    苏思毓看似十分豁达乐观,好像无牵无挂,实则心思十分细腻。

    只怕刚才的一幕,他心里已存芥蒂。

    我没由来地感到一阵心慌,忍不住嘲笑自己,明明已经下了决定,却总是因为一点点私情动摇。

    难怪在这场棋局上,我总是任人宰割的鱼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