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公主难为 > 11争标
    “求小姐买我一夜!”

    叶儿跪在地上,声泪俱下。

    我两眼一黑,晕了晕,没晕过去,只好伸出手扶住他道:“你先起来。”

    叶儿执拗地跪着,盈着秋水般的眸子就这般一动不动地盯住我。我心下一软,便握着他冰凉的手道:“若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你大可同我直言,我自是不会袖手旁观的。”

    他还在踌躇,我手上力道一重将他扶起来,他眸光闪闪,脸上还残余着泪痕。我伸手拭去他脸上的泪痕,细声细语地问他,他才抽抽搭搭地把原因说了出来。

    前半段话他一边说一边哭,说的是他的身世,听闻是家里因为穷,他并几个兄姐都被父母狠心卖掉,他因出落得标志,被人强行卖去了楚馆作小倌,又因本是个良家子,那些风月之事自是应付不来。过去的几年里老鸨念着他小,还未强迫,容他做个清倌,如今到了十五岁的年纪,作清倌赚得又少,老鸨便耐不住了,逼迫他转作红倌,今日就要投标卖身。

    这是前半段,后半段他便扯着我的袖子,睁着一双楚楚可怜的眸子望着我:“我知道小姐心肠好,我虽是小倌,小姐却从未轻视我。我愿意尽心尽力地服侍小姐,求小姐买我一夜。”

    我瞅了瞅叶儿,他这青涩少年的模样最是招惹那些上了年纪肥头油面的大老爷,与其服侍他们,确实不如服侍我。至少我……我也不甚懂风月之事。

    于是我叹了一口气,握住他冰冷瘦小的手道:“你先回楚馆去,今晚,我定会出高价买你一夜。”

    叶儿又怯怯地看了我几眼,确定我是认真的才千恩万谢地走了。

    余下我站在原地,踌躇了半刻,终是叫来珠儿道:“随我去苏大人府上一趟。”

    一日两回叨扰苏思毓,我老脸有些挂不住。但当年是他信誓旦旦地说,若是去逛青楼楚馆便带上他的,于是我便舔着老脸,当夜带着苏思毓一同去了楚馆。

    今晚楚馆很是热闹,有新人卖身投标,似是来了不少客人,可见叶儿在这馆子里也算是吃得开了。可惜他这般胆怯羞涩,红了也未必是好事。

    我坐在二楼的雅间,隔着帘子看着楼下的盛况,苏思毓坐在我身边用扇子挑开垂帘,目光注视着正站在万目睽睽之下,戚戚颤颤的叶儿,挑眉冲我一笑:“公主还真是怜香惜玉之人。”

    我干咳两声,握着酒杯讪讪笑道:“云眠就莫要取笑我了,其实我心下悲凉得很。”

    “哦?”他嘴角噙笑,“我瞧着那小倌模样甚清秀,莫非还不入公主的眼?”

    “非也非也。”我摇了摇头,抚了抚额道,“我只是觉得身为一朝公主,竟然拿着百姓的税收逛勾栏,觉得惭愧得很。”

    苏思毓嘴角抽了抽,旋即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公主你真是……”

    “真是如何?”我扬声道。

    他收起扇子一本正经道:“公主真是心系百姓。”

    我满意地点点头。这时楼下已经开始叫价,叶儿今天穿得是一身红衣,衬着他的脸愈加苍白。眼下他正时不时抬头朝我这里望望,柳眉紧蹙,很是哀求的目光。

    我使了个眼色,苏思毓便心领神会地走出雅间,手扶着栏杆,对着楼下众人道:“这小倌,我家小姐要了,三百两。”

    楼下一片哗然,我低头望了望,大家似乎惊的不是我出的价格,而是惊艳于苏思毓的容貌。他蓝袍玉带,风袖翩翩,长发松松散散地束在脑后,一双明眸善睐,天生含笑,慵懒中透着风雅,扶着栏杆莞尔一笑,便似撩起一阵春风。

    我在帘后轻咳一声道:“把你那招蜂引蝶的脸遮遮罢,别惹来麻烦。”

    苏思毓无奈地回眸冲我笑笑,展开扇子掩住了脸。

    大抵是因为我的出价高,也可能是因为苏思毓的容貌压倒了叶儿,自我出了三百两后,便无人再喊价,叶儿见状,一直紧张的脸色稍稍缓了下来,我也跟着松口气,三百两已是我好几年的积蓄了,再叫下去,我就得转手把公主府给卖了。

    正在大家都松一口气的时候,忽然对面一个雅间里走出一个碧鬟红袖的侍女,袖口一开,清声道:“我家小姐出五百两,买这个小倌的头标。”

    五百两?!

    我手一抖,叶儿的脸色一白,老鸨的脸上却笑开了花。

    苏思毓转过头来望着我笑道:“这下该如何是好?”

    我张了张口又闭上,心道五百两,够我公主府上下开销好几年了。

    但是楼下,叶儿还哀怨地望着我,一副我若不救他,他就即刻死给我看的表情。

    于是我只好挣扎地扶着椅子站起来,一步一步地走出雅间,苏思毓好奇地凑上来道:“你去作甚?”

    我回头悲壮地看了他一眼:“我去亮个身份……”

    “……”

    我执意要去,苏思毓也没有拦,笑嘻嘻地跟在我身后,一脸看好戏的样子。

    对面那个雅间,布置看起来甚是风雅,爇的也是女儿家喜欢的百和香。踏进屋子,便见几个粉衣侍女好奇地转过头来,我立刻搜刮出浑身仅剩一点的公主架势,昂首挺胸,傲视众生地走过去。

    那正主坐在众粉衣侍女之后,一袭彩粉的锦衣,丝带绾发,雪莹的小脸上一双杏仁眼望见我,忽地瞪成了咸鸭蛋。

    “宁皇姐!?”

    我亦是如晴天霹雳,颤抖着声道:“巽、巽表妹?”

    一旁的苏思毓不动声色地望着我俩。

    我回过头干干地朝他笑着:“这、这是我的表妹,咳……仪巽翁主。”

    仪巽的爹是景州王,景州隔着都城,加之仪巽的母亲和我父王是表亲,辈分上来说她算是我的表妹,虽然这层血缘隔着较远,但仪巽从小是跟着母亲在都城长大的,和我走得较近,但关系……

    仪巽脸色白了白望着我道:“表姐你……你怎么在这里?”

    我有些心虚,但面上仍讪笑着:“巽表妹又怎么会在这里呢?”

    她脸色更白,咬了咬嘴唇道:“我自然……自然是来寻欢作乐的。”

    “寻欢作乐?”我眼色一冷,“怕是这地方不适合巽表妹,巽表妹还是早早回去罢,若是让你爹知道了,恐怕……”

    “那这地方恐怕也不适合表姐来罢!”仪巽冷哼一声。

    我皮笑肉不笑地道:“巽表妹有婚约在身之人,和我自然是不同的。”

    仪巽蹬大了双眼,愤愤地将我望着。

    我们这厢正在对峙,那厢老鸨已经领着小倌上来,准备收钱了。

    我看了仪巽一眼,忽然凑在她耳边低声道:“我知道你不怕你爹,但你怕不怕我把你逛楚馆的事跟沂州王说说呢?”

    仪巽怒目圆睁地瞪着我:“你敢!”

    我呵呵冷笑:“你觉得呢?”

    仪巽柳眉倒竖,一张俏脸涨得通红,最终冷哼一声,对那老鸨道:“这个标我不买了!”

    原本以为赚大了的老鸨脸色立刻沉了下去,但他不是傻子,他看得出仪巽出身不凡,不敢得罪她,只好悻悻地收回手,看着仪巽带着侍女愤然离去。

    在这尴尬的当口,我乘机走上去道:“我出三百两,买叶公子的标。”

    老鸨把当下的境况一看,便千恩万谢地伸手来接我的银子。我阴郁地看着三百两银子被人掏空,苏思毓在一旁劝慰我道:“**一刻值千金,不过三百两,实在赚了。”

    我回头冷冷地睨了他一眼道:“难道本小姐的**就不值钱么!”

    苏思毓一愣,既而用扇子掩口笑起来。

    我面上立刻燥热起来。那边老鸨已经将叶儿领来,叶儿穿着红色的缎子,白净的脸上透着绯红,这是他第一次接客,但……这也是本公主第一次嫖|客。

    老鸨领着我去厢房,我死死拽着苏思毓的袖子,他摇着破扇子无奈地看着我:“小姐,总不能你**一刻,都要我在一旁观摩罢?”

    我献媚一笑:“我是想问你讨些经验来着……”

    他两手一摊:“我也没有经验啊……”

    苏思毓目光诚恳,丝毫不像是装的。我无力地垂下手,老鸨已经打开了厢房的门招呼我进去,我心下着急,便干脆拉住苏思毓的手,不由分说地将他拖进了厢房。

    老鸨诧异地看着我拖着另一个男人进了厢房,颇意外地道:“小姐你这是……”

    “我有点特殊的癖好,望谅解。”我一脸正色道。

    老鸨愣了愣,随即赔笑道:“无妨无妨,今晚叶儿就是小姐的人,小姐高兴便好。”

    他这话说得我虎躯一颤,面上却只好跟着笑。

    见老鸨离开,一旁苏思毓终于忍不住凑到我耳边凄声道:“公主饶了我罢,我明早还要上朝。”

    本公主不也要上朝……

    我怒瞪了他一眼,他只好乖乖地坐到我身边。那边叶儿步履袅袅地走过来,跪坐在我身边,手托着一只酒杯恭敬地为我斟酒道:“叶儿此生都不会忘记小姐的大恩。”

    他雪亮的瞳仁望着我一阵心虚,伸手去握酒杯,含笑道:“叶儿不必如此,叶儿生得赏心悦目,我喜欢得紧,区区三百两实在不足挂齿。”

    听出我在强装阔绰,苏思毓忍不住偷笑出声,我不动声色地踹了他一脚,他才止住。

    又虚与委蛇了一会,叶儿出去温酒,我才放松下来,不经意地叹了一口气。苏思毓在一旁摇着扇子道:“我看你买这小倌的标也不是因为喜欢,既然如此,何必要和刚才那个……仪巽翁主抢呢?我看那个仪巽翁主也只是过来尝个鲜,断然不会对叶儿粗暴,你不必要争这个标的。”

    我低下头,沉沉道:“我和仪巽从小争到大,若是今天突然不争了,那才叫奇怪。”

    苏思毓若有所思地道:“听你的口气,你和这位小翁主的关系,似乎是有些微妙。”

    自然,一个是公主,一个是翁主,不过一字之差而已,关系自是微妙。

    仪巽和我从小玩在一块,起初倒也挺合得来,直到有一日,仪巽忽地发现原来我和她是不同的,我是公主,而她是翁主。那时我也没弄明白这两者的区别,仪巽却先一步明了了。而她明了之后的表现就是,她出现了莫名的竞争意识。

    我本也不想同她争,但是……自从出了那件事之后,我便不再姑息,她要同我争,我便同她争到底,绝不轻易松手。

    一边回忆往事,我一边无聊地圈着发丝,不知何时,门外传来窸窣的脚步声,想是叶儿回来了。

    门虚掩着,隐约看到一个人影渐渐走来,我连忙站起身子走到门外,正准备为他开门,突然一道白光闪过,一把锋利的长剑径直穿过门缝,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我刺来。

    我一个激灵,连忙侧过身子躲开这一剑,外面那人一脚踢开门,提着长剑长驱直入,我这才看清来人,竟是一个身长八尺的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