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晟闭了闭眼,再无迟疑地一剑挥下。
恍惚之间,似乎听到玉罗刹愤怒而焦虑的长呼:“阿乔!”
怎么会呢……乔晟冷笑。
世界归于黑暗。
如有来生,只愿再不为情所困。
玉罗刹忽然回过头来,他脸上神色漠然,看向乔晟的尸首。
耳边蓦地掠过一阵风,再回过神来的时候,“玉罗刹”已经不受控制地跪在地上。
而他的面前,一个红衣男子正小心地捧起乔晟的头,似乎是在努力为他止血。
他的神色那么虔诚,素来冷漠寒凉的眼底溢满了关怀。
木无双撕下玉罗刹的面具,唇角溢出一丝冷笑:“他死了。”
扬手一挥,手中的罗刹牌落在崖下:“救不回来了。”
玉罗刹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衣摆被血染红,而他依旧是执着地捧着眼前人的尸体,仿佛能让乔晟稍微暖上那么一点点。
木无双忽然觉得心底很烦闷,他站起身来看向玉罗刹冷冷道:“你……”
“你想死。”玉罗刹一字字道,声音仿佛是从地狱里面传来的,而他的神色宛如修罗。
即使是背对着木无双,木无双也能感觉得到玉罗刹身上的寒凉杀意。
他知道这人是谁,正是自己所扮的玉罗刹,如若不是他,也决计不会将剑尊逼至绝境。
玉罗刹转过身来,他单手揽着乔晟的尸首,仿佛是怕惊扰到他一般:“你是长阳门门主木无双。”
他说着这句话,一字一顿。
“是。”木无双冷然笑了。
他的手微微攥紧。
“为何杀阿乔?”玉罗刹问道,声线是死寂一样的平静。
木无双忽然觉得很冷,这样的态度比暴怒来得更慑人,他几乎感觉得到施加于自己身上的压力,那是刻骨逼人的杀意:“皇室中人,都该死。”
玉罗刹看了他良久,没有人看到他是如何动作的,只能看到木无双的身体以一种近乎可怕的姿势弯折下去。
而刹那间,玉罗刹已经到了木无双眼前,他的手锋利如刃,正正逼在木无双眼前:“你在找死。”
木无双笑了。
下一秒,玉罗刹的手贯穿了木无双的眼眶。
眼前一片黑暗,木无双几乎感觉不到剧痛穿心,他只是笑道:“如若不是教主英明,我又何德何能趁虚而入?”
手筋被挑断了,紧接着是脚筋。
玉罗刹沉默地折磨着木无双,肋骨被砸断的瞬间,木无双失去了意识。
玉罗刹小心翼翼地单手揽着乔晟,似乎是怕惊扰到他。
乔晟嘴角抿着,一如以前开玩笑的时候嗔怒的模样。
玉罗刹其实记得好多事——
比如两人也曾对弈,乔晟的眼底总会溢满好看的碎芒,他偶尔也会沏上一壶茶,修长的手指干净而好看。
也曾比过武,具体的经过已经想不清晰,只记得那时候……
自己是快乐的。
久违的快乐。
几乎冲击掉所有的屏障和隔阂。
到底是为什么……
就这样放弃了乔晟?
如果早点回应,是不是这场悲剧根本就不会发生?
玉罗刹抱紧乔晟,仿佛那就是整个世界。
可是他到底还是失去了。
在最后的时刻,失去了这世界上最爱他的人,唯一一个爱他的人。
从此这滚滚红尘之中,只有魔教教主,再没有玉罗刹。
很多年后,人们已经不再提及乔晟的名字。
他就像是所有历史之中的人一样,淹没在历史的洪流之中,只会在极其偶尔的时候,人们会想起云隐山的剑尊,他风姿卓绝清雅无双,却最终为情所困葬身山巅。
而玉罗刹,他成为了一种禁忌。
是武林中人的禁忌。
魔教教主,冷酷无情。
也有人说,玉罗刹没有心。
因为从来没有人感受到玉罗刹的情绪起伏,他就像真的从地狱中走出来的修罗一般,杀伐果断,冷漠无情。
他是一个最完美的魔教教主,却从来没有人记得,他也曾经有过那样潇洒江湖的岁月,他还有一个名字,叫做玉罗刹。
再后来,这些传说都消弭了。
时间过了太久太久,而武林野史之上,也不过留下了几笔——
“玉罗刹,魔教教主。年三十三,卒。”
也有说书人传唱着:“想当年,那魔教教主与武林剑尊却也曾有过那么一段故事……”
“什么,你想听?”
“哎,说到底,可惜最后总没个好结果啊。”
看客唏嘘着离开。
只有时光它悄然无声,默然向前。
“还好?”玉罗刹蹙眉唤醒了乔晟,尽量小心地帮他擦去了脸上的涔涔汗意。
乔晟下意识往后躲闪,又默默顿住,缓缓地勾勒出好看的笑意:“无妨。”
“今日吹雪生辰。”玉罗刹沉默片刻,选择转开话题。
“是不是要去庆阳楼?”乔晟兴致勃勃。
玉罗刹失笑:“是,这一年过了,孤城与吹雪的比剑之时却也近了。”
“无妨……他们不会有事的。”乔晟顿了顿,认真道。
“起罢,季候寒凉,阿乔记得穿件大氅。”玉罗刹道,伸手帮乔晟整理里衣。
乔晟瞧了玉罗刹片刻,伸手将人揽过,闭上眼,交换一个浅浅的吻。
气氛刚刚好,暖意融融,乔晟眼底掠过一丝笑意——
还好,命运有情。
而我们终究久别重逢。